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仍在,像無止境的呼吸。
沈烬從床上再次掙扎坐起,意識模糊間,他感覺時間在折疊。牆角的時鐘以不自然的節拍運轉,秒針不再順時針走動,而是往返擺盪,如一個手搖的吊鐘,記錄著他醒來次數的錯亂。
病房的燈管閃爍了三下,照亮了一層潮濕氣味。他抬頭——天花板斑駁剝落,其間滲出污水般的液體。這些水沿著裂縫蜿蜒而下,不久化為一縷縷暗紅。
**血。**
起初他懷疑是幻覺,但當血珠落在掌中,冰冷的觸感使他顫抖。此刻,角落裡傳來輕微的低語,一聲接一聲,如孩童在背誦詩句。
「病人……七三四……服從……治療……」
聲源在牆內。
沈烬靠近,貼耳在那層濕潤的牆壁上。冷氣透過裂縫滲出,一股醫用酒精與腐肉混合的氣味使他作嘔。低語卻愈加清晰,像有人在牆裡背誦條文。
他忽然想起——前一輪輪回的最後,自己似乎也聽過這聲音。
他伸出手,剝開天花板邊的瓦片。塵屑與水泥碎屑如腐皮脫落,下方露出一段金屬管線,閃爍細微電光。那電光像神經,貫穿整個建築。
他順著視線往上——
腐朽的天花板下,懸著一張「兒童畫」。紙張已經泡爛,上面以蠟筆畫了三個人影:高個體貼著陽光,低個拿著氣球,最小的孩子被塗成黑色。
畫的背後,用紅筆寫著:
> 「他會回來。」
沈烬胸腔一緊。那句話似被某種時間的手寫成,為他而留。
突然,警報聲響起。病房門自動關閉,鋼條落鎖。牆壁燈轉為紅色。
系統音在腦中迴盪:「異常意識波動偵測,監護模式啟動。」
他感覺到頭骨中湧起灼熱感,像有人在他的記憶裡插入針頭。
痛楚——然後畫面斷裂。
當他再次睜眼,病床邊站著一名**護士**。
她身著白衣,臉被醫用口罩遮住,唯有雙眼毫無表情。她以幾近機械的語調問道:「病人七三四,你又醒來了嗎?」
沈烬本能後退。她緩緩走近,手中托著藥碟,裡面是幾粒泛著金屬光澤的膠囊。
「這是鎮痛藥。服下去,你會不再記得疼痛。」
他沒有動。護士垂下頭,口罩下的臉開始滲出液體,那不是眼淚,而是墨。
「請服藥。」她重複。聲音漸漸變形,疊加出多層語氣,像不同的人同時說話。
背後的監護儀「嗶嗶」亂響,他憑直覺將藥碟打落。膠囊翻滾,滾出一個黑色符號:∞
無限符號。
那一刻,燈全滅。
黑暗中,天花板徹底崩開,一隻扭曲的金屬手臂垂下,像吊起的木偶線,正對準他的額頭。沈烬本能翻滾,一道閃電劃過玻璃窗,剎那照亮他四周。
整個病房的牆、地板與天花板上,滿滿印著數字「734」——他的編號。
每一個「734」都像是被血寫上,正在微微蠕動。
這是他懼怕的證據:
**他不只是一位病人,他是整個系統的原數據。**
同一刻,護士的臉皮如紙燃起,化成風。黑霧自病床底翻湧開,天花板血流如注,汩汩滴下滲入地板,幻化成文字:「**第二輪任務啟動:尋找734之源。**」
沈烬跌坐在地,滿手血與灰。
雨聲再度傳來,水從牆上順流而下,洗去那些數字,只留下空白壁面。
他忽然明白——天花板未腐朽,是**記憶在剝落**。
每次他醒來,醫院都會褪下一層表皮,把過去的事擦掉。
而唯一不被洗掉的,是那句畫上的字:「他會回來。」
沈烬抬頭,看著半塌的天花板。
那裡滲出一縷微光,如同上個世界的遺照。
他緩緩露出極輕微的笑,像一個意識到自己終於能「記得」的小孩。
「原來……這才是腐朽。」
然後,病房再度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