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指节泛白，手臂微颤，但力气相比邓颖静还是稍微大点。
她的黑框眼镜在她动作间掉落，直至坠入底下，摔得粉碎。
她没有低头去看，只全神贯注喊着口号。
“一，二，三，我们拉——”
莘时和她一起用力，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两双瘦弱的胳膊微微颤抖，如拉紧的绳索，一齐拉起底下的人。
杨伊月微微上升一截。
一阵风袭来，她的身体悬空着左右摆动，飘飘荡荡，看着十分危险，但她没哭。
她抿紧嘴唇。
她不想再给室友们带来压力。
莘时盯着下方的高楼。约莫十层左右的高度，看底下环境布局，很像是她之前遛鬼来过的图书馆。
那只名叫木渺的鬼，特地把她们引出校门，只为了让她们自己跳图书馆自杀？
为什么，为了满足恶趣味？
莘时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体育馆那位对它们来说专克它们的存在，它怕她们惊动他，故而把她们带远，营造自杀的假象。
当然，作为恶鬼，恶趣味也是有的。
可惜莘时被室友拉走，没看到体育馆里的人。
收回看着下方大楼的视线，莘时随着陈锦的口号继续用力。
汗水浸湿手心，陈锦有些抓不住，手滑了几次。长时间用力，肌肉酸痛，手腕刺疼，几乎下一秒手就会不自觉松开。
莘时牢牢拽着杨伊月的双手，给陈锦提供时间重新伸手拉住。
“吧嗒。”
一滴水正好滴落至杨伊月的眼皮上。
杨伊月眨了眨眼，以为是室友额头上流下的汗珠。
抬头一看，却看见顺着上方人的手臂缓缓淌下的长长一道血痕。
刺目的鲜血不断流淌，沿着洁白的手臂外侧，一滴一滴落在她身上，染红了她的眼。
“小时！”
邓颖静也注意到了，连忙掀起棉质衣摆，想撕成布条帮忙包扎，但手上毫无力气，怎么也撕不开，她只好用牙齿咬。
残破的布条紧紧绕着莘时后背绑了几圈，但因为她还在用力，鲜血依然渗透出来。
“小月，你拉住我的手。”
邓颖静将杨伊月的手从莘时的手转移到她的胳膊上，虽然手指使不上力，但只要杨伊月抓得住，她可以凭借脚下的力气，将她带起。
莘时腾出手帮忙拽住杨伊月的胳膊。被分担了部分重量后，背上伤处的拉扯感瞬间减轻了一些。
陈锦：“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拉。”
在三个人大汗淋漓、竭尽全力的努力下，杨伊月终于再一次摸到大楼边缘。
她手指扣紧边缘，脚下一蹬，一鼓作气成功翻上来。
看杨伊月上来后，四个人脱力躺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狠狠喘了口气。
“终于，终于上来了。”
杨伊月转头看向室友们，长久憋着的眼泪一下子汹涌流出，“呜呜谢谢你们，我还以为，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呜呜。”
陈锦手指止不住抖，但她开心地扬起唇，“没事，等出去后请我吃顿火锅犒劳犒劳我。”
邓颖静摸了摸肿胀通红的手臂关节，知道应该是骨折了，叹口气。
“我要喝东食堂对面的骨头汤。”
杨伊月感动地不行，“大恩大德，岂是一顿饭可以解决的，剩下的大学三年，你们想吃什么，我杨伊月都包了！”
陈锦：“牛。”
邓颖静：“有钱。”
这时候她们注意到一向是对吃饭最积极的莘时没有说话。
陈锦撑起身看去，“小时？”
邓颖静也坐起，看清莘时的脸后皱眉，“小时，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杨伊月立刻弹射起步，扑到莘时旁边，“小时，小时！你怎么了？我的大恩人好室友你千万别有事啊呜呜。”
莘时头晕目眩，感觉眼前的世界上下颠倒，不断旋转，旋转，永无止境。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她，但她听不清。
是在叫她么……
她想张口，喉咙却像被封住，一动未动。
背上的痛明明已经麻木，但却渐渐开始灼烧起来，仿佛有人在她后背点燃了一把火。
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烫，好烫。
疼痛席卷而来，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冲刷着她的感官，她忍不住想发出痛苦的呻吟，浑身颤抖，冷汗遍布全身。
她能清楚感知到有什么东西不断试探着刺破她的皮肤，想要钻出来。灵魂深处都开始战栗。无尽地狱的烈火在炙烤着她，仿佛要洗刷干净她的灵魂。
她想要逃离这痛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灵魂被烈焰笼罩，一遍遍吞噬，侵蚀。
但是那抹微弱的灵魂却依旧顽强存在，甚至越发透亮。
这什么，她难道堕入炼狱，即将升天了？
她不禁胡思乱想，以压抑这份痛。
等一切疼痛过去，她缓缓睁开眼。室友们的脸挤挤挨挨在她头顶，个个目露担忧。
“小时你醒了！”“没事吧小时？”“小时？”“是伤口痛了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出声：“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们坐着的地面突然发出“咔咔”异响。
四人对视一眼，这声音莫名有点耳熟。
“啊啊啊啊！！！”
瞬间的失重感席卷感官。
图书馆顶楼忽然开裂，一半的建筑坍塌，无数石块纷纷坠落，扬起漫天尘土。
莘时下意识探手拉住室友们的衣角。
意外发生得太快，灰暗的环境加上尘土飞扬，莘时尽管及时拉住她们，却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和情况。
身体失去重心，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整个人仿若被一双无形的手大力牵引着向下，眼前模糊的大楼景象在飞速掠过，对死亡的恐惧在她们的心里攀上顶点。
杨伊月几乎叫不出声来，像被扼住了嗓子，只有心跳声在不断放大。
莘时闭上眼睛，感受着疾速的风捂住她口鼻的窒息感，每一秒的流逝都如重锤在击打胸口。
死亡的阴影在逼近，她不感到害怕，只觉得憋闷。
头一回，她觉得自己如此无用。
如果她有非凡的能力，就能救下很多人。
可以在洪水发生前救下罗婆婆她们，逆转时空，不让亡者逢难，不让生者悔恨。
可以在奶油怪诞生之际，消灭它们，不让店主异变为怪、不再为人。
还可以杀死盛城大学所有鬼怪，不让无数无辜的师生们尸骨无存，室友们也不会被鬼引诱，现下可能坠楼惨死。
尽管这只是一场游戏。
可是死亡本就是惨痛的，当它发生在莘时眼前，那般的红，那般的惨烈，她没办法做到说服自己——
这仅仅是一场游戏。
也罢，反正她也要死了，兴许系统慈悲一回，能放她回家。
不放也行，就此湮灭，世间也只是少了一粒灰尘而已。
微不足道。
莘时静静等待死亡前的疼痛。
却没有等到。
等来的是系统久违的电子声。
“恭喜玩家，觉醒天赋——”
“雁过无痕。”
时间刹那静止，连耳边呼啸的风声也停下了。
天赋？
莘时瞬间睁开眼，问出声，“那是什么？”
眼前银光一闪，一张卡牌悬浮在空中。
姓名：莘时
阵营：破
组号：7951
天赋：雁过无痕（待开发）
待开发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要她自己挖掘？
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
她终于，终于——
有超能力了！！
莘时连忙感受了一□□内，好像没什么变化。
接着摸了摸全身上下，没发现进化出什么钢筋铁骨，只好问系统：“天赋怎么使用？”
“请玩家用心感受。”
只有这么一句话。
莘时闭上眼，心中默想“雁过无痕”四个字的含义。
渐渐的，脚底仿佛被轻柔的风托起，她感觉自己往上升了一段距离。
她睁眼，下意识脚往前一探。
她没掉下去！
脚下仿佛有无形的台面稳稳撑住她的身体。
她惊讶地抬脚，低头看着下面，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心念一动，她凭空飞起，背后仿佛长了对无形的翅膀，她能在空中自如地悬浮、翻转。
“我真的会飞了？”
还来不及咧开嘴，头顶就像撞上了天花板，“砰”的一声，她摔了下来。
倒在原来的高度上，她抬头看了眼距离。
“三米！我只能飞三米高？”
一个房间的高度，除了方便她翻墙以外，还能做什么？
她翻墙还会借力翻过去呢！
有什么用，到底有什么用！
莘时瞥一眼还未消失的卡牌，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待开发”三个字。
难道说天赋技能需要自己想办法提升？
“系统，天赋怎么提升？”
系统也还未离开，回复道：“请玩家自行探索。”
回了跟没回一样。
莘时：“所以我刚刚是濒死激发了天赋？还是说这天赋是根据玩家内心的渴求出现的？”
系统继续一板一眼，“请玩家自行探索。”
莘时：“那这天赋是所有人都有吗？”
系统：“请玩家自行……”
“诶我发现，”莘时打断它，“系统，你的语气好像变了。”
系统沉默了一秒，继续用无波无澜的电子音道：“请问玩家，哪里有变化？”
莘时摸了摸下巴，状似思索，接着突然打了个响指。
“对了，你变得不可爱了！系统你知道吗？虽然声音一样，但是你之前会加上啦哦喽~这样的语气词。”
“而且”
莘时停顿了下，抬起一只手晃了晃。
“你以前会跟我说拜拜哦~”
系统：“……”
它再次沉默了一秒。
“如果玩家有需要，系统可以调整语气。”
莘时挑了挑眉，“这么人性化啊，看不出来啊。”
她想了想，“那我问你，天赋是否有强有弱，提升的极限是不是也不一样？”
系统熟练地回复：“请玩家自行探索。”
莘时：“诶？”
系统缓缓加上一个语气词：“哦~”
莘时面上带笑，心下却觉得奇怪。
这游戏系统竟然会听玩家的意见？虽然没有给玩家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会回应这些无厘头的质疑这一点就很奇怪。
满足玩家一些无伤大雅的要求，难道更有利于安抚玩家，便于游戏进行？
还是说……
“诶你们系统难道是竞争上岗？需要玩家的好评？”
系统：“……时间即将回归，请玩家注意。”
莘时收起笑，立刻起身抓住室友们的手。
“咚。”
如水滴回归大海，尘埃归于泥土，世界重新开始运转。
耳边风声骤响，莘时瞬间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