第6章 孤独

走廊里的风裹着物理课代表报答案的声音飘过来,简亦辰走到教室后门时脚步顿了顿,江余跟着停下,受伤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纱布边缘蹭过校服口袋,没发出声响。

“报告。”简亦辰的声音不高,却让教室里的杂音瞬间轻了些。

物理老师握着粉笔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眉头微挑:“上课半天才回来,去哪了?”

但看简亦辰手中拿着书,声音也变温柔了,不像是质问反倒是像关心。

“去宋老师办公室了。”简亦辰垂着眼,语气平稳得听不出波澜,江余站在他身侧,没接话,只盯着老师讲台下的粉笔盒,像尊没情绪的石像。

卢老师盯着他俩看了两秒,终究没再多问,摆了摆手:“进来吧,回座位坐好。”

两人刚往后排走,尚泽的脑袋就飞快偏过来,眼神直钉在江余贴创可贴的手上,用气音压着问:“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

江余脚步没停,拉开椅子时动作轻缓,声音冷得像结了层薄霜:“没,不小心磕到了。”

旁边的简亦辰指尖刚碰到自己的课桌沿,闻言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转瞬间又恢复了清冷。

他没说话,弯腰从桌肚里翻找没写完的物理试卷,指尖在一堆练习册里扫过,动作略显滞涩——方才在医务室捏着江余手腕的触感,好像还留在指腹。

“喏。”一只骨节分明白晳又纤细的手突然伸到他眼前,江余面无表情地递过一叠纸,最上面是简亦辰的试卷,外面裹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边角被攥得有点皱。

简亦辰抬眼,撞进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指尖接过试卷时,不小心蹭到了他没受伤的指节,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目光。

之后再没声音。简亦辰把试卷摊开,笔尖落在空白的解题步骤上,却没立刻动笔;江余则靠在椅背上,望着黑板上的电路图,受伤的手搭在桌沿,纱布在灯光下泛着白,倒比他冷硬的侧脸多了点软意。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还在响,可两人之间那片小小的空间里,只剩笔尖偶尔划过纸张的轻响,和一丝没说破的、悄悄变软的冷意。

**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落,教室里的人就涌着往外走。江余把手机往校服兜里一塞,拉链随手一扯,书包带往肩上一垮,动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懒。

转身时正撞见简亦辰——对方正把物理试卷叠得整整齐齐,指尖划过纸页的动作都透着股刻板的认真,背着包往政教处的方向走,连个眼神都没往他这边递。

江余撇了撇嘴,心里嗤了声“还是这副冰块样”,却没像早上那样觉得烦。

夏夜的风裹着蝉鸣扑过来,热烘烘的,月亮亮得能看清路边香樟树叶的纹路。江余刚踏出校门,手机就在兜里震个不停,掏出来一看,三条消息全是王清发的:

大逗熊:「余哥,你磨磨蹭蹭干啥呢?」

大逗熊:「真被政教处逮了?」

大逗熊:「快回消息!急死熊了!」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没”,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脑子里却突然蹦出简亦辰的脸——不是什么特别的画面,就是晚自习在医务室,这人皱着眉扣他手腕,冷着声说“别动”,可酒精棉擦过伤口时,力道轻得几乎没感觉;还有方才在教室,他把裹着草稿纸的试卷递过去,简亦辰接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那人耳尖好像飞快红了一下,又很快掩饰过去。

江余脚步顿了顿,无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他明明是因为之前简亦辰“多管闲事”记了他违纪,才要和他做同桌,想跟这个“好学生”做同桌,看他不自在、膈应他的。

可现在呢?看见他冷着脸替自己处理伤口,看见他接过试卷时那点不自然,居然没觉得解气,反倒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路边的蝉突然炸了声,江余猛地回神,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过路面发出“嗒嗒”响。

他皱着眉骂了句“神经病”,明明是来报复的,怎么会想这些有的没的?肯定是今晚月亮太晃眼,蝉叫得太吵了。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莫名的念头赶出去,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背影很快融进树影里,只有被风吹得晃了晃的书包带,泄露了半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偏离了“报复”初衷的在意。

政教处的门“吱呀”合上,简亦辰捏着违纪表走在空荡的校园里。路灯隔得远,光在地上洇开浅黄的圈,蝉鸣稀了,风卷着香樟叶影晃,倒更显静。

脚步跟敲地的“笃笃”声刚落,兜里手机突然震了。屏幕亮着“妈”二字,他眉峰瞬间蹙紧,接起时声音冷得像浸了夜露:“喂。”

“亦辰,怎么还没回家?”温柔的女声裹着电流传来,“外面住太危险,要不……”

“不想回。”他打断,目光扫过墙头上的月亮——亮得晃眼,却没暖意。

“那你一定锁好门。”那头的声音软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他垂眼盯着鞋尖沾的药粉,语气轻得像叹。

电话很快挂了,忙音断在风里。简亦辰捏着手机站了会儿,眼底的平静碎成孤意,他把表抱紧,踩着自己被月光拉得细长的影子往前走,身影在空路上晃着,连风都显得比他更热闹些。

楼道口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暖黄的光裹着潮湿的晚风扑过来。简亦辰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脚边突然蹭过来团毛茸茸的东西——是那只总蹲在阳台下的小狸花猫,正仰着脑袋“喵喵”叫,尾巴绕着他的裤脚扫来扫去。

他顿住脚步,垂手轻轻顺了顺猫背上的毛,指尖触到柔软的绒毛时,动作不自觉放轻。

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跳出江余晚自习的样子:垂着眼说“手滑”时紧绷的下颌线,被酒精碰到伤口时皱起的眉,还有递试卷过来时没什么表情,却悄悄往他这边推了半寸的手。

“笨。”他盯着猫的眼睛,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快被晚风卷走——不知是在说总爱从阳台掉下来的猫,还是说明明疼得指尖发颤,却硬要装没事的人。

小狸花猫像是听懂了,立刻停下蹭他的动作,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连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简亦辰看着它气鼓鼓的样子,原本沉在眼底的孤意散了点,指尖又轻轻碰了碰它的耳朵,没再说话,只提着书包,脚步轻缓地往楼上走。

身后的猫还在“喵喵”叫,声控灯暗下去的瞬间,楼道里只剩他的脚步声,和一点没说出口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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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辰思景
连载中姜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