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系统惊喜道，【我们成功了！】
【人气值正在结算...】
稚嫩的机械音被骤然打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偶脊背发凉的冰冷注视。
什么？
余白一愣。
几乎猝不及防的，他感受到一股重压。
全身，撕裂般剧痛。
他颤抖着手，硬顶数据侵蚀的压力，强撑着站起身，用以支撑人偶身体重量的丝线不稳地颤动。
眼前，是刺目的猩红提示框。
【人偶数据侵蚀进度： 1%】
【检测到宿主侵蚀度抵达96%，情况危急，请尽快消耗人气值降低数据侵蚀度！】
怎么会？
余白俯身，捂着嘴，压抑住痛苦的吸气声。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洞窟角落漆黑的摄像头。
是宙斯。
掌管整个游戏运行的主系统，降临在此处。
他早该意识到，在这场事关游戏命运的直播中，主系统一定会降临。
作为觉醒自我意识的失控npc，人偶必然引发它的关注。
但余白没意料到，这场打压会来的如此迅猛，不给他留下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死死盯着洞窟上方的镜头。
还是不明白。
分明他已经完美扮演了角色，宙斯却没有留手。
这位主系统宁可放弃后续直播，也要处理他。
为什么？
空气寂静，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只有系统屏幕中浮现出新的提示。
【人偶数据侵蚀进度： 2%】
【检测到人偶损毁度抵达98%，情况危急，将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伴随数据侵蚀的加剧，人偶的力量逐渐失控。
连脚底的丝线也开始消散。
视线中，冰冷的液体没过身体。
余白试图挣扎，身体和灵魂却仿佛被分隔在两个世界。
四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就连意识都违背了他的意愿，越发模糊。
他看见头顶的光亮越来越遥远。
连带着系统的呼喊声，都变得模糊隐约。
与其说是对死亡的恐惧，不如说更多的是不甘。
【宿主！】系统喊到。
视线的最后，是透蓝的池水没过身体。
某种近乎直觉的第六感发出警告，就好像有什么非常恐怖的存在，马上就要降临。
余白能感知到，金属球支撑在他身下，试图将他拖出水面。
他强撑着，想要提醒。
——远离我，快跑！
意识，却彻底陷入漆黑。
系统废了大半天功夫，终于将人偶拖到岸边。
它还没来得及松下口气，耳边，却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
“真是狼狈。”
青年高挑的身形仿佛凭空加载到岩穴中，伴随人偶意识的散去，身形越发凝实。
细碎的黑发下，是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容，俊冷如神祇，冰冷的湛蓝色瞳中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什么...？
根源在代码深处的恐惧，提醒系统逃离。
但它还没来得及动作，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精准抓住球体。
随后，扣紧。
“就像狗一样，叼回废弃的垃圾。”
漠然的语气中，青年的手指越发收紧。
金属球表面被生生攥裂，裂缝中闪过电光。
隐约的，划出一道蓝芒。
同源的攻击，让青年一愣。
它微微皱眉，不得不松开手指，冷冷看着这只侥幸逃离的异常数据拟造体，又钻回到失去意识的少年身下，是寻求庇护的姿态。
外侧再没有动静。
系统球哆嗦了一会，试探着丢出一个摄像头。
虽然贫乏的算力，让它根本弄不明白青年的身份，但它觉得，自己得记录下什么。
余白脑子好。
到时候让人偶分析，肯定能看出什么不对。
但它扔出去的摄像头，几乎瞬间就被销毁，散作数据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只拍摄到瞬息的画面。
看见摄像头传来的图像，数据球震惊地一抖。
虽然视频只有一两帧，画面也很模糊，也依旧能分辨出视频中青年的面容。
陌生且熟悉。
简直就像...人偶现在的面容，长大后的模样。
年龄阶段的增长，抹去少年五官中柔和的特质，更显锋锐凌厉。
最明显的变化，是眼神。
同样的湛蓝色瞳，一个温润如水，一个冷冽如冰，给人截然相反的感受。
系统想，它得在余白醒来后，好好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亲戚了。
比如，哥哥之类。
————
“直播开始了！”
现实世界，女生惊喜地呼喊她的好友。
作为二次元知名画手，兼深度游戏爱好者，枫糖叶几乎在《渊心》发布第一个宣传视频后，就期待起这部号称全网首部的虚拟游戏来。
能将自己的意识载入虚拟世界，享受和真实无异的异能战斗，想象一下都刺激的要命。
此外，作为资深颜控，女生最期待的当然是游戏中的漂亮npc。
尤其是刚才在直播过程中，看到的少年。
想起黑发蓝瞳的漂亮npc，女生的心情又开始欺负，她激动地捂着嘴：“蓝眼睛漂亮煤球猫猫，真的永远的神好不好！柠檬社怎么这么会做？”
好友回道：“哎呀，毕竟玩家进入游戏后第一眼看到的引导npc嘛，制作组肯定要下功夫的。”
枫糖叶招呼完好友，专注地看着直播间。
第一阶段的邀请主播试玩已经结束，现在是第二阶段，策划的问答环节。
策划正在介绍游戏的主系统，宙斯。
她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创世神”，ai人格模拟技术的结晶。
据说，柠檬社和普利尔森实验室，全球最高算力计算机阿尔法宙斯的持有机构进行合作，共同开发《渊心》，包括宙斯的训练和开发。
“整个虚拟游戏都由宙斯创造，旨在模拟出一个基于现实，但超脱于现实的虚拟第二世界，开发的最开始，其实并不顺利。”
屏幕中，穿着女仆装的策划介绍道，
“宙斯并不很能理解游戏，和npc需要对玩家展现的情感，以及拟真人化的交互模式，很多时候，就会莫名死机。”
枫糖叶有些惊疑。
ai竟然还会罢工？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所以每次系统启动前，我们都会在宙斯的机房举行一些祈祷仪式。”
青年拉起裙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不支持封建迷信，但根据统计信息，宙斯喜欢看身高180的青年男性在它的机房中穿女仆装跳宅舞，对舞曲和舞姿有严格标准。”
“每当我们举行完这个仪式，系统报错的概率就会显著降低。”
女生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女仆装策划淡定地继续介绍：“而接下来的pv画面，也将全程由宙斯负责拍摄。”
“我们将实时播放游戏世界的内容。”
弹幕惊讶。
【真的假的，不会是录制的假pv骗人吧？】
【宙斯直接拍摄游戏画面？】
【好家伙，这算不算ai视频？】
【话说游戏里的npc画画算不算ai作画？】
屏幕中出现pv倒计时。
枫糖叶打起精神。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直播间的镜头开始切换。
背景是pv封面里梦幻的蓝水晶洞窟。
清脆的水流声中，少年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踩在水面上方，只穿了件浅薄的单衣，布料被浸湿，勾勒出瘦窄的腰，笔直的腿，鸦羽似的发丝有点过长，遮盖住苍白瘦削的后颈。
微垂的眼睫下，是一双漂亮的湛蓝色瞳，透出非人的无机质感，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整个画面，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美感。
直播间的弹幕安静下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又轰然炸开。
【出现了！第一个老婆！】
【黑毛控福音！啊我死了！】
【柠檬社我原谅你跳票三次了，就这张脸我能嘶哈一整年！[爆哭]】
女生呆呆看着屏幕中黑发蓝瞳的npc。
“真漂亮啊...”她忍不住呢喃。
并不是明确性别特征的好看。
气质让人联想到女性独特的清丽柔和，五官细节又显现出男性的俊冷和凌厉。
就连背景中嘶鸣的魔物，都不再有存在感。
“不必担心。”
黑发少年轻声说道，“我会扫除一切障碍。”
明明身边空无一物，他的声音却格外轻柔。
少年轻飘飘抬起手，掌心朝下猛地一按。
丝线转化为锋锐的实体，将虫怪绞杀。
他继续前进，将提灯放在水晶池中心的平台上，岸边栖息的灵蝶群飞舞而起，如梦似幻。
画面定格在他放下提灯的刹那。
“我会在此处迎接。”
背景音中，何人说道。
与此同时，直播间屏幕浮现出官方的宣传语。
游戏《渊心》即将测试！
期待，与你同行。
————
人偶不需要睡眠，也没有梦境。
休眠的过程中，它们不会有任何意识，上一秒关机，下一秒苏醒，中途没有任何记忆。
往日余白的所有休眠，都是这样。
可是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他头一回做梦了。
耳边仿佛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嘈杂刺耳。
余白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由纯粹蓝白色0和1的数据流组成的深海，嘈杂的呓语转化成实体的猩红字符，悬浮在海面上空，刺目又显眼。
大片的红和蓝，勾勒出触目惊心的色彩对比。
[凭什么，死掉的是我们？]
[为什么不能是...]
被抛弃的不解，被销毁的惶然。
和最后，连被看见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愤怒。
余白的脚步顿在原地。
莫名的，他意识到这些情绪和声音的来源。
就在他脚下。
他无法和这些言语共情，心中微麻的与其说是气愤，更不如说是——
心疼和怜惜。
他低下头，海面下掩埋着万千看不清楚面貌的虚影。
是被舍弃销毁的数据废稿。
每个游戏角色在露面时，都会有数个甚至更多被舍弃的废稿，或许是人设外观评选未曾通过，或许是和其他角色定位重复。
这些废稿，也许曾凝聚了制作者的心血，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舍弃，埋葬在数据的潮流中，再也没有现身的一日。
这片漂亮的海，是虚拟角色们的坟场。
人偶意识到，他好像踩在了他前辈的坟头上。
余白默默在心中道了一声歉。
他想要挪到个不那么冒犯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眼睛却出现在海面上空。
带着熟悉的冰冷目光。
是宙斯，嗯...宙斯？！
余白背后炸起寒毛，如果人偶有寒毛的话。
《渊心》幕后的主系统，最杰出的ai人格模拟系统造物，宙斯。
同时，也是游戏中万千npc的诞育者，拟造数据汇流的核心。
它并没有一个主观的形体，更多像是游戏数据的具象化产物，唯一已知的信息，是自从诞生时便撰写在宙斯底层逻辑的编码。
——作为游戏，生来便是供人玩乐，一切行为均需要以提高游戏人气，为游戏带来热度，为玩家提供最为深刻的情感体验为前提。
它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冷冷看着人偶。
[角色存在的意义，便是被玩家所看见]
[无论是作为伙伴、还是敌人，无论是喜爱、厌恶、恐惧、还是欢欣，如果不能为这场游戏提供情绪价值，那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的数据，理应当被销毁]
不知名的呓语荡漾在空间各个角落，散发出怨怼、愤怒、恐惧，和任何能被称作负面的情感。
余白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海面崩塌了。
似曾相识的，他又落入水中。
梦魇的最深处，淡蓝的数据流席卷奔涌，像涌动的潮汐。
余白从梦中惊醒。
人偶没有冷汗，也不需要呼吸，只有濒死的恐惧仿佛还残留在心底。
他茫然地张开眼。
蔚蓝的洞窟中，什么活物都没有。
让他想起梦境最后暴动的数据流，也是像这样，视线中只剩下蓝色，除此之外一片虚无。
人偶偏过头，发现也不全是空洞。
池底，刚刷新复活的虫怪安静地蛰伏着，再不敢对少年的靠近有任何异样。
余白缓缓从岸边坐起身，漆黑的发粘湿在侧脸上，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溺死后活过来的水鬼。
莫名的，他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呵，真是狼狈。
宙斯：呵，狼狈
小白：你要天天打工[墨镜]
小白：没有休息日[摊手]
小白：但我，只要死遁后就可以享受假期了[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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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宙斯的虚拟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