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汤,傅京槐松开林景雾,要拿碗出去。刚转身,衣袖就被人揪住。
傅京槐眸光轻柔地问她:“怎么了?”
林景雾还是有些怯怯的,想起谢见枚,眼眶就泛起一圈圈的红。
她要傅京槐哄她。
傅京槐从善如流地说她想听的话。
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
还是不够。
林景雾不让傅京槐走。
傅京槐对自己的猫猫很有耐心,一遍遍抚摸,一遍遍安抚。
“还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但林景雾不信他。
三年前就是这样。
他一声声保证不会丢下她,可成人礼后,偷偷离开的还是他。
她不想回忆前一天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第二天一觉睡醒,柳江别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心情。
她惊慌地楼上楼下四处寻找,得知的结果是,傅京槐的东西都不在了。
她光着脚,想追出去把傅京槐找回来。
刘嫂将她死死拦着,告诉她傅京槐一定会回来。
她怕极了。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从前她哭,傅京槐一定会好脾气问她为什么哭,想要什么。她就会借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可今天,林景雾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只是不希望傅京槐离开。
他一直定定地看着林景雾,要她自己开口。
林景雾独自落泪,好一会儿才低声求他:“陪陪我。”
她自己不敢一个人。
傅京槐大约理解她的意思,想起三年前她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那时她一声不吭,不管他在电话里怎么叫她,她都不说话,傅京槐无奈,只能发消息问刘嫂怎么回事。
刘嫂迟疑地将林景雾惊慌失措找他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她现在正拿着手机,不说话,也不挂断。
傅京槐知道了,听见她哭着找他,他心里也不好受。
只能在电话里保证,不会不要她。
许久后,他才听见手机那端传来低低的泣音。
此时的林景雾和三年前重合。
傅京槐原本微勾的嘴角慢慢抿直,他低下头,漆黑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她。
“阿雾,我从来没有要丢下你。”
林景雾心里发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
浓稠的夜,灰色大床上躺着一抹身影。
这是傅京槐的房间。
他将林景雾抱过来后,就去书房打电话了。
林景雾抓着被子,眼睛不安地看着周围。屋子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很多地方都看不太清,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泛着清冷的气息。
这是傅京槐在曦园的卧室,林景雾来的次数很少。
说好今晚他陪着她,林景雾唯恐傅京槐临时反悔,一直睁着眼睛不敢睡。
咔嗒一声,房门推开又合拢。
傅京槐走到床边,先是看了床上半遮着脸的林景雾一眼,帮她把被子掖好,然后转身坐到另一边。
林景雾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电脑上,屏幕显示的是邮箱界面,一连串的英文,看得她头晕。
傅京槐处理了会儿工作,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不肯睡,开口安抚:“医院那边已经派最好的医生过去了,警局也打了招呼,明天会先出示你的无罪声明,等赵简去学校了解具体情况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林景雾心里千回百转,总归还是松了口气。
大石头落地,她就有了心思好奇别的事情,看着他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疑惑地问:“这么晚还要工作吗?”
傅京槐‘嗯’了声,解释:“处理完就休息。”
林景雾哦了声,又问:“你在美国也这样忙?”
傅京槐编辑邮件的动作停了停,偏头看她:“怎么了?”
林景雾不吭声。
她只是想,如果他当初也这么忙,那她没日没夜给他打去的那些电话,他为什么都能接到?
她又想,他当初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忙,无暇顾及她,所以才将她独自留在淮序?
想了很多,但一句都说不出来。
见她不吭声,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反而是傅京槐再开口:“阿雾,你刚才是不是想轻生?”
他指的是林景雾在浴室将自己沉进水里的举动。
林景雾才不会轻生,她顶多只想躲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别人追着骂了。
可她的沉默落入傅京槐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傅京槐一时竟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以他对林景雾的了解,她绝对做不出一个人偷偷去死的事。哪怕全世界都指责她,她也会觉得是全世界瞎了眼。
没想到——
他忽然有些后怕。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景雾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偏头看向傅京槐。
她懒懒的,眼睛困倦得快睁不开,脑袋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靠。
他逆着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温柔地在被角上轻拍:“睡吧。”
这两天惊惧交加,林景雾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放松下来,几乎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几分钟后,傅京槐听见了女孩轻微的呼吸声。
她睡得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沉。
傅京槐眸光从熟睡的少女脸上移开,将壁灯的亮度调到最低,重新投入工作中。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时,已经凌晨三点。
长时间靠坐在床边,傅京槐的背脊又麻又僵硬,他疲惫地伸手捏捏眉心,起身拿了个靠枕,隔在两人中间。
掀开被子躺在了睡得憨甜的林景雾身边。
翌日一早。
林景雾醒来时傅京槐已经不在了。
只从床榻右边看得出有人在这里躺过。
被子凸起一坨,她将被子掀开,发现是个靠枕。
傅京槐离开时,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此时阳光斜斜地穿过那条缝隙落在林景雾肩头,白皙的皮肤和冷色调的房间形成极致反差。
她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身上的吊带睡裙因为她的动作在空中荡开小小弧度。
林景雾习惯性拿手机看时间,手机刚点开就响起一连串的提示应。
李青:【宝贝,你和许清嘉聊得怎么样了?怎么他昨天一直发消息问我你和你哥哥的事?】
李青:【听说傅京槐昨晚去接你了,宝宝你向他求助了?】
林景雾回复:【没有求助,但是我哥确实来找我了。】
李青最近一直在家陪老人,闲得快发霉了,几乎是林景雾消息刚发过去,她就收到了。
然后立刻反问:【然后呢?】
林景雾实话实说:【他说这件事交给他。】
【OMG!这是什么神仙哥哥!】
李青发出尖锐爆鸣。
林景雾咬着唇瓣,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过很快李青就笑着把话题转开:【既然你哥哥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放宽心,别再向前两天一样苦兮兮的了,宝宝我看着你哭,我心都碎了!】
李青和林景雾说话一向都是这个调调,宝宝长宝宝短。
和她聊天的时候,许清嘉那边同样也发来了很多消息。
林景雾没有点开的心情,怕他又说什么让她发道歉声明,现在一切都还在调查,她先一步道歉和直接认罪有什么区别。
索性直接选择忽略。
李青久久没有收到林景雾的回复:【许清嘉不是找你吗?你们昨天闹矛盾了?】
这条消息林景雾回了:【他说不道歉就分手,那就分手好啦!】
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骄矜。
李青:【呃呃呃那他不得哭死?不过宝宝你认真的吗?我以为你还蛮喜欢他的诶!】
毕竟许清嘉对林景雾的喜欢大家都看在眼里。
当初林景雾突然告知她谈恋爱了,李青还觉得惊讶,后来几人约出来吃了顿饭,看许清嘉忙前忙后照顾林景雾的样子,李青这才勉勉强强接受了她的小仙女找的这个男朋友。
可许清嘉对这次事件的态度,多少让李青心里也有了疙瘩。
林景雾下意识蹙眉:【肯定认真,谁后悔谁是狗。】
刘嫂听傅京槐吩咐,一直留意着他卧室的动静,听见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立马端着早餐敲门。
林景雾没有回应。
刘嫂等了一分钟,知道她这是不愿理人,擅自做主把门打开,推着早餐放到窗台的矮桌上。
林景雾背对着刘嫂,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
刘嫂将菜一道道摆到林景雾面前,边放边说:“小姐,少爷交代你这几天不要独自出门。”
不仅如此,曦园大门也安排了保镖,全天二十四小时守着这里。
林景雾这些年明里暗里得罪不少人,大家都趁着这次的事落井下石。
所以谢见枚跳楼的事在淮序算是传开了。
林景雾大概知道外面的情况。
她没有理刘嫂,更没有动餐桌上的小食。
刘嫂偷偷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开口:“小姐,你平时最喜欢和许栀小姐玩,要实在无聊,不如我打电话请她过来陪你说说话?”
林景雾现在听不得许栀这个名字,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瞥了刘嫂一眼。
刘嫂平时是最玲珑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被傅京槐安排留在淮序照顾林景雾。
但今天她出奇的话多,非但瞧不出林景雾不悦的神情,还作为过来人,有些唏嘘地感叹。
“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许栀小姐找你找得这么勤,这次倒是稀奇,这么长时间都不露一面。”
林景雾想起许栀朋友圈那些游玩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闷闷地低头玩手机,也不看刘嫂了。
她不愿在刘嫂面前暴露自己可怜的一面,憋着口气说:“她来做什么,我又不愿见她。”
刘嫂已经摆好最后一盘点心,起身时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小姐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让她不来她还真就不来了?我可记得从前你和许栀小姐闹矛盾,不许她去柳江别墅,她可是一天三趟地往那边跑呢。”
林景雾感觉自己被狠狠扎了一刀,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刘嫂您到底要说什么?您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刘嫂不敢真惹她生气,语气恭敬了些,赶紧解释:“小姐,我哪儿敢看你笑话?”
“说句托大的话,我好歹看着你长大,自认了解你的性格。少爷离开这几年,你以为许栀小姐对你好,所以总亲近她,甚至做些离谱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许栀小姐这么煽动你,心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景雾眼睫微颤,不用刘嫂提醒她大抵也猜到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
刘嫂长叹口气,不愿把话挑明,只含糊地说:“许栀小姐或许没在你这边提过少爷,但我可听说,她在傅总那边也时常走动呢。”
这话如果林景雾还听不懂,那就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了。
猜测被证实。
林景雾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她以为的好姐妹,从始至终都是有别的目的,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过。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蓬松的沙发里,浑身散发出一种‘你随便说,我都OK’的气质,恹恹地问:“我哥去哪里了?”
刘嫂思考了会儿:“他今天去了什么星瑞证券的什么中期,额中期交流会。”
傅京槐出门前特意给刘嫂交代过,还说林景雾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
见小姑娘默默坐着不吭声,刘嫂又补充说:“赵助理说,这场会议全网直播,你要是想见少爷的话,可以在手机上看的。”
林景雾眼皮都没掀,窝在沙发上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