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经历感情挫折,要么以酒买醉,一蹶不振。要么当做无事发生,按部就班工作生活。
和傅望楼分手前,司温只尝过第二种滋味。
那些情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就算分了也不足以浪费时间去缅怀。
但傅望楼不同。
司温大大方方承认,他在这段失败的感情中得到了挫败。
活了三十多年,司温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想做的,没有做不成的。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认真对待的事以失败告终。
而且只有他清清楚楚知道这里面付出了多少心血。
若说不苦闷是不可能的,司温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所以在于洮请他去会所的时痛快答应了。
会所顶层的大房间里,吵吵嚷嚷聚集着一群人。
身为聚会的主人,于洮众星拱月般坐在他们中间,惬意地倚着身旁一位相貌秀美的女生。
众人见到司温,纷纷问好,并小心翼翼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来了。”于洮五指抓着杯口扬了扬,笑意盈盈,肉眼可见的开心。
“我们等你好久了。”
司温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脸色舒展,眉间却涌着怎么也褪不下去的忧愁。
这抹忧愁与温和的气质很配,平白为他添了几分不可靠近的冷漠。
侧首叼了根烟,已经有人将打火机举到他面前。
房间里本就烟雾缭绕,再多这一缕也并不明显。
司温吐出烟雾,勾唇浅笑,“去了趟公司,一直忙到现在。”
他用一种很开阔的姿势来表达疲倦,双手搭在扶手上,腿微微分开,少了分西装带来的严肃,多了分不伦不类的放纵。
这时候,他的腿上理应坐一个人。
于洮显然想到这点,眼神瞥向站在角落的一个清秀男生,示意他过来。
那人从善如流走向司温。
众目睽睽之下,摘下司温指尖的烟,顺势侧坐在他怀里,脊背贴着那温热宽阔的胸膛,缓缓吸了口烟。
那瞬间,场内安静了,随即又吵闹起来。
只是各人心照不宣都有了想法。
这三年来,司温出了名的不让近身,今天居然允许别人坐在他身上,八成和傅望楼的感情出了问题。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换一换口味。
毕竟傅望楼又臭又硬和石头似的,谁能喜欢?
司温无奈,看了眼偷着乐的于洮,抬手抚上男生的脊背。
从下到上,摸猫似的,两指在他后颈轻轻揉捏,“别听于总忽悠,跟着我可没好处。”
男生长得实在清秀,唇边的烟也无法侵扰半分。他笑的时候,眼里都像充满了星星。
他眯着眼,靠着司温的手臂,目光流连于男人俊美的面庞,和被领带束缚的脖颈。
“司总,我不要好处。”男生腻着他,“让我亲一亲就行。”
司温笑了,两指变掌又拍了拍,“好了,自己去那边找件喜欢的。”
男生叹了口气,极为不舍从他身上起来。
尽管如此,还是笑着的。
毕竟坐一会儿就能得到件礼物,而且是司温送的。
他如愿以偿,施施然回了角落。
见状,于洮也放开身边的人,起身端了两杯酒,朝司温摆头。
“那边坐会儿。”
落地窗边很安静。
司温在吧台边坐下,漫不经心看着窗外。这里临江,放眼望去全京城最好的景色尽收眼底。
他沉默不说话,于洮便在旁边好笑的看着。
“有话就说,”司温挑眉,“藏着掖着干什么。”
于洮笑了,靠着椅背叹出口气,嘴角挂上得逞的笑。一手撑着吧台,椅子还在转来转去。
“当初我就说过,你们两个好不长久。早分早开心,非要拖到现在。”
“别放马后炮了。”司温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垂眸盯着杯里的冰块,“分就是分了,管什么从前以后。”
“是是是,”于洮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你们两个真是因为那个叫庄什么的分了?”
他单手撑着下颌,右耳垂的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又反射到落地窗上。
亮的令人移不开眼。
于洮生的俊美,即使吊儿郎当惯了,也遮不住浑身上下透出的精致。
他只是知道司温和傅望楼分了,具体原因并不知情。总归和郁临,还有那个导演有关。
不需要猜测,这都是已知情况。
“一部分。”司温直言不讳,“剩下的,就是我们俩的事了。”
于洮嗤笑:“一个名声不好的私生子,有人要就不错了,竟然还想脚踏两只船?”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被你宠坏了。”
对于傅望楼,他从不遮掩轻蔑。
圈子里大部分人的想法也和他一模一样。
其实与傅望楼并没有利益冲突,只是私生子的身份太过显眼。
何况他是在傅家大哥死后才被带回来的,又成功掌管了家业,让不少人眼红。
傅家大哥还活着的时候,与司温和于洮是朋友。于洮多多少少因为这层关系厌恶傅望楼。
司温但笑不语。
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于洮看了心里不舒服。
“行了行了,不提他了。”
“既然分了,你就应该向前看。”
他搭上司温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落地窗上的倒影。
“大学生,很干净,我特意给你找来的。今天晚上好好让人家陪你。”
“总不能一点东西就打发了。”
于洮勾出一个心照不宣且促狭的笑。
“阿洮,”司温偏首看他,了无笑意,“人留给你,我不需要。”
“你怎么变得和我大哥一样。”
司旷孜孜不倦给他挑选联姻对象,几乎两三个月就要来一个。
最开始他还有精力应付,后来直截了当拒绝,半点面子都不会留。
于洮笑了,“四舍五入,我不就是你大哥。”
“人啊,我不要,我就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睡了,就来找他。”
说着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张纸条,塞到司温手里。
司温看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和名字,生生气笑了。两指将它搓成球,扔进了于洮杯子里。
见他终于有心思笑,于洮的心也放下一半。
他轻叹口气,在司温肩头拍了拍。
“我了解你,既然你选择和他分手,就说明你打心底里觉得不适合在一起了。”
“说实话,这三年他对你的确不错。但是阿温,你得看清你们之间的差距。”
“不是说咱们比不上傅家,而是傅望楼那个人太阴狠,你根本斗不过。”
“在他眼里,哄你和玩一样。”
于洮语气严肃,尽量避免哪个字让司温难受,“你想想,他才二十五岁,就能把傅家抓在手里。”
“可他爹用了半辈子才把傅氏做到这个地步。”
“你们在一起三年,傅望楼也只用了三年。”
“阿温,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挑明,你自己能想清楚。”
司温当然明白,也终于在于洮面前说了句实话。
“他伪装的很好,如果不是这张照片,我可能也不会发现。”
“还有郁临……”
郁临对他的感情不是秘密,
于洮也并不惊讶,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腕表昂贵精致,折射出的光如同薄冰般清脆。
皱起眉头分析,“郁家你比我清楚,封建顽固,牢牢把握着阿临。”
“当年阿临放弃你,也不能全怪他懦弱。”
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司温静静听着,毫无波澜。对他来说,郁临只是关系很好的发小。
如果傅望楼没有出现,他们也许会在一起。
感情这东西玄之又玄,谁也说不清楚,也捉摸不透。就好像老天送给你的盲盒,好坏全凭自己手气。
“我和他更不会有结果。”此事涉及利益,司温的脑袋自然而然清醒过来。
“你知道的,我大哥在慢慢和郁家拉开距离。”
就如于洮所言,郁家顽固不化,终究会被市场淘汰。
而司旷和司温把控下的司家,激流勇进,已经更上一层楼。
这便是两家产生分歧的矛盾。
于洮于是不再往下深谈,“这次郁临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送他。”
“你联系过他吗。”
“没有。”司温自动隐去傅望楼档案袋里的东西。
两人都有些沉默,在热闹的房间里格格不入。
“对了,”于洮忽然开口,“想起一件趣事,你听不听。”
“说。”
于洮咳了声,“前段时间易祎被人打断了腿,你知道吧?”
司温点头:“郁临和我说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做的。”于洮双手交叉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看着他。
很显然,司温是知道答案的。
那瞬间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不愿意相信,可又觉得没必要人人都来骗他。
他清楚傅望楼狠,但想不通易祎和他有什么交集。
司温:“傅望楼。”
“如果不是他,易家也不会打碎牙往肚里吞。”于洮轻蔑地扬着下颌。
的确是这样不错。
对于庞然大物的傅氏来说,易家不过算一块巴掌大的肥肉。
有价值,但也不必太用心。
“原因是什么?”司温看向于洮,“傅望楼从没和易祎起过冲突。”
“他们当然没有。”于洮勾唇,“私生子这样做,都是因为你啊。”
话音落下,一阵冷意顺着脊背向上爬,硬生生赶跑了司温刚刚积蓄起来的暖意。
他不可置信:“因为我?”
于洮:“郁临只说易祎被打断了腿,没说易祎的牙也被打掉几颗吧。”
司温快速回想一番,已经想到了真正的原因。
几个月前,他们一起去赛车俱乐部。
那场恰好是易祎比赛,而后来,傅望楼撞到他和易祎在说话。
“阿温,”于洮脸色也有几分难看,“都说当局者迷,现在你知道他有多阴狠了。”
“这样的人,你招惹不起。”
“趁现在分开了,可千万别再犯糊涂。”
司温盯着他那双认真沉稳的眸子,有些怔愣出神。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维护傅望楼的,可现在却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也正是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眼里尚存青涩的年轻爱人,是傅望楼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真正的傅望楼,戴着面具与他同床共枕。
司温闭上双眼,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正出神,摆在桌上的手机猝不及防开始震动。
于洮替他看了眼来电人,轻声道:“是大哥。”
现在时间接近凌晨,大哥怎么会现在打来?
司温刚要接通,对方却挂了来电。
“我看呐,”于洮双手撑在身后,衬衣领子盖着若隐若现的锁骨,“大哥这是找你喝香槟庆祝来了。”
于洮说话没谱,意思却表达的十分准确。
若说谁最讨厌傅望楼,司旷称第二没人敢争第一。真真正正做到只听到他的名字,就气的七窍生烟。
于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抬眸,司温正瞧着他。
“别看我了,打回去吧。”他说,“纸包不住火,所有人都要知道的。”
司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想到过往对大哥说的那些话,便不自觉矮了一头。
他曾说要和傅望楼一直好下去,这不过三年就分了。
他捏捏眉头,心知过不了这关,将电话拨了回去。
很快,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司机在楼下,马上回来。”
司温:“知道了。”
简短两句,让人摸不清头脑,更无法推测司旷是否生气。
“怎么说?”于洮问。
司温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朝外走去。
“大哥让我回家。”
“这个时间点?”于洮也不免困惑,就算得知消息后开心,也不用大半夜把人叫回去吧,“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
司温将外套担在臂弯上,拒绝于洮送他下楼,独自大步进了电梯。
可不等门关闭,他又走了出来。
于洮还在门口没回去,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摸了摸耳钉,“怎么了。”
“把那个人送回去,”司温压低声音,从门框边扫了眼仍旧坐在角落的男生。
“你这太乱,别让人家待太久。”
说这话时,司温并未想太多,自然也没察觉于洮的神情有些许微妙。
“你以为可不在乎这些。”
司温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谢了。”
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于洮摇摇头,啧了声。
到底让人把男生送回了家。
*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见到司温的身影,连忙为他打开车门。
“小先生好。”
司温“嗯”了声,默默打量司机。
这是大哥的专属司机,他来接,说明司旷前不久还在应酬。
他猜的没错,回到司家别墅见到司旷时,他便闻到了浓厚的酒味。
哪怕司旷刚刚沐浴结束,身上只松散地披着浴袍。
“哥。”司温解开领带,抽出扔在一旁,又解开几颗扣子,这才在司旷对面坐下。
兄弟两个相顾无言,偌大的客厅只偶尔能听到佣人走动传来的声响。
司温拿了一杯酒一杯茶,放在各自面前。
“我为什么让你现在回来。”司旷垂眸,茶盖在水面拂过,撇开了茶叶。他慢慢饮着,丝毫不见任何的不耐。
面对他的提问,司温皱起眉头,不愿意说。
或许是司旷从小便严肃的原因,导致司温在他面前一直有所收敛。
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没人能逼他说出口,但司旷除外。
毕竟大哥无所不知,哪怕是疑问句,也早就知道了答案。
司温:“因为傅望楼。”
司旷放下茶杯,单肘撑着膝盖,手指若无其事从茶水里捏出一根漂浮的茶叶。
“继续。”
他的声音沉稳到不容置喙。
“我和他分了。”司温闭了闭眼,双腿交叠,单手撑着额头。或许是累了,他倚着扶手,柔韧的腰身同样抵着沙发。
亲口从司温嘴里听到这句话,司旷脸色好了些。
三年来,他没哪天不希望这两人分开。
“我听说,他身边有人。”司旷语气仍是不明,就算是司温,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大哥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他没有。”司温直言。
虽然傅望楼和庄从夏关系不明确,但那只是从他的角度去看。
他隐隐知道,庄从夏才是真正把傅望楼当朋友。
闻言,司旷抬眸看他。
那一眼宛如平静的古潭忽然泛起了波澜。
“你自己清楚就好。”司旷像是烦了,扯过纸巾擦手,又一言不发地坐的板正。
兄弟两个相对而坐,
司温静静盯着面前的酒杯,思考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所谓,”他手腕用力,酒随着转动舔舐杯壁,“反正已经分了。”
许是没想到司温会这样说,司旷终于正视他。
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太过教人操心。
以前年轻爱玩就算了,可年过三十,依旧不考虑成家,整天和一个私生子打得火热。
这让他没办法不管。
这三年,找了一家又一家联姻对象,到最后哪个都没成。
现在和傅望楼分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安稳下来。
司旷:“我很高兴你有自知之明。”
“以后安稳些。老大不小的人,应该知道该做些什么。”
“又想给我介绍联姻对象?”
“联姻不只是你的私事,还关乎整个司家。”司旷说,他双腿自然交叠,浴袍前襟敞开,露出一片紧致有力的皮肤。
在浴袍边缘的阴影里,隐约能见到肩头延伸到后背的纹身图案。
司温默默听着。
“行了,”司旷皱眉,“既然分了就别再联系。把心思收收,放在工作上比什么都强。”
“你把我叫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司温说。
司旷挑眉,似乎在询问司温哪里不满。
相较于司温的俊美,司旷偏向硬朗。
哪怕这样脸依旧好看,却带有上位者的威压,不敢教人轻易对视端详。
司温:“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分手而已。以前分分合合的多了,也没有哪个……”
“谁让他是私生子。”司旷掷地有声,“只要不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就算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管。”
司旷向来霸道,只要他开口,就不允许反驳。
司温深谙这一点,也不准备说什么,反正谁家的私生子都和他没关系。
他放下酒杯,“知道了,大哥。”
“时间不早,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等等。”司旷起身,每个字都透露着不满,“家里住不下你?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
“马上滚回去睡觉。”
说罢,他率先离开,上楼去了。
司温仍留在原地,忽然笑了。
他怎么忘了,大哥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就是别扭。
他叹了口气,也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和傅望楼在一起三年,这是第一次在家休息。
明明上个月还想带傅望楼回来,谁承想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第二天早晨,
两兄弟同桌吃早餐,十分安静得体。
忽然,一阵震动声打破了宁静。
正在看财经新闻的司旷淡淡扫了眼司温,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司温拿起手机看了眼,意想不到的,竟然是瞿焕。
“喂。”
“司哥,是我。”轻缓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进耳朵里,司温拿筷子的手一顿,听出来非比寻常。
司温“嗯”了声,“现在找我,有事?”
一旁的司旷察觉出他的僵硬,索性放下新闻,专心听他讲电话。
这种行为不礼貌,司温却不在乎。
这通电话并不长,直到结束,也不过五分钟左右。
“你要去见他?”司旷挑眉,他刚刚听到司温答应那人会等他。
“是。”
司旷沉吟片刻,随即收回视线:“你自己注意分寸,别忘了昨晚说的话。”
司温但笑不语。
昨晚的话,他心知肚明大哥是骗他的。
说得好听,叫除了私生子谁都可以。
可真到了那一步,大哥只会同意他能接受的那部分人。
所以,大哥察觉出他要去见的人非比寻常,特意又点出来。
“大哥放心,”司温擦干净手,起身离席,“他不是傅望楼。”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傅望楼。”
司旷听着,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如同雕塑般岿然不动。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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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