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都渐渐转凉，日子悄无声息走过，潮湿雨水笼罩这座北方城市。
何韵芷低头，抚了抚额头沾了水汽的发丝，她脚不停蹄地往住院部门口走。
在医院电梯门口，看着红色电子数字的变化，停顿几秒，电梯缓缓敞开。
她抬步往电梯里走，进了电梯后，空气变得狭窄，空气中的消毒水味窜进鼻腔，她拧起眉头。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到医生无奈的话语——
“目前这个情况，我们也说不明白，每个人的身体机制都有自身特点，医学很多事情，我们也暂时无法做出解释。现在看，患者能不能醒来，就看这个月了。”
这个月，已经过去十天。
何韵抿紧唇，看着不断变换的红色电子数字，消毒水的味道已经从鼻腔漫到心脏，让她心灰意冷，袖口下的双手攥紧，指甲泛白。
李嵊山已经昏迷十五天。
这个月过去，醒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叮咚”一声，何韵芷所按的楼层到了。
走出电梯，朝前走几步，左手第二间就是vip病房。
走进病房后，何韵芷先看到柜子上的百合花。
这是她昨天拿来的，现在花开得很好，她盯着花看了几秒后，将杨晴煲的养生莲藕汤放在一旁。
自从发生刘铭这件事情后，何韵芷没再住在学校，杨晴也从老家那边过来，跟她住在一块之前在校外租的房子。
何韵芷走到窗户旁，先是撩开紧闭的纯米色窗帘，外面的天蒙蒙亮，小雨淅淅沥沥。
她来得很早，一来她今天没什么课，二来李嵊山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整夜都不怎么睡得着，索性早点起床来医院。
让病房有了光亮后，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李嵊山。
李嵊山沉睡着，目光紧闭，薄唇失了血色，接连十几天不见太阳，本就白皙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脸庞略带病气。
比起平常的冷痞风格，现在让人觉得羸弱不堪，像是容易被欺负的斯文学生。
都快不像李嵊山了。
何韵芷看着李嵊山，情不自禁想着。
她伸出指尖，轻轻地勾画着李嵊山的脸庞，先是挺阔的眉，再是优越的鼻梁，指尖缓缓下移，移到鼻尖......
仿佛又想起，李嵊山用他略凉的指腹轻轻地点她鼻尖，他脸上挂起似有似无的弧度，俯身与她平视。
仅仅在脑海中回忆，何韵芷觉得心像是一块糖，在烈日暴晒下化成一滩糖水，很甜。
忽然，病房门口传来砰的一声。
何韵芷思绪被打断，她收回停留在李嵊山鼻尖上的手，转头看去。
是陈知源。
他们俩人四目相对。
这十天，除了何韵芷天天都来病房看李嵊山，另一个天天都来的人就是陈知源。
但他们二人从没遇到过，因为她从来是上午来，或者晚上，而陈知源雷打不动地下午三四点，时间刚好错过。
这些都是王雁玉和她说的。
陈知源看向她的脸色冷漠，脸上没什么表情，随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茶几上果盘的香蕉剥起来，翘起二郎腿，仰躺在沙发上吃起来，像是根本没看见她。
何韵芷心里发毛，她觉得诡异。
陈知源好奇怪。
“好久不见，陈知源。”何韵芷纠结再三，还是轻轻地说出口，主动向陈知源打了招呼。
似乎上次见面，还是之前一块去游乐园。
陈知源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头只当没看见她。
这种情况，何韵芷更是没弄明白。
她道：“你这是......”
没等何韵芷把话说完，陈知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道：“何韵芷，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
何韵芷抿唇，“你怎么了？”
陈知源呵了一声，直直看她的眼睛，冷道：“山儿喜欢你那么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不都归咎何韵芷的逃避吗？
如果何韵芷不找刘铭当这个假男友，刘铭又怎么会心生妄想。
顶多是一辈子当一只阴沟里的臭老鼠而已。
陈知源很早就知道何韵芷这个人，只不过那时他年龄太小，过了很久，才将记忆中的名字和现实中的何韵芷联系到一块。
他家和李家一直是生意上的伙伴，两户家庭又住得近，他与年龄相仿的李嵊山，自小认识，自然而然地成为好兄弟。
准确来说，是他黏着李嵊山，非得跟李嵊山一块玩，但李嵊山从不搭理他，一直把他当空气，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一次暑假，李嵊山跟着王雁玉回娘家，等李嵊山回来时，李家多了只小奶猫。
他很好奇，吃着手中的甜筒，问李嵊山，“李嵊山，这只猫叫什么啊？是谁的啊？”
李嵊山沉默很久，给猫咪顺毛，冷冷道：“它是何韵芷的，我讨厌她。”
这是李嵊山第一次回答陈知源。
“喝晕吃？什么啊，喝晕了又吃，也不怕闹肚子。”他挠头，甜筒滴到手背，他舔着手背，不解地说。
他印象很深刻，说出这句话后，李嵊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好久。
那时，他还以为李嵊山在认同他的话。
等上了高中后，陈知源才真正地知道“何韵芷”是谁。
别人都不知道，但陈知源知道——
李嵊山热烈的暗恋。
他撞见过无数次，李嵊山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到何韵芷身上，不止如此，他们去哪，李嵊山总是下意识寻找某个身影，被他问一嘴后，也只是淡淡说句没什么。
在李嵊山含笑看手机时，他瞟到是何韵芷的微|信头像，他故作无意说起何韵芷时，李嵊山轻飘飘地一句——
“不用猜了，我喜欢她。”
这样的喜欢，让李嵊山从国外追到南方小镇，也只是一场空。
这样的喜欢，在李嵊山得知何韵芷有危险后，第一次他从李嵊山的脸上看出慌乱的情绪。
甚至愿意为她去死。
或许，在好久好久之前，李嵊山冷冷嘴里说的讨厌，其实是喜欢。
回忆至此，陈知源重重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略带一丝迷茫的何韵芷，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什么话，甩下一句“走了”。
何韵芷看着陈知源离开的背影，一时无言。
她失去力气似的坐到沙发上，无助地抱紧自己，她的心在陷入泥潭，像在遭人啃食。
等王雁玉来的时候，何韵芷也没表现出一点异样，照常去学校上了课。
直到深夜，病房没有任何人，何韵芷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
看着月光下的李嵊山，她心里的委屈，顿时一股脑地冒出。
她趴在李嵊山的胸口哭着，无声地哭着。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喜欢我......”她哭得一顿一顿地，说出自己心底的秘密，“你知道吗？在你面前，我只觉得自卑。”
说着，泪珠浸湿李嵊山所穿的衣裳。
忽然，李嵊山放在一旁的手无意识地动了起来。
就在何韵芷哭累了，昏昏欲睡时，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
“何韵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