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天渐渐黑了。许又柯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蜷在兄长怀里,脑中闪过几个片段。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甚至……还抱着兄长的胳膊不肯撒手。想到这些,许又柯只觉脑袋被热气蒸上头了,慌忙挣脱出身来。
许又瑾被他的动静扰醒,眼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看着弟弟躁红的脸,心中生笑,解释着:“你醉得厉害,又耍了酒疯,一直拉着我的袖子。我不好挣脱,便一起躺着睡了。”
又叮嘱:“下次可不许喝酒了,这么闹腾,活脱脱一个疯孩子。”
听到兄长带着一丝打趣的话语,许又柯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愿见人。他低着头,手指揪着被单一角,讷讷地不敢看对方。
“多谢兄长照料……”半晌才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许又瑾看着他这副与平日精明能干截然不同的模样,眼底掠过愈发浓厚的笑意,面上却依旧沉稳:“无妨,下回莫要贪杯便是。”
此事暂且翻过。许又柯起身来到桌前,将文书一一整理好,“兄长,抚州之事已了,我们明日便可返回京师了。”
“急着回去么,我想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听到此话,许又柯猛地一抬头,惊喜问道:“去哪?好玩吗?我不急的……”“咕噜——”话音未落,肚皮便响了起来。许又柯连忙捂着肚子,刚消下去的热气又上脸了,怎么总是在兄长面前闹笑话!
许又瑾侧过头,发出一声轻笑。为了不伤弟弟面子,甚至还抬手掩了一下。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许又柯又要炸毛了!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吃饭,东西等会儿再收拾,还有菘蓝和赵一勇他们呢。”许又瑾连忙拉着弟弟出门,一边又安慰着给他顺毛。二人来到驿馆一楼,正值饭点,馆内生意极好,坐满了人。
“兄长,要不去另一家吧。”许又柯蹙着眉,他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何况面前大多是一些长途跋涉的商贾在此停歇。走南闯北的人,哪一个不健谈的?耳边充斥着高声谈笑的声音,嘈杂得很。
许又瑾察觉到弟弟的烦闷,点头应道:“出去走走。”
兄弟二人走出驿馆,在街道慢慢踱步。许又柯看着天边的夕阳,发出一声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你啊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才多大岁数。”许又瑾转身对着弟弟,双手搭在他肩上,“多笑笑……罢了,我们吃完饭就去那个地方。”
“兄长,你还没告诉我是去哪儿呢!”
“先不告诉你。”许又瑾竟拿他上午的话回他。
许又柯气得直跺脚,大叫:“兄长你,你变坏了!”却见许又瑾忍住笑,一本正经道:“先吃饭,刚刚谁的肚子在叫?”
许又柯扭过头不看他,径直走进旁边一家馆子,寻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许又瑾大步跟上,对店小二说:“来两碗清淡点的米粉,一盘香蒸肉、甲鱼粉皮??、螺丝烧鸡、小炒牛杂,再要一份甜食,有劳了。”
小二一一记下,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水,开口:“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许又柯听兄长报菜单,肚子又应景地响了起来。连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掩饰着说道:“不是我的问题,是肚子!是它饿了!”
许又瑾不拆穿,只开口提醒:“别喝太多茶水,等下肚子要涨。”
两人静静地坐着,周围的桌上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低头进食。“这家店怎么这么少人?会不会是菜品味道不行啊?”
“人多了嫌吵,人少了又担心菜的味道,你想吃什么,要不我亲自下厨?”许又瑾打趣道,“这家店不是因为菜的问题,而是厨子不在。店老板挂了牌子在门边上,写着‘厨子家中有喜,告假一天,今日老板娘掌勺’。你当时低头就往店里走,我也拦不住啊……”
许又柯不知是这样一个原因,懊恼道:“啊……这样啊,我着实没注意,早知道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别担心,店内还是有顾客的,说明老板娘厨艺也不错,不然也不会开张。墙面上的菜单也不会完整粘贴出来,让客人点餐。”
“公子好生会观察,确实如此。我们老板娘厨艺了得,不比别人差。要不是老板舍不得她劳累,当初开业可是老板娘掌厨呢!”
店小二不知何时过来的,将兄弟二人的对话一一听尽。麻利地端着托盘,将菜布好,还顺道接了个话,“二位客官请慢用!”
许又柯心中感慨兄长简直好眼力,好逻辑,而自己,那真是好饿……许又瑾不知弟弟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又要打趣他。
用过晚膳,许又瑾带着弟弟来到一处偏僻的园子。他开口向弟弟解释:“此处是我一个手下弟兄家族的产业,听闻我到了抚州,便将地址告诉我。里面有一个温泉池,进去吧。”
许又柯跟着兄长推开大门,一位管家出来迎接:“可是镇西将军?”“是,我便是许又瑾。”
管家拱手一拜,带着两人走到一间卧房,拿出洗漱用品,恭敬道:“将军,公子,东西都在这里。稍后可在此处歇息,隔壁一间房也已收拾干净,可放心入住。”
许又瑾点头,让他退下。拿好东西,两人便朝汤池走去。这庄子本就是因着有温泉汤池才建的。中间的汤池颇大,二人甫一进去,就见一片云蒸雾绕,水汽氤氲间夹杂着湿润的热汽。
池子边栽着许多玉簪花,或许是因着这温泉池子水汽热,池边的玉簪开得极好。花瓣舒展,洁白带紫纹,花形似漏斗,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使这园子更显雅致幽静。
许又瑾开口打破这份宁静:“本打算明日再带你过来,但见你方才无精打采,便想着今晚过来也是一样。”
“多谢兄长关心,我只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好的,我记下了,以后我尽量带你来这种幽静人少的地方游玩放松。”
夜色如墨,唯有点点星子与一盏昏黄的石灯,在蒸腾的乳白色水汽中晕开朦胧的光斑。也为一旁的许又瑾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许又柯听着兄长的承诺,心中一暖。他开口接话:“好,那兄长可得记住现在说的话,若是忘了,我便找阿娘告状!”
“好好好,一言既出,生死无悔。”这份承诺仅现于兄弟二人之间,也只存于两人之间,自有星月充当见证。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只有极轻的水流声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许又柯先一步浸入水中,温热的泉水瞬间涌上来,慰帖着每一寸肌肤。他舒服地长叹一声,背靠着光滑的池壁,氤氲热气将他白皙的脸颊蒸得泛起一层薄红,连眼尾都像染了胭脂。他细细回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心中生出些不知名状的情感,但总归是满意大于一切想法。
许又瑾也随之踏入池中,动作间带起一阵细微的波纹,轻轻荡向许又柯。他靠在池壁另一侧,与许又柯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水汽模糊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肩线和紧实的胸膛缓缓滑落,没入水下引人遐想的阴影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头看向弟弟。许又柯正低着头,盯着水面。水珠沾湿了他鸦羽般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上,让他那双平日里明亮的杏眼,此刻看起来有些迷蒙。
许又瑾回头闭上眼,眉宇间惯有的凛冽似乎也被这温水化开了些许。一阵沉默,只有水声在轻轻响动。
许又柯回味完对话,惬意地抬起头舒展了下身子。目光掠过水汽落在兄长身上,一滴水珠在对方喉结留下湿痕,又划过他那鼓囊囊的胸肌。一种莫名的燥感袭来,让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这一边,许又瑾虽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犹如实质般,一寸一寸扫过自己的皮肤。武将的警惕性可不容小觑,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仿佛全然不知。直到许又柯以为他睡着了,便慢慢移到他身边……
许又瑾忽然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水汽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许又柯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许又柯心头猛地一跳,像做坏事被当场捉住。心一慌,脸和脖子瞬间熟透,比被温泉水泡的还要厉害。
他慌忙转身,脚下池底青苔一滑!
“唔!”一声低呼,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想象中的痛意没有到来,一只滚烫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腰,将他往上一带。两人之间的距离,因这意外瞬间缩短至呼吸可闻。
“你跑什么?”
“我……我想移到你那边,试试水温是不是一样的。谁知兄长你突然睁开眼,吓我一跳……”
许又柯仍惊魂未定,嘴上却不饶人,直接将过错抛给对方。许又瑾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是兄长的错,下次睁眼会提前告诉你。”
许又柯反应过来,急忙解释:“哎!不是这个意思!“手下意识地抵住了对方坚实的胸膛,掌心下传来强健而急促的心跳。耳边传来“砰砰”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水汽缭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界限。许又瑾的手仍扶在他腰侧,温度透过湿透的薄薄布料,烫得惊人。他没有立刻松开,许又柯也忘了挣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温泉水依旧不知情地汩汩冒着泡,见证着这无声胜有声的刹那。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朱自清
在此致歉(双手合十):那个第七章,我写了曲江宴会,现在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曲江宴是唐代新科进士放榜后于长安曲江亭举办的大型庆宴活动,相当于他们的毕业宴会!而第七章的时间对不上,当时还没开始殿试呢!我写的时候只搜了曲江亭,附庸风雅罢了,脑子完全没反应过来,直接就给小柯写了一首预祝学子金榜题名的诗啊啊啊!罪过罪过,宝子们不必细究哈,是我的问题。小言子在此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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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浮生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