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28 19:37
南州省,苍岳边防检查站阿密分站。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两旁是绵延的群山,风在山林中呼啸穿梭,一辆满载柚木的蓝色货车缓缓朝边境线驶来。
边防武警依照惯例拦截检查,司机是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面对检查十分配合地拿出相关证件,口中不断说着“谢谢”。
副站长段成森接过证件,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了一旁的年轻人。
“下车。”段成森语气冷淡且不耐烦。
司机连忙下车,赔上笑脸:“那个...警察同志。”
段成森面色不善:“什么警察同志,乱叫什么!”
司机看着他袖章上的“武警”两个字,立刻改了口:“是我不注意了,武警同志,武警同志,这些木材是要运到安海去的,你看我这里运输资质也有,身份证件也有,货都在这里,你们尽管查。”
段成森:“不用你说,我们也要查。”
司机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们辛苦了。”
几个武警围着货车走了一圈,司机始终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段成森见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心底顿时起疑:“你说货要运到安海去,你一个人?”
司机解释道:“哦,我就负责运到苍岳,这边有人接替我,证明材料里都写着。”
年轻的武警翻开证明材料,递给段成森看。
“安海市北郊区海涛木业有限公司......”段成森看着证明材料,皱了皱眉,“这么多木材,你们用货车运到安海去?”
司机有些局促:“是啊,我就是个开车的,老板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段成森:“从这里到安海,就算路况良好,也要三十多个小时,就用几根绳子捆着,把木材暴露在外面,连个盖布都没有,不怕受潮吗?”
司机和顺道:“柚木,不怕受潮。”
段成森还是板着脸:“你对柚木的特性挺熟啊,经常运柚木吗?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司机搓手:“我也是第一次接这个活,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爸以前在苍岳林场工作,我小时候经常跟他一起巡林,一些木材的特性我都知道。”
段成森问道:“林场中学就在阿密,你在阿密上的学?”
司机干笑两声:“您真会开玩笑,当年两大国营林场合并以后,林场中学就搬到三江去了,我在三江上的中学。”
段成森盯着他的眼睛,中年司机看上去老实憨厚,一脸诚恳。
年轻的武警弯下腰仔细观察起车轮胎。
“怎么了小孙?”段成森问。
孙清和直起腰:“师父,这么多根柚木,是不是太轻了。”
“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好,感觉轮胎应该再扁一点。”
司机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我说小同志,天都黑了,我就是赚点辛苦钱,你别因为说不好的事为难我呀。”
孙清和刚加入边防不久,听见满脸沟壑的司机师傅这么说,下意识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刚要开口,司机转头看向段成森,急切道:“我说武警同志,咱们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养家糊口不容易,我够配合的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
段成森扫视一眼货车,坚定道:“卸货!”
话音刚落,司机迅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扔进驾驶室,座椅瞬间被点燃,段成森一把推开孙清和,只听嘭地一声,整个车头湮没在火海里,司机撒腿往大山的方向跑去,速度之快,叫人瞠目,出于工作多年的本能,段成森立刻追了上去,孙清和站在原地发懵,回过神来立刻拉响了警报,段成森追在最前头,漆黑的山林里,孙清和听到三声清晰的枪响,事出突然,他来不及拿手电筒,月色朦胧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倒了下去。
警笛划破长空,红蓝相间的灯光在公路上不停地闪烁......
2016.11.28 23:42
苍岳边防检查站,会议室。
“……货车司机叫罗文成,男,四十二岁,苍岳人,目前已逃窜至境外。医院那边刚传来消息,段成森同志……失血过多抢救无效,以身殉职。”
米弘峰身上披着一件灰色夹克,背对众人。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夜深了。
“阿密分站目前已经在十二根柚木中发现被包裹的□□,具体数量多少,还要等三百二十六根柚木全部检查完成后再统计。”
米弘峰手中的报告重重砸在枣红色的桌子上:“查!给我一根一根仔细地查!”
“公安局已经接手了案子,接下来......”
“凭什么让公安局查?!”孙清和噌一下站起来,激动地打断了同事,“因公殉职的是我师父!天杀的毒贩开了三枪,我听得清清楚楚!三枪!凭什么我们不能查!啊?边境线那边不是有我们的线人吗?!找他啊!!找他啊!!”
阿密分站的同事拽他胳膊:“孙清和,什么线人,别胡说八道,你警匪片看多了!坐下!”
孙清和甩开同事的手,直直看向米弘峰,红着眼说:“站长,你可以找他对不对?我们没办法跨过边境,但他就在边境线的那边,站长我求你,我求你……让他想办法,让他想办法啊!”
孙清和急得跺起了脚,嚎啕大哭。他只有二十一岁,这是他加入边防的第三个月,当晚的惊吓和悲愤终于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米弘峰淡淡道:“给他包抽纸。”
身边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将一包抽纸推到孙清和面前。
“站长!我师父牺牲了!我师父牺牲了!”孙清和头疼欲裂,哭得咳嗽起来,孩子似地指向边境线的方向,“去抓凶手,我要去抓凶手!”
米弘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边防武警不属于警察编制,你身上穿的是军装不是警服,我说清楚了吗?”
孙清和拿袖子胡乱擦了两把眼泪,哽咽道:“我不该……我不该说轮胎有问题……”
米弘峰严肃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边境缴获一克毒,内地少受一分害,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米站,我师父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数着日子要回家,假都批下来了,就差两天,就差两天了啊……”小孙坐回椅子上捂住脑袋,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米弘峰目光坚毅:“谁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从你们加入边防开始,我就跟你们讲,不要忘记牺牲的战友,不要放过一个毒贩。”
孙清和泪眼婆娑,望向米弘峰。
会议室外,红旗飘扬。
2016.11.29 02:16
安海,市中心别墅区。
“姐姐真漂亮。”苏梓言的皮肤格外白皙,眼睛小鹿似的,面上两团红晕,一身宽松的白色毛衣,手撑在松软的床上,慢慢凑近身边坐着的漂亮女人。
女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触上苏梓言卷曲的头发,笑道:“你也好看。”
苏梓言张开双臂正要将女人拥入怀里,房间门却被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一脚踹开。
女人不满道:“幸亏还穿着衣服,陈书白,我正忙着呢。”
陈书白攥紧手中的手机,急促道:“南边,出事了。”
女人脸色一变,方才的风情荡然无存,苏梓言将她搂在怀里,温柔道:“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滚。”女人冷冷道。
苏梓言一怔:“楚兮姐姐……”
楚兮瞪他一眼:“让你滚就滚。”
苏梓言还想说什么,陈书白一把将人拉开,拽出了门外。
楚兮拨通了米弘峰的手机号。
“米叔,这么晚,什么事?”楚兮问。
米弘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手中香烟闪着橙色的微光:“阿密分站在一批由境外运往安海的柚木中发现了大量□□,老段没了。”
楚兮一惊:“什么叫老段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米弘峰吸了一口烟,满脸惆怅:“海鸥说柚木跟万岁城没关系,是桑吉的手笔。柚木的目的地是安海北郊的海涛木业有限公司,苍岳警方已经联系了安海北郊分局,你在安海消息灵通,多关注着。”
楚兮呼吸沉重:“老段的追悼会……”
“你太扎眼了,别来。”米弘峰掐灭手中的烟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海鸥这次递消息太及时了,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楚兮:“海鸥已经叛变或者……有人在假借海鸥的名义向我们递消息,如果第二种情况,海鸥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米弘峰:“我联系了南州禁毒局,海鸥的情况会有人去核实。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楚兮:“我有钱,身体好。”
米弘峰轻叹一口气:“你不可以倒下。”
楚兮笑道:“我好着呢。”
凌晨的安海,依旧万家灯火。
苏梓言穿上卡其色大衣,边打电话边走出别墅区:“……怪不得都说她喜怒无常,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是没看到她经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提溜我就跟提溜啤酒瓶一样,我是被扔出门的,你知道什么叫扔出门吗?我外套都是出了门才穿上,为了伺候她,我通告都推了,你说这种情况她还会给我介绍资源吗……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用你接,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刚走出大门,一辆黑车就停在了苏梓言面前。
司机戴着黑色鸭舌帽,昏暗中看不清模样,车窗缓缓降落,苏梓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司机就说:“楚奶奶叫我送你回家。”
楚奶奶是楚兮的诨号,苏梓言一边嘀咕着“算她还有点良心”,一边打开车门坐在后座上。
“观海景苑G区14号楼。”苏梓言说了个地方。
司机沉默地握住方向盘,苏梓言眼看着灯火通明渐渐变冷,周遭景致变得暗沉,路灯也没剩几盏,这不是去观海景苑的路。
苏梓言咽了咽口水,握住车门内把手,试探着问道:“咱这是在抄近路?”
司机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像吗?”
慌乱中苏梓言只想逃离,于是心一横眼一闭,正要跳车,司机却一个急刹车,叫他脑袋撞上副驾驶,滚进车后座。
啪嗒一声,车门被锁上了。
苏梓言有些头晕,司机淡定地熄火,拿出一根烟叼在口中,苏梓言双眼渐渐看清了橙红色的光点,司机微微转身,将一盒烟递到苏梓言面前。
“来一支?”
司机的面容隐藏在黑色帽檐之下,苏梓言捂着脑袋微微摇头:“我不抽烟。”
司机收起烟盒:“那就直接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梓言:“什么意思?”
司机猛吸一口烟:“我换个问法,她为什么不留你过夜?发生了什么事?”
“哈?”苏梓言略一思忖,惊恐道,“她该不会要杀我灭口吧?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放心,她不杀人。告诉我,你撞破了什么?”
苏梓言警觉道:“不对,你如果是她的人,不会问别墅里的情况,你是什么人?”
司机两手交叠搭在方向盘上:“苏勇强,回答我的问题。”
苏梓言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你是什么人?这是哪里?你要做什么?”
“回答!”司机厉声道。
苏梓言一惊,磕磕巴巴说道:“没、没什么,就、就是她那个经纪人说南边出事了,然后她就叫我走了,真没什么。”
司机继续问:“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走的时候,她有什么表现?”
“我走的时候……”苏梓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看见她拿出手机打了电话!打给谁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心情不太好。”
司机掐灭烟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苏梓言:“那个……大哥,我能走了吗?我就知道这些,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大哥车钥匙一拧,脚踩上油门。
苏梓言着急道:“你要干什么?我知道的都说了,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送你回家。”司机态度恶劣。
苏梓言乖乖坐好,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打电话求救,只是刚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机,司机就出言提醒:“别动。”
苏梓言心跳很快,害怕极了。
司机握紧方向盘,连闯四个红灯,在公路上疾驰。
四十八分钟后,车停在观海景苑G区14号楼,苏梓言第一次感受到从老城的市中心到新城开发区的距离原来这么近,安海果然只有工作日凌晨两点以后五点以前的三个小时内不堵车。
“滚下去。”司机恶狠狠说道。
苏梓言忍不住问道:“无视交通规则,而且不用导航就能找到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让你滚就滚!”
这句话,苏梓言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眼看着苏梓言安全走进14号楼,司机拿起副驾驶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什么事儿?”手机那头传来男声。
“从现在开始,苍岳的事儿归我管。”
手机那头骂骂咧咧:“纪北泽你丫……”
纪北泽中止通话,将手机扔回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