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冯老师，何必自找苦吃呢？”
冯元龙仰起脸来，不语，面无血色。
戚临枫面无表情看着。
他做了伪装，并不怕她看穿自己的身份。
——本来是想套只黑色的长筒袜在头上，头顶垂半截袜子，眼圈和嘴部戳三个洞的，但是被陈奕乐阻止了，给他弄了更精密的伪装。
“‘它’是什么？你和它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无可奉告。”
戚临枫活动着手腕，“已经废了双腿了，还这么犟吗？真可惜，您没有家人，我别无选择，只能审讯您。”
冯元龙依然不语。
戚临枫慢条斯理擦拭起手背上的血渍。
冯元龙静静看他，脸上绽开笑意。
戚临枫不解，徐徐转眸去看她。
“我……记得你。”
冯元龙轻声道。
“记得我？您认得出我？”戚临枫没怎么在意，继续埋头擦手。
“在我非常遥远的记忆里，你是寰宇集团的一把手，后来……你建立了星际帝国。”
戚临枫扬眉。
“你在找我……你问我是什么？我……我有很多名字，有人称呼我为初代，有人称呼我为母亲，有人称呼我为陛下……我忘记了太多事情。
“我观察你一段时间了…我似乎本能地不喜欢你，但我不能否认你的能力。寰宇的继承人理应由你来担任，这样才能带领人类走下去。
“戚千佑做不到，他不适合也不够格。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面。
“但是，有一个人是变量。”
戚临枫停下了动作。
他明白，现在和他说话的不是冯元龙，而是“它”。
“你必须要拿下人类的未来，为此，你必须解决那个变量。
“孩子，寰宇大厦，她已经前往寰宇大厦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听我的话。我只负责陈述，我只负责观察。至于人类究竟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都交给人类自己去做吧。
“一切……都是为了光明再度来临时，人类尚能存续……”
戚临枫陷入沉思。
冯元龙则收敛了笑意，怒目冷然瞪他。
他便知道它离开了。
戚临枫走出地下室，给陈奕乐打电话：“乐哥，走，有活儿干了。”
……
寰宇大厦里仍然灯火通明。
万菁一身运动装若是出现在西装堆里会分外显眼，故而她正在一处隐蔽的楼道里。
去顶层有两个方式，用郑知远的权限坐专用电梯去，或者爬上去——从楼外表爬。因为内部的通道全部隔断了，无论是通风井还是楼梯道。
当然，即便是要爬也不可能从底层爬上千层楼上去。
万菁在等待一个机会，等一个无人的时刻她好穿过电梯间去坐电梯。
不怕被监控拍到，她对自己的黑客技术很有自信。怕的是被员工碰见。
眼前忽然弹出提示框，显示戚千佑的个人终端正在外呼。
万菁一面监听着，一面去看四周的监控画面。
【……我近来老是做梦，同一个梦，你猜我梦到了谁？】
声音经过了处理，但能听出来是带着些微笑意的。
监控里出现了些许异常。
有两个人有些奇怪，一个带着面具，正在一个一个楼梯间里搜寻什么。
一个西装革履，站在顶层以下一层的电梯间，也不坐电梯，只是站在那里看进出电梯的人。
【……你猜到了吧，没什么不敢说的。对，就是知意。她怎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她的笑容怎么还是那么清晰，她的声音怎么还是那么悦耳……】
万菁不想惹更多的麻烦，转身要往别的楼梯去，避开那面具人。
却挪不动脚。
物理意义上的挪不动脚。
扬眉，低头，看不出端倪，但就是无论如何用力也提不起脚来，鞋底仿佛被502粘住了一般。
面具人来到了这处楼梯间外。
万菁蹲身，伸左手去捉住脚踝使劲往上拉，仍然纹丝不动。
她侧头，要起身，却发觉左手也黏在了脚踝上。
啧。
挑起一侧眉毛。
楼下传来脚步声，面具人已经进入这一处楼梯间，正在拾级而上。
天赋技能吗？
脚步声戛然而止。
万菁猛地尽力往左侧侧开身子，同时右手展开折叠刀，带着紫红色光芒急速往上。
当的一声，是刀锋相撞的声音。
她转眸，见自己的折叠刀挡开了一把匕首。
紧接着传来落地的声音。原来是面具人从她身后急跃过来，想从背后刺穿她。她动弹不了，只能维持着蹲姿，不过显然面具人没料到她蹲着也能只靠一只手反击。
“偷袭算什么？”万菁抬眸，但看不见身后那人。
面具人不打算回话，见一招不中，要收回匕首去再击。
万菁自然不让。
手腕略转，紫红裂隙往侧面膨胀些许，匕首的刀锋便在紫红光彩里破碎、坠落。
面具人蓦地顿住，显然十分讶异。
万菁转动手肘，反手往身后捅去，逼得面具人不得不往后退开躲避。
但这不是她的目的。
裂隙经过这一次划动，展开到十几厘米宽度。
手腕翻转，匕首尖端刺入裂隙内部，挑上那根琴弦。
【……可她说的话却是那么不中听。她说，千佑，我们的孩子啊，还活着……她怎么敢笑着说这样的话？】
万菁微微一愣。
面具人仿佛知道挑断琴弦意味着什么，他惊呼起来：“且慢！且慢！刀下留人啊姐！”
他不管不顾地伸手，想徒手抓住她的折叠刀，手掌却在光芒里消散。
裂隙本身不会阻碍任何事物，普通人撞上它不仅不会有阻滞感，反而会十分顺滑地穿过它。
面具人的反应还算快，及时收回手，但整个手掌已然不在，只剩下汹涌的鲜血。
“啊嘶…”出乎万菁意料的，他并未惨呼，而是使劲咬牙忍住。
左手松动了。
粘性……失灵了？
万菁心念一动，瞬间起身，霎时间，面具人被折叠刀贴着脖颈抵在墙壁上。
银白细线勾勒的鹰眼睁开，淡然看着他。
面具被随手挑下。
万菁端详着，想了片刻，“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乐吧，我忘了。”
“陈奕乐。”
“？”万菁无语看他，“谁问了？”
“我叫陈奕乐，即便下一瞬就会死去，我也希望有人能记住我的名字。”血腥气息散逸开，陈奕乐的脸因失血而发白，却是极力微笑着。
“哦。”
万菁想起来了，陈奕乐，她上周目在拓荒者避难所见过的那人，说是要建一个玩家组织。同时，他在现实的身份也有点意思。万菁在查戚临枫的时候也看见了他的名字，再略一调查，发现他是陈家的养子。
换言之，他算是陈曦陈阳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
“另外一个人就是戚临枫吧。”万菁语气平淡，“你们来做什么？杀我？”
如此轻易地被拆穿，陈奕乐并不惊慌，“你果然神通广大。”
【……那个老婆子的基金是不是前些年启用过……我已经让人去找那孩子了，我要亲自验证。】
“呵。”万菁嗤笑一声，“你难道站在戚千佑那一边？”
陈奕乐笑而不语。
监控里，守在楼上电梯间的那人似乎在终端上点击着什么。
“我想你不应该那么傻。”万菁松开陈奕乐，“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不是敌人。”
却发现自己左手粘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陈奕乐还完好的一手不知何时再度掏出一柄匕首，猛地捅向她肚腹。
万菁反应极快，侧身躲开，折叠刀在手掌心飞速旋转，旋即被反手握住急急往下刺，格开匕首。
陈奕乐的天赋技能似乎能让人粘在建筑物上，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有时间限制。
折叠刀轻挑，沿着匕首的刀锋划出一路火花，就将匕首震飞出去。
万菁左手粘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再度把折叠刀抵上陈奕乐颈侧。
“现在看来你们智商似乎并不高啊……我看错人了吗，啧，寰宇的未来一片黑暗呐。”
陈奕乐被万菁大力砸在墙壁上，断臂撞上墙壁，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但是听见万菁这话，竟在惨白的脸上扯出礼貌的微笑来：“您又是何方人士呢？说什么我们不是敌人？很抱歉，我…没有战友。”
在陈奕乐眼中，万菁听了他的话便陷入了思忖，仔细打量起他。
但事实上，万菁的注意力是被监听设备转移走了。
【这样吧……一命换一命吧。】
“诶诶！”陈奕乐的惊叫拉回了万菁的意识，她才看见自己下意识地用力，让折叠刀略微划破了陈奕乐的脖颈。
“枫哥想跟你说话。”话音落下，陈奕乐面前弹出一块荧幕。
没有显示通话对象的面容，但万菁知道就是那位候在楼上的戚临枫。
“你说我们不是敌人，为什么？”
【你们家千金叫什么来着……哦，季阿曼是吧……你可能不知道，我向来很有先见之明。那时——在她心脏里放了点东西。】
【给你一天的时间，交出此人的人头，你女儿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万菁的左耳听着戚千佑的声音，右耳听着戚临枫的话语，大脑宕机了片刻。
被粘住的左手松动。时间到了。
她回神，深深拧眉。
“我猜你得到的指令是杀一个戴鹰头面具的人，但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单方面说我们可以不是敌人——至少目前我暂时不会杀你。”万菁往回退开一步，语速快而没有起伏，“至于你是否要将我视作敌人，都随你，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她推门走出楼梯间。
电梯间无人，四周的监控画面也显示周围无人。
万菁走出阴影，快步穿过金碧辉煌的房间，走进电梯里。
监控里并没有显示出她的身影。
她黑进了电梯系统，将其设定为中途不停留，直抵顶层。
某一块监控画面里，戚临枫看见专用电梯动了，便明白东青打算直接去顶层了。
专用电梯经过他所在楼层时，他抬头望向监控摄像头。
与万菁隔着屏幕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