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空旷的餐厅回旋,飘上房顶,忽而又贴在耳边。像只冰凉的手,黏着耳垂,顺着皮肤的纹路,一点点、一寸寸向下游走,没入胸膛,牢牢掌控蹦跳的心脏。
五指猛然收紧时,一切都停止了。
眼前唯一能见到的,是那笑意盈盈,星光流转的眼眸,以及泛着潋滟水光的唇。
没人能抵抗司温的俊美,被他全心全意注视,会产生自己是全世界最受宠爱的错觉。
有那么片刻,瞿焕不知身在何处,鼻尖前涌动着熟悉又清冷的气息,如同司温已经凑过来亲了亲他。
“嗯?”司温轻声催促,再次问道,“听,还是不听。”
喉结滑动,瞿焕挠了挠眼眶下的皮肤,内心已经开始倾斜。
“……听。”
司温笑了,垂手抱起跑过来的影帝,指腹轻轻擦过它的肉垫,确保没踩到花瓶碎片才安下心。
或许是跑累了,影帝安安稳稳趴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眯起眼准备睡觉。
“其实也没什么,”司温眉眼柔和,手指抚过柔软的猫毛,又在它后颈轻轻揉捏,看得出心情不错,接下来的谈话也不会影响他,“不过是和傅望楼有关。”
瞿焕沉默片刻,问:“庄导认识傅总?”
听到他的声音,咕噜咕噜响的影帝耳朵偏过去,又睁开眼瞥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厌烦警告。
司温捂上它的眼,影帝这才抵着他的掌心再次睡过去。
“认识,”司温点头,“他们是朋友。”
边说边觉得讽刺,以前不信,现在偏又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幸亏外人不清楚这件事,不然非得笑掉大牙。
停止胡思乱想,司温望向瞿焕,“接下来的话,就不用我一一说了。”
瞿焕了然,心想无非是朋友劝和。
这样想是情理之中,毕竟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傅望楼曾经喜欢庄从夏。
“那……”开弓没有回头箭,瞿焕硬着头皮又问,“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说来说去,他竟是把傅望楼当做现成的经验包,想捡起来翻一翻,日后一定不去做。
瞿焕明白司温不是随意就能追上的,多做些功夫是值得的。
影帝渐渐睡熟了,司温却坏心眼的将指腹贴近耳尖上的聪明毛,看着它不断躲避又立起。
“原因?很简单。”
“和大多数爱情电影里面一样,”司温挑眉,又去捏猫猫的尾巴,“分手只是因为感情不和。”
“我和他也逃不过这四个字。”
他轻描淡写,完全听不出有多么难过和不舍,甚至隐隐有几分洒脱。
就像是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司温说的没错,任何感情问题归根结底都会被扣上“感情不和”的帽子。
哪怕其中一方对不起另外一方,还可以用这个理由进行狡辩。
所以,他给了万金油回答,避开这段感情里的另外两个人,努力让外人看上去,仅仅是他和傅望楼之间出了问题。
这当然不是维护傅望楼。
反而只是在保全司温的面子。
他太高傲,就算是感情方面,也不需要被可怜。
司温说的太过自然,瞿焕不疑有他,只是心里避免不了的继续好奇。
毕竟上次在酒店见到两人,他们还是一副亲密模样,现在不过一两个月,怎么就……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司温身边没有别人,这也许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见他沉默不言,司温以为是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于是笑问:“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同?还是你听到了另外的版本。”
“不,”瞿焕摇头,“什么都没有。”
“别紧张。”司温挑起一边眉,唇角含笑,,“我只是和你开玩笑。”
话音落下,餐厅巧妙的沉默片刻,只能听到影帝的呼噜声。
瞿焕盯着他的侧脸,视线在高挺的鼻尖打转,浅浅掠过唇峰,就要伸进浴袍的阴影里时,猛的抽回来,不由暗骂一声。
他深吸口气,“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司温似是无知无觉,但也没挽留,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走路的颠簸震醒了影帝,它盯着瞿焕,看到他消失在那扇门后,才敷衍地晃了晃尾巴。
“你不喜欢他?”司温同样看着瞿焕的背影,等到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回屋。
影帝白了司温一眼,粗糙地咪了声算是回答了。
别看它肥胖,动作却轻盈,轻轻松松躲开碎片,跳上沙发,趴在扶手上舔毛,舔完又开始抓沙发。
司温随它去,看着一地狼藉,叹口气开始打扫。扫着扫着,在影帝的猫窝里忽然发现一只黑色手套。
手套他认识,傅望楼的。
上面分布着影帝的牙印,却依旧能令人想起那双手有多温热有力。
司温握着手套,就好似在与傅望楼十指相扣。
装了一天的好心情轰然崩塌,司温沉着脸,毫不留情将手套扔进垃圾桶。
既然傅望楼不在了,他的家里,也不应该再出现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
许是听到声响,影帝立着耳朵看过来,围着垃圾桶转了一圈,忽然伸出爪子去勾,努力半天,真教它把手套勾了出来,又用牙齿咬着拖到猫窝里。
即使它不睡在那,可这个家都是它的地盘,愿意放哪都可以。
司温腰背挺直,站的高高的,垂眸淡漠地看着它。
“影帝,给我。”
那只手套却仿佛是它的宝贝,影帝直接用半个身子压住,司温敢碰就伸出爪子去挠。
反复试了几次,司温的耐心消磨殆尽,转身上楼不再理它。
一只手套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影帝既然喜欢,就随他去吧。
反正这三年来,他早就和傅望楼分不清了彼此。
就算分手,也没必要把一切没生命的物体分的那样清楚。
这很幼稚,分了就是分了,之前的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司温这样想着,可之后的几天,每次路过猫窝都忍不住去看,甚至晚上临睡前还会想起。
这只黑皮手套宛如一根刺,慢慢扎进心里,混合着那天瞿焕残留的气味,一齐在他身体里隐隐作痛。
直到之后工作忙起来,回家的次数减少,他才渐渐忘了这回事。
额头上的伤养好之后,司温又恢复之前的工作强度。忙着拍摄这段时间以来推迟的代言。
说来有趣,其中一条是冬天穿的大衣。
毛茸茸,而且厚重臃肿。价格昂贵,是司温看了都不会买的东西。
偏偏这家颇受喜爱,销量很可观。
当他穿着新款,出现在摄影棚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明明现在是夏天,场地有空调与风扇依旧燥热。可在见到司温那刻,似凉风吹拂,瞬间安静下来。
司温不以为意,按部就班跟着拍摄。
小丘在一旁等候,额头上满是汗水,心里忍不住抱怨。天气本来就热,司哥穿着冬天的衣服,又要被白炽灯照着,热度翻倍。
可是后面还有好几套衣服……
他无声叹了口气,正想着,忽然听到熟悉声音。呆愣愣转过头去,猝不及防看到站在人群外的傅望楼。
他人高马大,一身笔挺西装异常耀眼。
缓了缓,小丘才看见跟在他身边的王总。
说来也巧,这个品牌是王总旗下的,室外拍摄的地方也是他的。而傅望楼则是来和王总谈生意,两人恰巧从这边路过。
其中的缘分说不清楚,自然也没几个人愿意深究。
小丘正犹豫怎么做,下一刻便对上了傅望楼的视线。对方轻描淡写一瞥,就足以让小丘心慌。
这时场内拍摄暂停,到了休息时间。
小丘赶忙去接司温,替他脱下厚重的衣服。
这一脱不要紧,整个上半身赤条条地露了出来。白皙劲瘦的身体在灯下亮的耀眼,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这里。
包括傅望楼。
司温不慌不忙,勾过小丘手里的轻薄唐装穿上,这才隐去了令人遐想的源头。
系扣子的时候,小丘借机对司温说:“司哥,我瞧见傅总了。”
谁知司温随意“嗯”了声,“我也看到了。”
“那……”
“没关系。”司温坦然道,“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见面。”
“难不成我还要为了躲他,藏在家里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小丘忽然目不转睛盯着司温身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
司温看见了,不以为意。
“司先生,您辛苦了。”王总乐呵呵说道。
司温转过身看他,但笑不语。
态度坦然,似乎根本看不到王总身边的傅望楼。
“您别谦虚,”王总在两人间看了看,“我和傅总都这么觉得。”
“王总言重了,”司温接过小丘递来的冰毛巾擦了擦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要指出来。”
“哪里哪里。”王总连忙摆手,“您拍的,我放心。”
“这样,我先过去看看,你们二位聊。”
他乐呵呵走了,司温也不久留,转身朝休息室走去。
身后有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小丘的又快又急躁,傅望楼的则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如同测量过。
三人先后进了休息室,一两分钟后小丘便退出来,战战兢兢在门口守着。
神色焦急,生怕两人打闹起来。
屋里,
司温坐在镜前,看着镜里的傅望楼,慢慢点燃一根烟。
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身影。
这么长时间没见,对方还是老样子。
很快司温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只是几十天,又不是几十年,怎么倒像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你跟来干什么。”司温率先打破沉默。
“看看你。”
司温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傅望楼几步上前,忽然抬手从身后探过来。司温刚要躲,下颌一凉,被捏住了。
额前发撩起,受伤的敌方被轻轻碰了碰。
傅望楼没选择从镜子里看,径直附身,从上至下俯瞰。又因为司温带妆,他细细看了,又用手指触碰过后才放下心。
又摸出手帕,擦过司温额角的汗,这才放开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同做过无数遍。
司温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两人,忽然笑了,“谢谢。”
他的神情是那样平静,没有任何被惹怒的迹象。
别人眼里这或许是冷静,在傅望楼眼里则完全相反。他宁愿司温生气,和他大吵大闹,也不要这样亲密的疏远。
去赛车俱乐部那天,他看见司温同样是这幅姿态与易祎谈天说地。
那时的他嫉妒,现在的他怨恨。
为什么他的司叔叔,从来不会对他特别。
现在的姿态,不知道在多少个情人身上出现过。
“你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傅望楼说,“急着工作干什么。”
司温:“多谢关心。”
“身体已经好多了。”
他将烟头捻了又捻,像是朋友闲聊:“你来谈生意?”
“嗯。”
司温颔首,“既然这样,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工作要紧,傅总,别让王总等太久。”
逐客的意思显而易见,偏偏又说的委婉。
“司叔叔,你要我走?”
司温挑眉,“我还有工作,你总得要我休息休息。”
“如果傅总不满意,改天我请客,当面赔礼道歉。”
“你觉得怎么样。”
从始至终,司温面朝镜子,没有回过头来看傅望楼一眼。
哪怕四目相对,也隔着冰冷的物质。
傅望楼无话可说,抬手在司温肩膀上按了一下,“司叔叔,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少喝酒,少抽烟。”
“就算是喝醉,也别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
他话里有话,司温听出来了。
细细琢磨,八成和瞿焕有关。
他没开口,看着傅望楼离开房间,轻笑出声,又点燃一根烟。
门外的小丘一脸懵,十分好奇方才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才能让傅总脸色那样难看。
就如同冰天雪地里打不着火的人,只能对着车无能狂怒。
他进了休息室,司温已经倚在沙发上看手机。
“司哥,傅总就这么走了?”
“你想让他怎么走。”司温反问。
小丘讪笑,挠了挠头发,“我只是……看傅总很生气。”
生气?
司温冷哼一声,“这就对了。”
“小丘,你还记得影帝最初回来很爱抓咬,后来怎么变乖的吗。”
小丘当然记得。
司哥会刻意控制影帝的猫粮,慢慢教导它,再用猫粮进行奖励。
久而久之,影帝收起了爪子,成了一只爱跑酷的猫。
不知怎么,小丘又想到“驯养”两个字。
这次他与司温不谋而合。
“虽然不一定再要他,”司温撑着太阳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算计,“但绝对不能让他忘记……”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声。
这是感情,也是做生意。
司温绝不允许自己被傅望楼牢牢攥在手里。
他只是想:
绝对不能让傅望楼忘记,在他这里,有无数人可以替代他。
而对于傅望楼来说,他便是永远无法替代的唯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