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初冬，天色暗得早。
刚过下午五点，暮色便已四合，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微寒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橘黄色的光晕。
周舒喃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心事重重地走出图书馆。
冷风一吹，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
上午收到哥哥周言一那条没头没脑、信息量巨大的微信消息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懵懵的、难以置信的状态。消息是这么写的：
【喃妹，哥跟你说个事，你稳住别慌。周随那小子，前几天一个人跑咱家去了，跟爸妈说要求娶你，聘礼是他那个整个“舒喃科技”。爸妈没当场答应，说要考虑，也要问你意思。哥揍过他了，但……这小子，是认真的。你自己想想。】
后面还跟了几个爆炸、骷髅头和捂脸哭的表情。
周舒喃当时正坐在自习室，看到这条消息，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周随……去她家了？提亲？用整个公司做聘礼？这……这简直太疯狂了！他怎么会……怎么敢……而且，哥哥还打了他？
一整个下午，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
她反复看着哥哥那条消息，试图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信息。
震惊、慌乱、不可思议之余，心底深处，却又隐隐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甜蜜和动容。
这个傻子……他怎么能……这么傻……
她几次想给周随打电话问清楚，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又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冲动？问他脸上的伤重不重？还是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当她心乱如麻地走到宿舍楼下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周随”。
她的心猛地一跳，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下课了？”周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和平常一样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异常，“我在老地方。”
“嗯，刚出来。”周舒喃握紧手机，“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朝着校门口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路灯下。
周随靠在车边，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形挺拔，路灯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周舒喃走近，心跳得飞快。
她偷偷打量他，夜色朦胧，看不太清他脸上是否有伤。
“等很久了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没有。”周随抬起头，为她拉开车门。
借着车内的灯光，周舒喃敏锐地看到他左边颧骨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青紫痕迹，嘴角也似乎有点破皮。
她的心揪了一下。
她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周随也上了车，启动引擎。车内开了暖气，很舒服，但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吃饭了吗？”周随问，目光看着前方。
“还没。”周舒喃小声说。她哪里吃得下。
“嗯，带你去个地方。”周随打了下方向盘，车子驶离了学校。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周舒喃几次偷偷看周随的侧脸，他专注地开着车，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她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车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任何一家餐厅，而是拐进了一个环境清幽、看起来像是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区。
路灯明亮，照着一栋栋设计现代、间距宽敞的楼宇。
周舒喃疑惑地看着窗外，这不是回他公寓的路，也不是去吃饭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她忍不住问。
周随没回答，只是将车缓缓停在一栋楼下的固定车位上，熄了火。他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下车。”
周舒喃满心疑惑地跟着他下了车。
周随锁好车，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他牵着她，走向其中一个单元的门禁，用钥匙卡刷开门，走进电梯，按了顶层。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舒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看着周随紧绷的侧脸，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层。周随牵着她的手走出来，走到一扇厚重的防盗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侧身让开：“进去看看。”
周舒喃迟疑地迈步走进去。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线倾泻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套宽敞的、南北通透的平层公寓。
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一些嵌入式的灯带散发着温暖朦胧的光。
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以浅灰、原木和白色为主色调，干净、利落，却不像他之前那个公寓那样冰冷，反而透着一股精心设计过的、温馨的生活气息。
客厅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璀璨的夜景，如同洒落一地的碎钻。
家具看起来都是崭新的，摆放得错落有致。
“这……这是哪里？”周舒喃站在玄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随，“你不是有公寓吗？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周随关上门，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目光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专注和温柔。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那套公寓是临时住的。这里，才是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却充满可能性的房间，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我们以后的家。”
“……”
周舒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瞬间停滞。
我们……以后的家？这几个字像是有千斤重，砸得她头晕目眩。
哥哥的话此刻像弹幕一样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提亲……聘礼……家……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的答案。
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随。
周随看着她震惊又慌乱的样子，眼神柔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周舒喃被动地靠近他，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周舒喃，”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深邃的眼眸像两潭幽深的湖水，牢牢锁住她的视线，声音低哑，“我去北城的事……你哥……都跟你说了？”
周舒喃心跳如雷，在他专注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嗯。”周随应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
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极温柔地抚过她微烫的皮肤。他的指尖有些粗糙，带着薄茧，触感却异常清晰。
“那……”他看着她水润的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问，“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至关重要的两个字，目光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和我。”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舒喃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浓烈情感的海洋。
求婚？他……这是在求婚？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只有一句直白得近乎笨拙的问话，和一个为他们准备的、空荡荡的“家”。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感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见她只是流泪却不说话，周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和受伤。
他捧着她脸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更哑了：“……不愿意？”
周舒喃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
不是不愿意，是太突然，太……让她不知所措了。
周随看着她汹涌的泪水，心里一紧，误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或者是……不愿意。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近乎卑微的恳求和不顾一切的执着。
他低下头，冰凉的唇轻轻印上她湿润的眼角，吻去那咸涩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的吻缓缓下移，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最后，无比珍重地、带着滚烫温度地，印在了她的额头。像一个虔诚的誓言，又像一个孤注一掷的烙印。
他在她耳边，用沙哑到极致的、近乎哽咽的声音，低低地说：
“公主……”
“我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了。”
“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公主，好不好？”
“……”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他这句笨拙、幼稚却又无比真挚的情话彻底击溃。
周舒喃再也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放声哭了出来。
不是难过，是幸福到极致的宣泄，是感动到无以复加的释放。
这个冷硬得像块石头的男人，这个从小到大受尽冷眼、独自在泥泞中挣扎的男人，却把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他为她创业，以她之名命名公司，现在，又倾其所有，为她打造一个家，用他最赤诚的心，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唯一的公主。
她怎么会不愿意？她怎么舍得不愿意？
感受到怀里女孩滚烫的眼泪和紧紧的拥抱，周随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了回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和安心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更用力地拥在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他把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眼眶也控制不住地泛起湿意。
过了好久，周舒喃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小声的抽噎。
周随轻轻松开她一些，用手背笨拙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疼惜。
“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丑。”
周舒喃被他这句生硬的安慰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才丑！”
周随握住她的小拳头，包在掌心，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带你看看我们的家？”他低声问。
“嗯。”周舒喃红着脸点头，心里充满了新奇和期待。
周随牵着她的手，带她参观这个他精心准备的、属于他们未来的空间。
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一个宽敞的阳台，可以看到南城最美的夜景。
周随说：“这里可以放个摇椅，晚上我们可以坐在这里看星星。”虽然他知道城市里很难看到星星，但他记得她喜欢。
厨房是开放式的，设备齐全，整洁得不像有人用过。
周随看着她，眼神期待：“以后……可以学做饭。”他知道自己厨艺糟糕，但愿意为她去学。
主卧很大，带着独立的衣帽间和卫生间。
浴室里有个巨大的按摩浴缸。周随耳根微红，低声说：“你……应该会喜欢。”他记得她提过喜欢泡澡。
还有一个朝南的小房间，采光极好。
周随推开房门，里面空着，只有柔和的地板。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看着她说：“这里……可以给你做书房。安静，阳光好。”他知道她要考研，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
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他的用心。
他不是简单地买了个房子，而是真的在规划一个“家”，一个充满她痕迹、满足她喜好的家。
参观完，两人回到客厅。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室内灯光温暖。
周舒喃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饱满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周随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满足：“喜欢吗？”
“喜欢。”周舒喃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轻声说，“很喜欢。”
顿了顿，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睛还红红的，却亮得惊人：“周随，我愿意。”
周随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周舒喃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微凉的唇，一触即分，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周随，我愿意嫁给你。”
星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一个紧密相连、再也无法分开的未来。
这个夜晚，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众人的见证，只有一对相爱的人，在一个为他们准备的新家里，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对周随而言，他摘下了他能给的全部星星和月亮。
对周舒喃而言，她拥有了全世界最笨拙也最真诚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