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淡漠地抬了一下眼皮,似乎对此事不感兴趣。
第一件拍品很快就被买下了,东西由拍卖行先押下,等结束后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银锤声音再度响起,二号展品也紧接着抬了上来,这次似乎是一块香料,在解说人的嘴里被夸得振振有词,大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之功效。
二人所处的位置周围同样有许多前来参加的看客,赤霄诺随意向身旁一位大哥打听道:“这位仁兄,你可知这儿东西这么多……每一件的出入都记录在库吗?”
那位被搭话的大哥看了他一眼,回忆了下,回答道:“应该是有的,如果东西比较珍贵的话。”
赤霄诺又追问道:“哪里能看到?”
那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里有个规矩。”他请了清子,悄声道:“据说如果拍下全场最贵的展品,就有一次和行主见面的机会,所拍的东西则会当场交易。”
听上去是个做冤大头的机会。展厅里不时发出一些叫价声,看上去第二价也基本要花落谁家了,赤霄诺眼里亮了亮,戳了戳沈逾,表示道:这个情报不赖吧?
掌管苍澜峰多年的玄玉仙尊自然是不差那点钱的,更何况人家还有一招“点玉手”,就看买下的时机对不对了。
一件又一件藏品被展了出来,大部分都是市场上没见过或者早就已经绝迹了的东西,可想而和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路线,非偷即盗。如果他们要找回的浮生图也混进了这些所谓的“展品”中,那么要得到线索只需顺着这所神秘的“拍卖行”摸索就好了。
“第七件,日骺残石,共计十件展品——”嘹亮的声音响起,“日骺”两字的前缀一出现,立即引起看座上一阵窃窃私语。
讲解人眼里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正色道:“没错,这正是当年日骺之地的圣石——日骺之靡残余下来的碎片!”此言一出四座恍然,没人能够想到,当年魔界的圣石,居然还能留存于世。
日骺之靡,噬骨肉啖鲜血而成,生于魔界最肮脏之地,吸食了方圆百里的死魂与亡灵。仙者遇其遭到反噬,魔者得其修为大增。
可就是这样一件圣物,自从百年前的一次动荡,竟然一夜之间便被销毁殆尽,其不知吞噬了多少亡魂而成,最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二人身旁的那位大哥眯起眼睛,努力把脑袋朝前伸着,感受着空气中传来几丝微弱的腐朽气息,的确是来源于那所说的日骺残石。
他刚想抬手扔出金帛,参与这场久违的狂欢,一道冷的声音响起,沈逾道:“不要多费银两,真正的日骺残石早就没有了。”
大哥不曾识得这位兄台,却总觉得对方有一股超然脱俗的气质,眼下见他肯定的语气,便也不再多此一举。
沈逾不再说话,沉默地观察着前方,额间那块幽魄玉就这么温润平静地挂着眉心上方。
为什么如此确定魔界的圣石早已不复存在了呢?
因为多年前,在执行那项摧毁日骺之靡的任务里,沈逾便是其中之一,而玄玉仙尊的名号也是由此打响的。
最后一件展品出场,上来的是个半米高的黑箱子,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就连讲解者也很有默契地拖了一会没作声。
直到打开后,人们才看清里面的事物——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一头银发格外瞩目,只穿着轻薄透明的衣裳,就这么虚弱地躺在箱子里。
这就是今晚最后的拍卖品,一位骨族的少年。
从前魔界常年战乱,各势力为了增补人手,便联合建造了一种祭坛,能够用亡灵或生者的骨头,重铸出新的生命。
用这种方向铸造出来的魔人,姑且也称不上人,因其出现的方式并不人道,所取的用途也只是最卑劣最下贱的死士,抑或是供权贵的享乐的玩物。
没有人会记得这群被弄作特殊用途的傀儡,失去用处后,便如晴日蒸发的雨水一般稍纵即逝,然后在若干年的战火结束过后,便逐渐被遗忘,甚至于创造其的秘法也逐渐失传,仅存于世的骨族也已经寥寥无几。
一阵骚乱过后,一条金帛从斜前方传来,很久没有动过的伍号拍卖者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满意于这毫无人性的交易,将手一挥,便落下了金灿灿的几个大字。
——壹万两白银。
讲解人接过,有些惊讶于这个数字,但还是很坦然地举起来,展示给众人。
然而在座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富豪们,对于在府中多养个死士或是情人儿都是没什么负担的,本着“收集”的癖好,因此反响也十分激烈。
不过多时,叫价声就陆陆续续地响起,一万三、一万四……最终风升到了恐怖的一万七。
箱子里的少年抬起头,银灰色的眸子迷惘地看向四周。
只见一位气质不凡的白衣面具者,沉着脸投下一只金帛。尔后讲解者接过后倒吸一口气,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窃喜。
“第十件展品,叁万两,成交,所得者——伍号!”
伴随着激动人心的一声银锤,所有拍卖已经结束,几位侍者小跑到沈逾身旁,告诉他是拍下全场最贵的价格的人,这次交易会由行主亲自进行,请他稍后移步前往南殊阁。
尔后又一位侍者则端着红布木盘,木盘中央放着一块铜玺,交给他用以以到时确认身份。
南殊阁内部有数十个建筑重重叠叠的蜿蜒在一起,像一方地头蛇般盘踞在魔都城,以其挂着琳琅满目灯火的外饰,成功融入了一堆商肆之中。
入阁的侍卫挑着灯笼,仔细辨认着来者的身份,对方琥珀色的眸色在灯光下潋滟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还穿着一身……绯红罗衣?
不过这并不是侍卫所关心的,仅仅是看到他手中的铜玺后,便放心地让其入内了。
行主的贵客,想来也是怠慢不得的。
“大人,今日拍卖会的买主到了。”
随着侍从的指引进行,一个身材中等的胖男人转过了身来,脸上堆着淡淡的笑意。赤霄诺粗略扫视了一眼,满屋的金银贵器,活像个行走的藏宝阁,交个货还这么正式,这位仁兄还真是不怕引火烧身啊。
胖男人搓了搓手开口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魍魉拍卖行最是讲公平了,望小主不要觉得麻烦才好。”
行主为示诚意,先是从怀中拿出一串带着锁链的钥匙,往前走了半步后却停下来,被眼前的场景迟疑道:“这是……”
他看见今日这位出了最高价的买主,身后俨然跟了一位不起眼的白衣男子,却是没有进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边。
“噢,出门在外带个仆人,不足挂齿。”赤霄诺没再多言,也不管沈逾是否能听见,反正那家伙如今有求于自己。
他轻哼了一声,丢出一块金镶玉佩,咯噔一声脆响,在桌上打了个圈后摇摆停下,其色泽光感足以表示价值的珍贵。
尔后又甩出一个百纳袋,行主接过后先是仔仔细细瞧上一眼,打开后又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这才确认了金额,笑着脸交出一把银制的钥匙,“人就在里面,自己去领吧。”
赤霄诺闻言踏进了里屋,满是古董珠宝的器架旁,方才展台上的骨族少年就这么抱着腿坐在绒制的地毯上,听到脚步声后果断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眸光又是暗淡下来。
赤霄诺注意到他脖颈上的黑色锁链,于是先用手中钥匙替他开了锁。
少年疑惑道:“你是……”
“嘘。”随着咔嚓一声锁链卸下,赤霄诺悄声解释道:“买你的人在外面,先别乱说话。”少年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然后紧张地咽了口水。
“这是卖身契,拿完就可以走了。”行主翻出一张羊皮纸后从身后走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黑字,赤霄诺仅仅是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便笑了笑道:“入行时间和今天的日期都有,连做账都这么细致,看来贵行的好东西可不少啊。”
行主理所当然道:“那肯定,我这都是做的正经生意。”
姬霄带着笑意道:“是吗,也就是买卖过程都有记录了?”
行主道:“那是,您在我位这是个大手笔,不管是想要什么这里都应有尽有。”
闻言,赤霄诺笑着试探道:“比如说……酒水香料?”
“再寻常不过。”
“锦缎稀玉?”
“这太容易了。”
“遗世典籍?”
“昨个儿新进了货。”
“既然如此……”眼见对方上了钩,赤霄诺顿了顿,随口提道:“听说过浮生图吗?”
“那必然是……”行主话还没说完,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立即哑了口,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静可闻针,他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忽然睁大了起来,第一次否决道:“必然是没有的。”
赤霄诺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狐狸眼此时闪烁着精光,遗憾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啊。”他一边叹气,一边将手背到身后,把羊皮卷递给了坐在地上的骨族少年,示意他先离开,然后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那是仙器,这可不是你我能做的正当生意。”行主冷着脸,一改先前的热情,警惕地看着对方。
赤霄诺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在屋内踱步道:“这不是主屋吧?嗯,让我猜猜,这周围有侍卫七十二人,光是仆人就有十三名,想来是很重要的地方呢。”
他每说一句,行主的脸色就沉下去半分。
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是说中了,于是赤霄诺便懒得和他卖关子,直接挑明道:“你说你没有浮生图,可是又在我没说明的情况下,口口声声指明那是仙界器物。”
他的眸光中闪过一瞬兽类特有的狡黠,步步紧逼道:“你一边说不知道,眼神却一直看向某个地方。”
“够了!”行主面色阴沉,见此事隐瞒不住,便往后退了几步,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手里的动作。
嗖嗖几声巨响,几支银箭忽然而至,速度快到好似割裂了空气,赤霄诺一个转身,几乎是与那暗器擦身而过,与之相应的是乒乒乓乓的玉器碎裂声不绝于耳,直到破碎后还在升起几簇黑烟,可想而知若是被射中是什么后果。
爹的,他这是替沈逾玩命来了。
赤霄诺啐了一句“好狠的毒。”便听见机关转动的咔咔声,不容多想,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以妖力淬火后便奋力一掷,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火线。
那毒箭遇上狐火,直得半路就夭折看,噼里啪啦地落下后在地上烧作一团。
“还剩多少?放马过来吧。”赤霄诺讥笑着侧身而立,刚才掷出的匕首绕了个圈后便带着火光回到右手,映亮了半边红衣。
行主的额头已然冒出了细汗,慌乱间一咬牙又拨动了几个机关,然后拔腿就往反方向逃跑,没迈几步就一脸痛苦地匍匐在地上,沙哑着叫不出声来。
“很抱歉,这是狐族一脉的真言之火,方才来时就已经布置下了。”赤霄诺朝前迈了几步,“如果你不说真话的话,就会一直承受着五脏俱焚般的痛苦,当然,你也别想着喊外面的人来救你。”
他蹲下身来,脸上笑意更甚,“你那在外面的八十五个外援,估计都来不了了。”
在极大的痛苦中,行主的瞳孔急剧缩小,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方留在外面的那位所说的白衣“仆人”。
然而此时再过后悔也无济于事,他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耳边彷佛是来自地域的恶魔低语。
“所以……你知道浮生图的下落,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