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春江。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洒满小镇,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临街的几家店铺正在为今天的开张做准备,一双漆红色高跟鞋在人行路上碰出嗒嗒声响,白皙笔直的小腿被阳光拉长,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
一双纤细的手推开玻璃门,把手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收银台正在换班,没有人对楚兮说“欢迎光临”。
白色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红色方领上衣和白色短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一个中年男人手挎购物篮正在泡面的货柜上寻觅着什么,楚兮走过去,和他之间隔了有两个人的距离。
中年男人先开的口:“我要见的人安排好了吗?”
“我劝你别去找麻烦。”楚兮从旁边的货柜里拿起一瓶茶饮又放下。
“跟你没关系,告诉我碰头地点。”男人的购物篮里已经放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泡面。
楚兮抬起头,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从帽檐底下露出来。
“万岁城可不光是毒窝,你的女儿应该已经在红灯区当童妓了,不想被掏干净内脏,趁早回家去。”
中年男人瞳孔微颤,楚兮继续说:“一道国境线,分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想怎么死?”
中年男人吞了吞口水:“我都认,我只要我闺女。”
“金融广场A座206,你可以不去。”楚兮快速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便利店。
“CUT!”
掌声夹杂着人们来来回回的说话声,拍摄现场嘈杂起来,楚兮摘下帽子,乌黑浓密的卷发在光下洒落,一个戴墨镜的金发高个子女人立刻递上牛仔外套。
中年男人朝身边的经纪人嘟囔了一句:“客串加什么词,吓我一跳。”
经纪人连忙给他使眼色,小声说:“影后嘛,理解一下。”
副导演凑到楚兮身边,谄媚地说:“太好了,楚老师。您加的那几句词,立马从侧面映射出一个为救女儿英勇无畏的父亲形象,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楚兮温和地笑着:“戏瘾上来随口加了几句,我就是来客串,没添麻烦就行。”
金发女人在她右侧,站得像一尊雕像。
副导演露出发黄的牙齿:“怎么能是添麻烦呢,这个角色虽然戏份少,但却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经您这么一演绎,人设立马丰满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些词儿您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楚兮半开玩笑地说:“可能我真的去过万岁城。”
“哈哈哈哈您可真幽默。”副导演话锋一转,“您说您凌晨一点才到春江,一大早就赶过来拍戏实在太辛苦了,这样,我请您去喝咖啡,顺便也见见咱们这部电影的投资人洪总,他老早就想见您了,这不一有机会就托我带话,碧湖公园旁边的贝鲁斯......”
“贝鲁斯酒店,我给剧组定了点心。”楚兮强行打断了他的话,“一会儿麻烦您帮忙分一分,我十点多回安海的飞机,现在该走了。”
副导演拦在她面前,影后算什么,年少成名算什么,在资方面前都是打工人。
“您看,您别难为我呀,洪总也不是没有名声在外头,这次特意为了您来春江,只是请您喝杯咖啡,我也要过去呢,您不是要赶飞机吗?这样,洪总下午的飞机回安海开会,我自掏腰包帮您改签机票,您和洪总坐同一班,说不定能聊出一部大片呢,您说是不是?”
言外之意是剧组要靠资方吃饭,你也得罪不起资方,只是一杯咖啡,你赏脸对大家都好。
副导演以为自己苦口婆心,楚兮应该领情,但他没想到楚兮接下来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我也不是没有名声在外头,不是洪海涛想见就能见的。”
这、这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副导演捏了一把冷汗。
楚兮态度坚决,资方也不能得罪,副导演两头为难,满脸愁苦:“那个...洪总说了,贝鲁斯酒店濒临碧湖,可是绝佳的海鸥观赏点,您......”
副导演满脸期待,圈里清高的艺人不少,但清高的艺人几乎不可能走到楚兮现在的位置,他很清楚,楚兮是个聪明人,就算再不愿意,只要给她一个台阶,事情也不是办不成。
楚兮眸子动了动,红唇轻启:“我是来拍戏的,不是来看海鸥的。”
金发女人护着楚兮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副导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陈书白坐在副驾驶上,将一个档案袋递给楚兮。
“洪海涛没为难你们吧。”
楚兮打开档案袋,扫视起里头的文件:“他求着见我,不敢为难我。”
金发女人摘下墨镜:“陈书白你干什么去了?我刚差点就绷不住了,都说了,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演不了保镖。”
陈书白:“又不用你说台词,你戴个墨镜站在那里就好。”
陈书白说话的功夫,金发女人看看副驾驶上的陈书白又看看坐在身边的楚兮,举起两根手指,夸张道:“我池桥南对车顶棚发誓,再答应你们两个,我就是王八蛋。”
楚兮收起手中的文件,车顶灯打开又立马关上。
“车顶棚说你本来就是个王八蛋。”
“哎呀!”池桥南头一甩,几缕金发沾到脸上,“你们俩有病,跟那个导演一样,人家剧本上都写了,是在一个无人的巷口接头,他为了植入方便面的广告,非安排在便利店接头,人来人往的,接什么头?送人头还差不多。”
池桥南说话黏黏糊糊,总带着几丝撒娇的感觉。
楚兮笑道:“都能挑导演的理了,干造型师真是委屈你了,要不你转行当制片人吧。”
池桥南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我可不是那块料,说吧,你俩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儿?”
楚兮把档案袋扔他腿上,一本正经道:“联合国请我去讲话。”
“啊?联合国也用这种档案袋?”池桥南将信将疑打开档案袋,看见里边的东西,一时愤恨把档案袋甩到了陈书白头顶。
陈书白咯咯笑起来。
楚兮:“小心点儿,在车里让监控探头拍到多不好。”
池桥南:“呦,您老还真是遵纪守法。”
楚兮:“那当然了,混娱乐圈嘛,遵纪守法很重要。”
其实池桥南的第一反应是楚兮在开玩笑,但她英语确实不错,还当过什么文化大使,出国搞过活动,所以池桥南又觉得可能联合国真的邀请她去讲话也说不准。
池桥南:“你少来,打凌晨一落地就没安生过,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回安海,说好了来春江看花,现在倒好,跟着你们两个,一天天胆战心惊,我精神都要出问题了。”
楚兮笑道:“好啦~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做正事。”
池桥南嘟囔道:“调查秃头大叔的**算狗屁正事。”
陈书白开口:“当然是正事,回安海看戏可比在春江看花有意思得多。”
池桥南头发一撩:“什么戏,还得我亲自去看?”
陈书白不耐烦道:“刺激的戏。”
池桥南:“能有什么刺激的,你们都干了什么?”
陈书白:“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回安海你就知道了。”
池桥南冷哼一声,头扭到一边:“哼,男人。”
陈书白一脸冷峻:“我还是想不明白,作为海涛木业的法人,柚木运毒案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应该想办法消除影响,减少损失,案子过去一个月了,他唯一的举动,居然是想办法见你,他想干什么?”
楚兮思考起来:“刚才那个副导演提到了海鸥,难道洪海涛跟海鸥有关?”
陈书白:“不清楚,安海警方盯了洪海涛一个月,他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警方的视线。”
楚兮咳嗽了两声,池桥南从自己超大号的托特包里翻出一粒感冒药,和保温水杯一起递到楚兮眼前。
楚兮脑袋一歪:“你包里怎么什么都有?上次在山里拍戏,赶上电路故障,周围漆黑一片,没想到你居然随身携带着蜡烛。”
池桥南:“谁叫你和陈书白从来不准备东西,还不都是靠我。”
楚兮看着她手中的保温水杯:“南,我不喝热水。”
池桥南无奈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没有热气,常温的。”
“要是有冰块就更好了,你包里能变出冰块来吗?”楚兮眨着眼睛,满脸期待。
池桥南:“……你该不会以为我能从包里给你拿出一台制冰机吧。”
楚兮失望道:“没有吗?”
“……没有。”
湛蓝的晴空下,春江机场人头攒动,楚兮戴好墨镜口罩,池桥南和陈书白就像一堵墙,把她护在身后,依然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影,好在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指引她走进贵宾通道,到达机场的时间刚刚好,几乎没有等待就到了登机的时间。
三人才踏进机舱,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住了,池桥南下意识把手伸到楚兮身前,就算已经不需要她扮演保镖了。
“你是楚兮小姐吧,真荣幸和你在一架航班,我叫白凌山,是你的影迷,你主演的那部《火锅大师》我看了好多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能聊聊吗?”
人模狗样,斯文败类。
楚兮微微一笑,陈书白拍拍白凌山的肩膀,十分温和地说:“你好,我是楚兮的经纪人,工作上的事由我对接。”
陈书白说着,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白凌山的五官渐渐扭曲,机舱内好像响起了骨骼错位的声音,陈书白依然笑着,叫人毛骨悚然。
空少过来维持秩序,楚兮难得有些困意,池桥南拉着她躺坐在椅子上,陈书白冲白凌山说:“那再联系。”
飞机平缓地行驶在云层之上,楚兮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池桥南很是高兴,拽着陈书白的袖子,要他看楚兮睡着的样子。楚兮失眠很严重,中药西药都试过,池桥南甚至给她安排过心理医生,灌她喝过酒,没有一点作用,她还是失眠,只能靠药物维持那点可怜的睡眠质量。
池桥南宛如一个老管家,欣慰道:“她能好好休息一会儿,真好。”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颠簸,楚兮马上清醒了,警觉地看着四周。
池桥南嘴角立刻耷拉下来:“我要投诉航空公司。”
陈书白把鸭舌帽扣在自己脸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别找事儿,颠簸都是正常现象......”
不一会儿,陈书白呼吸平稳,沉沉睡了过去。
池桥南:“死男人,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楚兮脑袋倒在椅背上:“他打小就这样,枪林弹雨不耽误他睡觉。”
池桥南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枪林弹雨?真的吗?”
楚兮看向他,轻飘飘道:“不止呢。”
关于楚兮和陈书白的过往,池桥南一知半解,可神奇的是,她居然从没有害怕过这两个人,反倒被这两个人吸引,一步步进入了他们的生活。
“都过去了。”池桥南一脸温柔,“光天化日之下,一切都过去了。”
楚兮笑道:“是啊,都过去了。”
空姐走过来给将一杯咖啡轻轻放到楚兮面前的桌板上:“您好女士,后排那位先生给您点的咖啡,希望您旅途愉快。”
楚兮瞥了一眼,咖啡的托盘上有一张纸条,写着:今晚9点9分,温尔顿1314,希望和你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安海著名的五星级酒店,著名的情侣套房,楚兮还是有所耳闻的,上个月,因一部古偶爆火的女明星司马霏霏被爆出和富二代约会,就是在温尔顿1314。
池桥南不满道:“谁叫你随便送咖啡过来的,她需要休息,不需要提神,拿走!”
楚兮向后探头,白凌山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冲她摆了摆手,楚兮忽然想到了什么,冲他莞尔一笑,端起咖啡,把纸条放进自己包里。
空姐一脸赧然,池桥南正要继续说什么,楚兮先开了口:“帮我跟那位先生说,多谢他的咖啡。”
池桥南满脸疑惑,空姐如释重负,甜甜说了句:“好的,我一定替您转达。”
池桥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是,你不再睡会儿了?你要干什么?”
楚兮两手抱臂,闭上眼睛:“公共场合,禁止喧哗。”
池桥南:“我……”
好好好,是我无理取闹了。池桥南轻哼一声,忿忿瞪了白凌山一眼。
飞机落地后,楚兮快速从贵宾通道离开,上了一辆普通的白色轿车,往安海郊外去。
车停在一座三层洋楼的院子里,楚兮换上一双白色运动鞋,走到洋楼顶层的杂物间,左边是陈书白,右边是池桥南,把她夹在中间,显得她太矮太小。
杂物间门口有两个保镖守着,一见她来,立马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还没进门,楚兮就听到一阵慌乱的喘息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躲在窗帘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整个房间空空荡荡,他**着身体,只能拿窗帘遮挡自己。
楚兮在阴影中,陈书白将一堆衣物扔在他面前,这段距离,男人只有从窗帘后走出来才可以拿到自己的衣服。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喉结动了动,惊恐地看向楚兮。
“曹律师。”楚兮朝他伸出手,“U盘给我。”
曹建业两腿打颤,简简单单几个字,从楚兮口里说出来是难以描述的压迫,她盯着曹建业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