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路边的豪车挂着京A的牌照,非常好认,林梓潇拉着顾执钻进去。
顾执每年都要来小镇至少一次,对镇上也算是熟悉,随口给司机报了个饭店名,给他指了路。
林梓潇本以为顾执是和干爹干妈一起来的,上了车才发现两人根本没在,顿时有些疑惑。
“哥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顾执当然不会把自己吃一个小孩醋的事说出来,笑着回答:“你干爹干妈有事,哥哥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林梓潇闻言,立刻开心地黏过去:“我也想哥哥!”
顾执正想伸手回抱她,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顾清明那个老古板的样子。
五年前潇潇还只有六岁的时候,顾清明就不许两人动作亲密了。
这几年潇潇越来越大,愈发脱去稚嫩,开始抽条,七八岁时顾清明还时常会亲亲她抱抱她,现在最多只摸摸头,也不许顾执再跟潇潇举止亲密,说是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
潇潇虽然长大不少,但顾执实际上已经二十七了,在他眼里,潇潇依然还是个孩子,对可爱的孩子想抱抱捏捏是很正常的。
不过顾执现在的实际年龄毕竟只大潇潇两岁,他不得不承认,适当和小姑娘保持距离是有必要的。
于是顾执不仅没有抱住她,还伸手推开了林梓潇,严肃地教育道:“潇潇,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哥哥是男生,你是女生,不能再经常对哥哥做亲密的举动了,知道吗?”
林梓潇茫然地看着他,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拿大眼睛看着顾执,小嘴委屈地瘪了瘪。
要说顾家三个人里谁最溺爱林梓潇,不是宋诗也不是顾清明,而是年纪最小的顾执。
就连宋诗都会坚守底线不让潇潇多吃一个冰淇淋,顾执却总是因为潇潇撒个娇就退让。
看到小姑娘委屈的表情,顾执顿时有些心软,松口道:“牵手和抱抱还是可以的,但不能总是做。”
林梓潇倒也没有得寸进尺,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抬手指了指饭店大堂里坐着的一桌年轻男女,纯真无邪地问道:“哥哥,你不是说长大了就不能再这么亲密了吗?为什么那两个哥哥姐姐都这么大了,还可以这个样子。”
顾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年轻的情侣正亲密地靠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饭,情到深处,也不顾还在吃饭,头凑到一起就要上嘴。
顾执噎了噎,立刻手动扭过林梓潇的头,不许她再看。
林梓潇不反抗也不说话,眨巴着眼睛,等着顾执回答。
顾执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因为那两个哥哥姐姐是情侣呀,情侣之间是可以这样亲密的,但是兄妹之间不可以。”
林梓潇一脸天真:“那我和哥哥不做兄妹,也做情侣就可以了。”
正在喝水的顾执立刻猛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潇潇贴心地给他递过来两张纸巾,拍拍他的背。
片刻后,顾执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红着一张脸纠正:“我们两个不能做情侣。”
“为什么呢?”林梓潇歪头,一脸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已经做了兄妹了,就不能换了,”顾执一脸正经地骗小孩,“如果要换的话,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林梓潇漂亮的琥珀眼暗了暗,一瞬即逝,转而对顾执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我和哥哥就做兄妹好了。
*
吃过了饭,顾执把林梓潇送回了家里,比起五年前,这里明显老旧了很多,白墙都变成了灰墙,上面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在林梓潇的邀请下,顾执和她一起上了楼。
林恺不知道又去了哪里鬼混,依然不在家里。
林恺对林梓潇是完全散养的,主要是他自己也过得浑浑噩噩。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些散工,有一点钱就赌博,随手丢给林梓潇的钱根本不够一个孩子过活,他完全不知道也不在意,觉得只要给她一口饭吃让她活下去,就是天大的恩赐。
好在林梓潇六岁那年有幸被顾家资助,银行卡上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巨款,不至于让她过得太辛苦。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卡里的那笔钱是十分巨额的,心志稍不坚定,就有可能被迷了眼睛,误入歧途。
不过林梓潇虽然年纪小,但底线很坚定,她从没拿着钱挥霍,也从不露富,即使手握巨款也只是规矩地过日子,绝不多花一分钱。
除了必要的餐食学杂,连衣服都不多买一件。
宋诗劝她不要有负担,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快乐一些就好,毕竟要让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整日里计算着花销过日子,实在太残忍了。
可林梓潇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只支出必要的开销。
因此虽然得了顾家慷慨的资助,她过得也不见有多幸福,只是不用为生计发愁而已。
林梓潇家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具,有的也被林恺砸了个七七八八,客厅里的沙发不知多久没有收拾,还沾染了许多不明脏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副家徒四壁的凄凉感,毫无家的温馨,比起说是家,这里更像是个临时的落脚点。
林梓潇房间里要好一些,整洁干净,摆满了书,不过除了书以外,也不见得有多少东西。
看着林梓潇的房间,顾执不由得心里发起酸来,恨不得直接把她接去京城。
与此同时的林蔚然,在林家是全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住在家里别墅采光最好,面积最大的房间,每一个家具都是由意大利设计师亲手定制的,光是衣帽间就有林梓潇房间两个个那么大。
可他的潇潇却要住在一个几十平米,和毛坯房基本没区别的家里,日日忍受荒唐的养父,精打细算每一天的花销。
明明那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顾执想,就连他都忍不住替她感到不公,她又怎么能不恨呢,怎么能释怀呢,可潇潇起初甚至还抱着和家人好好相处的心回到林家,已经很善良了。
林梓潇敏锐地感觉到了顾执身上的低气压,朝他乖巧可爱的笑了笑,拽拽他的衣袖:“哥哥。”
顾执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放软声音询问:“怎么了?”
林梓潇在书桌的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叠试卷,俏皮地塞到顾执怀里,示意他看。
“这是什么?”
顾执接过那沓纸,疑惑地翻看起来。
然后他发现,这全都是潇潇的考试试卷,近到最近的期中考,远到三四年级时的考卷,基本都是满分,偶尔会有丢一两分的情况。
卷子左上角写着的似乎是考试排名,无一例外,全都是1,甚至连个2都没有出现过。
抬起头,就见林梓潇正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顾执失笑,摸摸她的头,夸道:“潇潇真棒,哥哥为你骄傲。”
林梓潇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掌心,像一只小狗。
顾执被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发顶,又伸手去挠她的下巴。
在林梓潇的刻意引导下,顾执心情总算好了起来,两人又说了会话,顾执才披着月色离开。
*
和顾执的相处时间总是比想象中更短暂,过完了假期,林梓潇还是要继续投入学业。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林梓潇就要从小学毕业了。
小学六年生涯,她从头优秀到尾,学科竞赛获奖无数,年级第一更是拿到手软,国旗下讲话的表扬名单里永远有林梓潇这三个字。
因此没有任何疑问的,她被选为了毕业典礼的毕业生代表上台讲话。
镇上的小学设施简陋,没有礼堂,毕业典礼在操场上举行,低年级的学生都挤在教学楼里围观。
毕业生和他们的家长都到齐了,有些甚至全家出动,操场上乌泱泱的站了一片人。
林梓潇站在主席台下候场,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稿子,全然不受周围嘈杂环境的影响,只是垂眸复习着演讲稿的内容。
年段长看到林梓潇就喜笑颜开,笑眯眯地关心她:“梓潇,你父母来了吗?学校给你准备了花,一会可以让父母上台送给你。”
林梓潇礼貌地朝老师点了点头,微微笑着答道:“谢谢老师,不过我父母都没有来。”
似乎并不把父母不到场的事放在心上。
年段长的表情瞬间凝滞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哪有父母不来孩子毕业典礼的?还是这么优秀的孩子。
要是林梓潇是她的孩子,她肯定是最早到现场的家长,准备沐浴所有人羡慕的目光。
年段长沉默片刻,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爸妈也有抽不开身的时候,一会老师给你送。”
林梓潇礼貌地朝她道谢:“谢谢老师。”
其实她根本没有告诉林恺毕业典礼的事。
就算他真的来了,也只会让她丢尽脸面而已。
年级第一的爸爸,是这样一个整日喝得醉醺醺,为人粗俗不堪的人,实在容易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最好像死了一样安静。她人生所有重要的时刻,都不需要这个人的参与。
林梓潇冷眼看着台下家长和孩子亲密互动的样子,捏着稿子的手还是紧了紧。
陈让的爸爸妈妈也来了,他爸爸是镇上挺有名的富商,小镇里不少娱乐场所,餐饮店都是陈让爸爸的产业。
毕业典礼前每个班都发了期末考试成绩单,陈让分数一如既往的低,不过他爸爸好像并不在意,一手搂着陈让,一手搂着老婆,笑得春风得意。
陈让的长相应该是遗传母亲,他妈妈长得和他一样精致漂亮,穿着一身香槟色长裙,看起来温柔摇曳,是一众家长里最耀眼的存在。
真幸福啊。
林梓潇移开视线,眼睛里不由得沾染了些许落寞。
其实她也不是一直都没爹疼没娘爱的,虽然都说孩子长大后就会忘了小时候的事,可林梓潇却记得很清楚,她三四岁的时候,林恺还没有失业,勉强算得上是个好爸爸,会在下班的时候给她带零食吃,会把她抱起来教她投篮,杨慧芳也是个温柔的妈妈,总是轻声细语地给她讲故事,做一桌她喜欢吃的菜,那个时候,其实还挺幸福的。
可能她生来就没什么福分,没过几年舒服的日子,爹变成了陌生的样子,娘也抛下她走了。
好在林梓潇并没有什么时间悲春伤秋,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邀请她上台讲话了。
林梓潇收起心绪和稿子,稳步走上主席台。
台下的陈让看到林梓潇上台,兴奋地拽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又指了指台上的林梓潇,似乎是在介绍她的身份,林梓潇上台,他也与有荣焉似的。
上台讲话对林梓潇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了,她把话筒调到合适的高度,微微倾身,目光淡淡地掠过台下一张张的脸,不紧不慢地背完了自己的稿子,看起来从容自如。
“最后,祝愿我和全体同学,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林梓潇往立式话筒旁迈了一步,深深地鞠躬,算作这六年对学校的感谢和告别。
学校里有些老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对她很照顾,时常会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这六年,她过得辛苦,吃过不少苦头,但也没少接收到善意。
低头鞠躬时,林梓潇发觉有人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在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时,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顾执穿着一身白衬衫,正式又不过分隆重,眉眼清疏,已经有了小少年的模样。
在久久没有停止的掌声中,他向林梓潇递去一束漂亮硕大的花束,笑道:“潇潇,毕业快乐。”
林梓潇愣神看着他,机械地从他手里接过花。
“潇潇!”台下的宋诗蹦蹦跳跳地朝她招手。
顾清明插兜站在她身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台上的林梓潇。
当年的哭包小姑娘实在长大不少,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身条笔直,神色沉稳,在台上讲话时,像一株削薄而挺拔的青竹。
林梓潇愣了愣,好一会后才回过神,迅速跑下台扑到宋诗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她。
宋诗立刻回手紧紧抱住她,柔声说:“乖宝,妈妈来了。”
“嗯,爸爸也在。”顾清明揉了揉她埋在宋诗怀里的头。
年段长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欣慰,对林梓潇说:“梓潇同学这么优秀,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来你的毕业典礼?”
林梓潇埋在宋诗怀里,声音闷闷地应了声,还破天荒的掉了两滴小猫泪,全蹭在了宋诗的衣服上。
顾清明听出她哭了,爽朗地嘲笑她:“小哭包长大了还是小哭包!”
林梓潇小的时候确实有点爱哭,但自从小学以后,就很少流眼泪了,她不服气地反驳:“才不是!”
顾执站在一边,无语地瞪了一眼顾清明,控诉道:“您都多大了,还欺负小孩。”
“好了好了不说了,”顾清明眼看自己要成为众矢之的,赶紧认错,“不是哭包,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乖宝真棒!”
林梓潇哼哼唧唧地在宋诗怀里蹭蹭,傲娇道:“一般般啦。”
毕业典礼结束后,每个班级都各自举行告别会,于是林梓潇带着一家三口一起回到教室去。
老师还没到,班级氛围很轻松,同学们都在互相写同学录,分发毕业礼物。
除了陈让外,林梓潇在班上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她本以为这个环节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结果刚一到座位,就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往林梓潇手里塞些小饰品小零食之类的礼物。
林梓潇有些蒙,呆呆地收下礼物。
从女生们七嘴八舌的话中,林梓潇才大概得出结论,原来是来感谢她教她们做题的。
女生冒着星星眼看她,崇拜道:“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好相处,没想到你是面冷心热,梓潇你平时的解题步骤比参考答案都清晰,在考前帮忙压的题也很准!谢谢你!”
林梓潇有些疑惑,她只给陈让压过题写过解题步骤,什么时候教过这些女生?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平时和陈让玩的好的女生,估计是陈让分享给了她们,还添油加醋地给她立了人设。
“……”林梓潇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宋诗见她在班里人缘这么好,顿时觉得很欣慰,还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林梓潇瞥了瞥顾家三人,立刻对女生们露出和善的微笑,认下了这份功劳:“不客气,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