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萝寻思了下:“你是说那个掮客是女人?”
金栈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得,他算是给瞎子抛媚眼了,笑了一下,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奇了怪,你又不笨,究竟怎么读的书?英语能差到连queen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松萝全程只关注“掮客”,以为江航口中那个单词,只是一个英文名字。
现在把queen拎出读,她知道是皇后或者女王的意思。
夏松萝讪讪说:“高中三年,晚上通宵组队打游戏,白天去学校睡觉。尤其是数学课和英语课,太好睡了。”
金栈单手握方向盘,在小区山道里慢行:“你爸不管你?”
“我夜里躲在被窝里玩手游,他怎么管?”夏松萝调整副驾的座椅角度,“后来他被请家长请麻了,只担心我熬夜会不会猝死,让我白天多睡儿会。”
金栈听得都想摇头,愈发觉得自己的不婚主义是正确的。
夏正晨在职场那么精明强势、独断**,回家也是拿宝贝女儿没有一点办法。
金栈想起夏家客厅里的一幅字,“戒烟戒酒戒美色,防火防盗防黄毛”。
他忍不住调侃:“我现在怀疑,你今后是不是非得嫁给那个黄毛,把你爸气死了,你才寄信回来。”
夏松萝扭头瞪了他一眼。
金栈笑出声:“江航的头发虽然是黑色的,信不信,在你爸眼里,他绝对是个‘黄毛max版’。”
夏松萝没说话,心里是认同的,所以这件事她根本不敢和她爸提一个字。
澜山境距离高速入口不算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航单脚撑地,车停在入口处,像是在等他们。
金栈在他旁边停下来。
这个位置,只能放下副驾驶的车窗,金栈隔着夏松萝问他:“怎么?不走这条道?”
江航通过车窗,将手机递进去:“路线我发给你。”
手机页面是他的微信名片,就杵在夏松萝面前,她往后靠。
驾驶位上的金栈,打开微信探过来,扫码。
扫上以后,金栈立刻撤了回去,发送好友申请。
江航捏着手机底部的手,在夏松萝前方悬停了几秒钟,才收回去。
随后,金栈收到了一长串省道、国道、高速、城市的名字。
最终目的地是喀什古城。
“为什么绕路?”金栈打开导航,皱了皱眉。
有些高速摩托车不能上,得避开,但这条路线,显然不只考虑高速。
江航回答:“沿途我要做些事情,私事,你们在酒店休息就可以。”
等他骑走,夏松萝忽然有点疑惑:“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飞过去,非得跟着他自驾?”
原本是他想逃,必须追着。
现在是他自己提出要和金栈合作,又不怕他再跑掉,大家目的地见面不就行了?
“大老远跑去喀什,落地立马跟着他去冒险,你不觉得太冒险?”金栈启动车子,从ETC通道进入高速,“一起出发,这一路上彼此加深一些了解,多打探些消息,心里更有谱。”
说着,朝窗外的天空看。
除了让助理去家里取车,还让他解开了家里那只蠢鸽子的脚链。
怎么还没跟过来?
夏松萝劝金栈别做梦了:“就他那个臭德行,非必要,他是不会跟你多说一个字的。”
金栈又朝她挑了下眉:“撬开‘当事人’的嘴,也是我们律师的必修课,这一趟,我就当进修去了。”
夏松萝没搭他的话,继续睡觉:“你要是累了,找个服务区喊醒我,我来开。”
“放心。”
金栈现在出门都有司机,很少自己开车。但他回老家的悬崖路,特别锻炼车技。
这辆越野车,就是专门为回老家买的。
要不,他哪有时间出来自驾游。
……
整个下午,沿着G50沪渝高速,一路开到安徽境内。
八点多的时候,停在广德服务区。
五星级服务区,有肯德基。
夏松萝提出了两个要求,吃饭的服务区,必须有肯德基或者麦当劳。
这几年出去玩,在服务区吃饭,只有这俩没让她腹泻过。
两者都没有的情况,她通常选择吃泡面。
初冬的八点半,天已经黑透了,肯德基里人不多,夏松萝走到靠窗的位置,用手机小程序点餐。
金栈停好车,也走了进来,坐去她对面。
夏松萝头也不抬:“金律师,你要吃什么?”
“我不饿。”金栈不吃这种热量高的食物,不然健身白练,“歇会儿就行。”
多大的人了,吃不吃自己知道,夏松萝不管他,点了一个汉堡套餐。
她是个易瘦体质,多吃一些,有点肉肉,反而更容易练出漂亮的马甲线。
点好之后,夏松萝去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回来,金栈已经帮她把食物端回来了。
她正吃着,“笃笃”两声,金栈曲起指节,叩了下桌面,吸引她的注意,随后指向窗外。
夏松萝咬着汉堡转头,金栈的大G左侧,江航停在哪里。
头盔挂在后视镜上,他依然是单脚撑地,坐在鞍座上,在拧矿泉水的瓶盖。
金栈特意喊她看,肯定不是为了看他喝水。
果然,江航另一侧,一辆越野车熄火后,从主驾驶位走下来一个女人,腿很长,黑皮衣,挺酷。
她走到江航面前去,刚好把江航挡住了。
夏松萝只能看到,她似乎把手机递了过去,应该是想加他的微信。
“从湖州那边服务区就开始跟着了,追到这里,终于出手了。”金栈“啧啧”嘴,“你来评一评,无论是车,还是人,我的配置比江航差很多么,怎么没有一个妹子来搭讪我? ”
“你都带着一个妹子了,谁会来搭讪你。”夏松萝琢磨他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妨碍你泡妹子了?”
金栈哼笑:“和这没关系,就你这身学生妹打扮,她们只会把你当成我邻居家的小妹妹。”
夏松萝蹙眉:“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金栈滑动手机,从短视频软件里,搜了个视频,播放出来。
夏松萝听见视频里的声音说。
——“摩托圈里有这么一段话,骑春风的是少年,骑宝马的是高管,骑川崎的是暴躁青年,骑杜卡迪的是夜店男,骑雅马哈的不要命,骑KTM的是神经病……”
“江航是东南亚长大的,偏爱重型机车挺正常,选择川崎和KTM我都能理解。”
金栈将屏幕熄灭,“骑个百十来万的大红色杜卡迪我真是理解不了,就等于是在告诉女人,他是个爱玩的富二代夜店咖,快来追。”
夏松萝完全可以理解:“你不知道,这混蛋喜欢大隐隐于市,招摇一些,更不容易引起刺客的注意?反正戴着头盔呢。”
“而且,这辆车是方睿扬那个黄毛的。”
夏松萝见识过江航的车技,感觉他根本不在乎是什么车,刚好院子里有一辆能骑的,就拿来骑了。
他又不混圈子,估计也不会刷短视频,不知道杜卡迪和夜店男什么时候挂上钩了。
夏松萝补充:“你以为江航在我们那当修理工能赚多少钱?黄毛买什么,他就骑什么呗。”
她看过江航和方荔真的聊天记录,方荔真给他的钱,他都没收。
金栈问她:“你懂点重型机车,也懂机车装备?”
夏松萝略懂一点:“他穿的不就是A星吗?”
金栈指过去:“是Alpinestars没错,但不是流水线产品,半手工量身定制款,全套行头下来,差不多大G裸车的价格,也是穿那个黄毛的?他俩体型很接近么?”
夏松萝多少有些惊讶,江航今天从头到脚,紧身夹克紧身裤,黑不溜揪的,往那一站,像根大号海参。
还没有平时穿工装的落拓劲儿好看,她都没多看一眼。
“掮客这个职业,做的是无本买卖,世代累积下来的财富,估计都能堆成山。”金栈想想自家里的穷苦日子,语气里,透出浓浓的酸意,“那个女人都被称为queen了,你猜她多有钱?”
经他一点拨,夏松萝懂了。
怪不得江航不收方荔真的钱,原来不是清高,是他另有金主,还是大金主。
江航习惯了靠女人吃饭,所以也就习惯了释放魅力去勾引女人。
金栈是这意思。
“有道理。”夏松萝都没想到过这一茬,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她吸了一口可乐,又朝外望过去。
不知道微信加没加,江航锁车了,绕过那个长腿酷姐,朝肯德基这边走。
夏松萝咬着吸管,看着他推门进来,走向他们,“吱扭”拉开塑料椅子,在金栈旁边坐了下来。
瞧见他有朋友一起,长腿酷姐坐回到车里去了。
手套摘了,扔在桌面上,江航靠着椅背,一声不吭。
金栈嘴角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说话。
夏松萝只管吃自己的,周围只剩下她啜吸管的声音,完全不尴尬。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金栈不是说要打开江航的话匣子,获取有用信息么?怎么不行动,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
“嗡~嗡~嗡。”
她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她爸爸打来的视频电话。
每天固定联络,上午她在补觉,没接她爸的视频,语音说了两句,就催促她爸赶紧睡觉。
这个时间,纽约上午八点多,她爸应该是去开会的路上。
“我爸已经发觉这几天我有些不对劲了,这通视频必须得接。”
夏松萝拿起手机,本来想出去接。
但外面是服务区,很容易露馅,不如就在肯德基里。
出来的仓促,没有带耳机,她朝对面两个人做出“嘘”的手势,点开了接通键。
视频窗口里,大洋彼岸的夏正晨一身挺括的西装,坐在商务车后座。
手机放在中央扶手上,微信视频接入了副驾椅背上的窄边显示屏,他在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
听到一声“爸爸”,夏正晨才抬起头。
纽约的晨光切进车窗里,他原本皱着的眉,微微舒展。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为他的沉稳增添了几分儒雅。
“宁宁,怎么快九点了才吃饭?”
“早吃过了,现在吃顿宵夜。”夏松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薯条蘸酱,“今晚上约了人熬夜下副本,多吃点。”
谁能懂,大晚上的,安徽境内的服务区,对面坐着两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一个信客,一个逃犯。
虽然她现在很心慌,也要尽量像平时一样闲话家常。
夏正晨却轻轻“嗯”了一声:“你和朋友一起出去旅行,晚上还要通宵玩游戏,精力够不够?”
“朋友”两个字,咬得有几分重。
完蛋了!!!
夏松萝咬薯条咬到了舌头,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她知道可能会传到她爸耳朵里,但这也太快了吧!
他们这个圈子,比她以为的小很多。
或者说,金栈比她以为的更有名?
她飞快地瞟了对面的金栈一眼:怎么办?快想办法,你拉我当挡箭牌,你得负责任啊!
金栈不慌不忙,站起身的同时,整理冲锋衣的领子。
随后绕过桌子,拉开夏松萝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示意夏松萝将手机朝他偏移。
夏松萝的手有点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朝他移过去。
“夏先生。”金栈大方面对镜头,“出行是下午临时决定的,您那边刚好是夜间,没能及时告知您。很抱歉,让您担心了。”
夏正晨抬起一只手,指尖推了下眼镜,公式化的微笑:“你是……?”
金栈知道他在明知故问,现在手里拿的资料,估计就是自己的背调:“去年阿尔法的酒会上,咱们见过面,我当时正为林氏集团操刀一宗收购案,您还夸过我一句‘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这句勉励,至今也不敢忘。”
短暂的沉寂过后,夏正晨说:“你当时跟在林董身边?”
“您竟然还记着?”金栈的唇角,精确出“荣幸之至”的笑容,“前段日子,我应邀去电视台参加一个普法专访,结识了采访我的何淇记者,有她牵线搭桥,这才有幸认识了夏小姐。”
夏松萝:“……”
她斜睨一眼金栈,这家伙说谎话果然厉害,信手拈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金栈继续说:“夏小姐这几日觉得无聊,想去阿勒泰滑雪,您不在国内,何记者也走不开。我恰好休年假,正好也想出去散散心,就和她结个伴。”
夏松萝偷偷打量爸爸的表情,瞧上去,像是信了。
夏正晨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我这个女儿,从小爱玩,而且想一出是一出,这一路,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金栈忙说:“惭愧,夏小姐的自理能力很强,反而是我整日忙着工作,没怎么出过远门,需要她多费心。”
听了这话,夏正晨原本公式化的笑容,多了一两分温度:“看来你对她已经有所了解,嗯,你们两个结伴同行,挺合适的。”
金栈明白这句合适的意思。
夏正晨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头脑转得快,武力值又高,想让她吃亏并不容易。
弱点是涉世未深,本质上仍是一张白纸,没有真正见识过人心的险恶,以及这世界的残酷规则。
而金栈在业内的风评,就是善于耍阴招。
能让对手提到他,就提心吊胆,怎么能不算褒奖呢?
挂了视频电话,夏松萝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原来你以前见过我爸。”
“没见过。”金栈瞎掰的,“云润的首席技术官,每年参加那么多商务活动,见那么多人,他根本记不住谁是谁。”
夏松萝佩服:“你就不怕他真记得,拆穿你。”
金栈笑了:“拆穿我干什么,拉进距离的话术罢了,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
背调里那些才是重点,他家虽然在山村,穷了点,但爸妈都在邮政工作,国企。
他阿妈还是个小领导。
“考大学,我是我们那一届的省文科状元。理科状元也是我们学校的,问他取得这样的成绩,想要感谢谁,他说要感谢金栈。”
夏松萝好奇,侧身坐,支下巴看着他:“为什么?”
金栈得意洋洋:“感谢我选了文科,没选理科,不然他只能是第二。”
夏松萝总算知道,他怎么总在意她的文化课成绩,原来和她爸一样,是个学霸。
她不自卑,这里文化水平最低的不是她,是对面的江航。
他连小学都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了。
只不过,夏松萝是自己不想学,他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
夏松萝继续啜吸管,掀起眼皮,瞄一眼对面。
自从她爸的电话打过来,他就抱着手臂,闭眼垂头,好像睡着了。
“我吃饱了,去洗个手,咱们出发吧,早点到安庆。”夏松萝将垃圾收进托盘里,端着托盘站起身,送去垃圾回收处,然后去洗手间。
她一离开,江航就睁开了眼睛,抱着手臂,盯着对面的金栈。
金栈故作好奇:“你看什么?”
江航没说话,拿起桌面上的皮手套,起身离开。
金栈也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走到车边,江航慢条斯理地戴手套:“金律师家中,究竟是养鸽子的,还是养孔雀的,这么会开屏?”
金栈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真没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但他干嘛要和这个癫公解释呢?
金栈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放下车窗。
等待了会儿,专门等江航戴头盔的时候,他说:“我这人吧,道德水平其实很低,但不当小三,绝对是底线。可我挡不住有些客户就是喜欢戴绿帽子,非得把老婆推给我,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很难做啊。”
江航手臂一僵,动作停滞下来。
金栈看到他扶着头盔的手背,一条条青筋鼓得不成样子,极力忍耐的状态。
要不是两人达成了合作协议,金栈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挨打了,还被打得不轻。
但要是没有那份协议,给金栈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眼前这家伙,是个真狠人。
江航慢慢将头盔戴好,俯身握住车把,转头回望他:“是么?按照目前的走向,未来,究竟是接近你的判断,还是更接近我的猜测?”
……
夏松萝一推开肯德基的门,就瞧见江航踹挡那一脚,踹得又凶又狠。
然后,她被杜卡迪炸街的声音震得脑壳痛。
“他又怎么了?”夏松萝坐上副驾,扭头看他跑远的背影,问金栈。
金栈按下启动键,耸了下肩膀:“像我这种小镇做题家,大山里考出来的老实人,怎么会懂夜店咖的想法呢,嗐,他大概觉得这样起步比较有魅力吧。”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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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店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