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七月,流金铄石,阳光炽烈得能灼伤皮肤,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甜腻的香气和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
然而,在南城近郊一处临湖的私人庄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绿草如茵,巨大的白色纱幔搭建成优雅的仪式亭,四周点缀着清新的白玫瑰和绿植,隔绝了市区的喧嚣与燥热,只有微风拂过湖面带来的丝丝凉意和悠扬的现场弦乐声。
庄园主建筑内,一间宽敞明亮的化妆间里,冷气开得足,与窗外的炎炎夏日仿佛两个世界。
周舒喃穿着婚纱,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正在为她做最后的定妆和整理头纱。
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原本就清秀的五官在恰到好处的妆容点缀下,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眸里,此刻除了新娘子惯有的紧张和羞涩,更多了一种沉静的、笃定的光芒。
黎梨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撑着下巴看她。
几年过去,黎梨也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得体的伴娘礼服,显得干练又精神。
她看着好友,眼神里有祝福,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阿喃。”黎梨轻声开口,打破了化妆间的静谧。
周舒喃从镜子里看向她,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嗯?怎么啦梨子?是不是等得无聊了?”
黎梨摇摇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帮她理了理垂在耳侧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话:“我知道周随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你也真的很好很好,这点我从不怀疑。但是……你不觉得,现在结婚,太早了吗?”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关心而非质疑:“你才刚大学毕业,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也才拿到没多久,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这么早就步入婚姻,把自己安定下来……不会觉得……有点可惜吗?或者说,不会担心吗?毕竟,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性。”
周舒喃听完,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头,正面看向黎梨,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迷茫。她拉过黎梨的手,握在手心里,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梨子,谢谢你为我着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是的,我才二十二岁,按常理来说,是有点‘早’。”
她微微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内心:“但是梨子,遇见对的人,时间和年龄就不是衡量该不该在一起的标准了。我和周随,我们认识的这几年,经历的比很多在一起很久的人可能都要多。我们见过彼此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也陪伴着对方走过了最难熬的时光。我们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清楚地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之后,才决定携手共度余生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通透:“结婚对我而言,不是放弃未来的可能性,而是给未来找到了一个最确定的、也最温暖的归宿。它不是束缚,是盔甲。是因为知道无论外面风雨多大,都有一个地方、一个人,会无条件地接纳我、支持我。这让我更有勇气和底气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去追求我想要的任何可能性。因为我知道,我永远有退路,也永远有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重新看向黎梨,眼神明亮而坚定:“至于担心……当然会有。婚姻是漫长的旅程,怎么可能一帆风顺?但我担心的,从来不是‘早’或‘晚’,而是和我一起走这段路的人,值不值得。而周随,他让我觉得,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给我的安全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所以,不是‘可惜’,是‘庆幸’。庆幸我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想共度一生的人,而我们,都有能力、也有决心,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黎梨怔怔地听着周舒喃这番话,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幸福、信任和强大的内心力量,心里那点残存的担忧,像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她忽然就明白了,眼前的女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感情懵懂迟钝、需要人呵护的小妹妹了。
她在爱里成长,变得独立、坚强、清醒,也变得更加勇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有足够的智慧去经营她选择的幸福。
黎梨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释然又欣慰的笑容。她反手紧紧握住周舒喃的手,用力点头:“好!阿喃,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周随那小子,要是以后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祝你们幸福!永远幸福!”
“谢谢梨子!”周舒喃也笑了,眼眶微微发热。有朋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化妆师微笑着提醒:“新娘子,时间差不多了,该准备出场了。”
周舒喃深吸一口气,在伴娘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缓缓站起身。落地镜中,完整地映出了她的模样。
那件婚纱,是周随提前一年,秘密联系法国一位以设计简约高贵、注重面料和剪裁闻名的设计师量身定制的。
它不是传统的蓬蓬裙,而是采用了最顶级的象牙白真丝缎面,设计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靠精准的立体剪裁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身体线条。
高领、长袖,背后是深V设计,缀以细腻的珍珠扣,既庄重典雅,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性感。
裙摆是流畅的A字型,长及脚踝,行动间,面料流淌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仿佛将月光披在了身上,圣洁得不染尘埃。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精致的铂金钻石皇冠。
皇冠设计成缠绕的藤蔓形状,上面点缀着大小不一的纯净钻石,造型灵动别致,既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新脱俗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从森林中走出的精灵公主,纯净又高贵。
当她缓缓走出化妆间,出现在通往仪式区的走廊尽头时,所有等候的亲友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穹顶洒在她身上,婚纱泛着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羞涩而幸福的笑意,美得令人心醉。
婚礼仪式在临湖的草坪上举行。白色的宾客座椅整齐排列,坐满了双方的亲友。
周舒喃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眼眶泛红、满脸骄傲的父母,看到了对她挤眉弄眼、笑容灿烂的哥哥周言一,看到了大学室友苏眠、林清音、秦璐,看到了宋江、李辞屹等周随的兄弟,还有黎梨等一众好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带着最真挚的祝福。
婚礼进行曲悠扬响起。周舒喃挽着父亲周鸿的手臂,一步一步,踏着铺满花瓣的洁白地毯,走向那个站在仪式亭下,正静静等待着她的男人。
周鸿的手臂有些僵硬,步伐很慢,很稳。
他侧头看着身边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儿,喉咙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带着颤音的叮嘱:“喃喃,好好的。”
“嗯,爸,我会的。”周舒喃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红毯的那一端,周随站在那里。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平时略显凌乱的碎发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他今天没有抽烟,身上带着清爽的皂角香气。
他紧紧地看着她,看着他的新娘,一步步向他走来,目光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激动。
这段路,似乎很长,长到周舒喃可以回忆起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个重要瞬间;又似乎很短,短到她还没好好感受父亲的温度,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周鸿停下脚步,郑重地将女儿的手,轻轻放在周随早已等待的手掌中。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周鸿眼神复杂,有嘱托,有不舍,最终化为一种沉重的信任。
周随迎着他的目光,极其郑重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周舒喃感觉到周随的手心一片滚烫,甚至带着薄汗,却异常坚定地、牢牢地包裹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微微发疼,却奇异地带来了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司仪说着庄重而温馨的证婚词。
周舒喃仰头看着周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紧张,心里忽然被一种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冷漠疏离的样子;想起他因为家庭变故变得尖锐孤僻的样子;想起他在创业初期疲惫不堪、满身狼狈却咬牙硬撑的样子;想起他笨拙地对她好、小心翼翼靠近她的样子;想起他因为她一句“家”的憧憬而红了眼眶的样子;想起他在那个空荡的新房里,用尽全部勇气向她求婚的样子……
这个外人眼中年轻有为、冷峻寡言的企业家,这个曾经过早品尝世间冷暖、浑身是刺的少年,这个被她戏称为“有病”的他,此刻,正紧张地、虔诚地握着她的手,要将她纳入他余生的羽翼之下。
原来,拥抱有病的他,就是拥抱了整个世界上最独特的星星。
周舒喃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这颗星星,或许曾经蒙尘,或许轨迹偏离,或许光芒黯淡,但它独一无二,并且,只为她而闪耀。
他所有的“病”,他的偏执,他的笨拙,他的不安,在爱面前,都成了他最珍贵、最真实的部分。
“周随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周舒喃小姐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司仪庄重地问道。
周随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周舒喃的眼睛里,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滚烫的爱意和决心。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极致的郑重而微微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地响彻在安静的草坪上空:
“我愿意。”
“周舒喃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周随先生,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周舒喃看着周随,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热度,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她弯起眼睛,露出了今天最灿烂、最幸福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喜悦:
“我愿意。”
交换戒指的环节,周随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那枚简洁精致的钻石戒指,稳稳地戴在了周舒喃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却带来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周舒喃也微笑着,为他戴上同款的男戒。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在亲友们善意的笑声和掌声中,周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珍重万分地掀开了周舒喃的头纱。
他低头,凝视着她含羞带怯却无比明亮的眼睛,缓缓地、郑重地吻上她的唇。这个吻,不带任何**,只有无尽的珍惜、承诺和失而复得般的虔诚。
掌声雷动,彩带和花瓣从天而降。周舒喃闭上眼,感受着唇上温热的触感和周围热烈的祝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好。从今往后,岁月漫长,但他们将携手同行,永不分离。
晚宴和舞会的气氛轻松愉快了许多。周随虽然依旧话少,但眉宇间的冷硬彻底化开,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他紧紧牵着周舒喃的手,向亲友敬酒,接受祝福。
周言一搂着他的肩膀,红着眼睛说了好多话,最后重重拍着他的背:“臭小子!对我妹好点!不然老子饶不了你!”周随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回抱了他一下。
切蛋糕的时候,周舒喃悄悄凑到周随耳边,小声说:“周随,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天特别帅?”
周随耳根一红,低头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低声回:“你也是,最美。”
夜色渐深,湖面倒映着庄园的灯火,璀璨如星。
婚礼在温馨浪漫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周舒喃和周随站在门口,送别亲友。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喧嚣散去,世界仿佛重新安静下来。
周随牵着周舒喃的手,漫步在静谧的庄园小径上,月光如水银泻地。
“累不累?”周随低声问,帮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
“有一点,但是很开心。”周舒喃靠在他身上,仰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周随,我们结婚了。”
“嗯。”周随收紧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我们结婚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承载了千钧的重量和无尽的未来。
周舒喃在他怀里转过身,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周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周随看着她,眼底漾开深深的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周太太,我的荣幸。”
夜色温柔,星光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