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电话是祁沉打来的,声音比平时更沉:“我查到李娟的家属信息了,她的丈夫叫王浩,现在住在城西的老小区里,孩子叫王乐乐,今年已经六岁了。”
“真的?”陆野瞬间清醒,从床上爬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吧!”
“别急,”祁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凌晨去了趟民政局,查资料花了点时间。你先收拾一下,我在你家楼下等你,顺便带了早餐。”
陆野挂了电话,赶紧洗漱收拾,十分钟后就冲下了楼。祁沉果然在楼下等他,手里提着两个早餐袋,身上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还是扣得严严实实的,只是头发有点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看来他昨晚没睡好。
“你昨晚没休息?”陆野接过早餐袋,心里有点心疼。
祁沉摇摇头,递给他一杯热豆浆:“没事,通幽人不需要太多睡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快吃,吃完我们就去城西。”
陆野点点头,一边吃早餐一边跟祁沉往小区外走。路上,祁沉把查到的信息告诉了他——李娟死后,王浩带着三个月大的乐乐搬去了城西的老小区,这些年一直没再结婚,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乐乐现在在小区附近的幼儿园上学,很懂事,就是经常问妈妈去哪里了。
“王浩肯定很辛苦,”陆野轻声说,“一个男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太难了。”
祁沉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两人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终于到了城西的老小区。小区很旧,墙面斑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烟味。祁沉按照查到的地址,找到了王浩家——在三楼,门牌号是302。
祁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您好,我们是市第三人民医院的,”祁沉顿了顿,又补充道,“想跟您了解一下李娟女士的情况。”
门“咔嗒”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有点乱,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他看到陆野和祁沉,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你们找我老婆?她已经去世六年了。”
“我们知道,”祁沉的声音很轻,“我们是来给您带东西的,是张启明医生留下的。”
王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张启明?那个害死我老婆的医生?你们还来干什么?想让我原谅他吗?不可能!”
“王叔叔,您别激动,”陆野赶紧上前,把怀里的文件夹递过去,“张医生不是故意的,他后来找到了治疗方案,一直很自责,直到去世都在想着给您道歉。”
王浩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陆野手里的文件夹,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过了几秒,他还是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看到里面夹着的照片和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
“他……他真的找到了治疗方案?”王浩的声音哽咽着,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张医生,“我老婆当时只是腹痛,他却说是急性肠胃炎,开了药,结果吃了药之后就开始呕吐,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张医生后来知道自己误诊了,一直很自责,”祁沉的声音很轻,“他每天都在研究李娟女士的病情,直到去世前,终于找到了治疗方案。他的执念就是想把这个方案交给您,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王浩抱着文件夹,哭得像个孩子:“我恨了他六年,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他没误诊,我老婆是不是还在……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原谅他……”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孩子的声音:“爸爸,谁来了?”
一个小男孩从里屋走出来,大概六岁左右,穿着蓝色的小裙子,乐乐一直以为妈妈是穿裙子的,所以自己也喜欢穿,头发有点卷,像个小女孩。他看到陆野和祁沉,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叔叔,你们是谁啊?”
“乐乐,这是爸爸的朋友,”王浩赶紧擦了擦眼泪,把乐乐抱起来,“你不是一直问妈妈去哪里了吗?叔叔们是来给你讲妈妈的故事的。”
乐乐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看着陆野和祁沉,小声说:“真的吗?妈妈是不是像动画片里的仙女一样,去天上了?”
陆野的心里一酸,他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头:“对,妈妈是去天上了,她一直在看着乐乐,看着你长大。”
乐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王浩怀里下来,拉着陆野的手:“叔叔,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她了。”
“妈妈会在你想她的时候回来的,”陆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看了一眼祁沉,发现对方的眼角也有点红,“比如,当你看到妈妈的照片,或者听到妈妈喜欢的歌时,妈妈就会在你身边。”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王浩的手,走进里屋拿出一本相册:“爸爸,我们给叔叔们看妈妈的照片吧!”
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李娟生前拍的,有的是和王浩的合照,有的是怀孕时拍的,还有几张是乐乐刚出生时拍的。照片上的李娟笑容灿烂,眼睛里带着温柔的光,和陆野在医院里感受到的怨气完全不同。
“这是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拍的,”王浩指着一张照片,笑容里带着怀念,“她当时说,等孩子出生了,就辞职在家带孩子,还说要给孩子缝很多很多小裙子……”
陆野看着照片上的李娟,突然想起在医院里听到的哭声——那个母亲,其实一直都在担心自己的孩子,担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想妈妈。
“王叔叔,”陆野轻声说,“我们带您去一个地方吧,张医生的执念还没解开,他想亲自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王浩的身体顿了一下,他看着手里的文件夹,又看了看乐乐,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三人坐公交车回到废弃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这个阴森的地方多了点暖意。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引张医生出来。”祁沉对王浩和乐乐说,然后转身走进了医院。
陆野陪着王浩和乐乐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乐乐拿着一本漫画书,看得很认真,王浩则一直抱着那个文件夹,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王叔叔,您别担心,”陆野轻声说,“张医生只是想跟您道歉,他不会伤害您的。”
王浩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文件夹。
过了大概十分钟,祁沉从医院里走出来,对他们说:“可以进去了,他在办公室等你们。”
三人走进医院,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走廊。地上的暗红色溪流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几块沾着污渍的地砖,像是在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事。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祁沉停下脚步,对王浩说:“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
王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陆野和乐乐跟在他身后,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是张医生,他还是穿着白大褂,头垂得很低,手里拿着一本病历。
“张启明。”王浩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颤抖。
张医生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当他看到王浩时,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把手里的病历递了过去。
王浩接过病历,翻开一看,里面写着李娟的病情诊断和后续的治疗方案,还有张医生的忏悔:“对不起,是我太自负,没仔细检查,才让你失去了妻子,让乐乐失去了妈妈。我后来找到了治疗方案,却再也没机会告诉你……”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王浩的声音哽咽着,“我老婆去世后,我一个人带着乐乐,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你没误诊,她是不是还在,我们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幸福……”
张医生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看着王浩,又看了看乐乐,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慢慢举起手,像是想摸乐乐的头,却又怕吓到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乐乐,”张医生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要好好长大,听爸爸的话,妈妈和我都会在天上看着你。”
乐乐抬起头,看着张医生的影子,点了点头:“叔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听话的。”
张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慢慢变成了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里。办公室里的温度瞬间升高,桌上的病历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像是在为他送行。
“他……他走了?”王浩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流了下来。
祁沉点点头:“他的执念解开了,终于可以安息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很轻,却很清晰。陆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走廊深处走过来,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个摇篮——正是李娟!
“妈妈!”乐乐突然大喊一声,从王浩怀里下来,朝着李娟的影子跑过去。
“乐乐,别过去!”王浩赶紧想拉住他,却已经晚了。
李娟的影子看到乐乐,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她停下脚步,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想摸乐乐的头。乐乐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得很伤心:“妈妈,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家?”
“对不起,乐乐,”李娟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妈妈也想你,可是妈妈有执念没解开,不能回家……”
“妈妈的执念是什么?”乐乐抬起头,看着李娟的影子,“我帮你解开,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李娟的影子笑了笑,摇了摇头:“妈妈的执念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有没有好好长大,现在看到你这么懂事,妈妈就放心了……”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被阳光照射的雾气一样,慢慢消失在空气里。乐乐抱着她消失的地方,哭得很伤心:“妈妈,你别走,我还没跟你说我好想你……”
王浩走过去,把乐乐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乐乐,别伤心,妈妈只是去天上了,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长大。”
乐乐点点头,靠在王浩的怀里,慢慢停止了哭泣。
三人走出医院时,夕阳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地上,像是给这条路镀上了一层金。乐乐靠在王浩的怀里,已经睡着了,王浩则一直抱着那个文件夹,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
“谢谢你们,”王浩对陆野和祁沉说,“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张启明,也不会知道李娟其实一直在看着我们。”
“不用谢,”陆野笑着说,“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事。”
祁沉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夕阳,眼底带着一丝暖意。
回到家后,陆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今天在医院里看到的张医生和李娟,想起王浩和乐乐,心里突然有点感慨——生命真的很脆弱,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现在,珍惜身边的人。
他拿出手机,给祁沉发了一条信息:“今天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很多事。”
没过多久,祁沉回复了一条信息:“不用谢,明天还有新的密室要准备,早点睡。”
陆野看着信息,笑了起来,他知道,祁沉其实也在慢慢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