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全脱了扔进洗衣机，然后冲进浴室，用热水狠狠冲了半个小时。热水浇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冷，尤其是脚踝，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在上面，凉丝丝的。
他对着镜子看膝盖上的伤口——伤口很深，已经结痂了，痂的颜色是暗红色的，周围有点肿。他用碘伏消毒时，疼得龇牙咧嘴，脑子里却一直回放着密室里的画面：青白色的脸，没有瞳孔的眼睛，缠人的头发，还有祁沉站在黑暗里的样子。
“肯定是特效，”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现在的密室都搞沉浸式体验，肯定是用了什么高科技，比如全息投影之类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逼真。”
话是这么说，他却还是把奶奶给的银链摘下来，用红绳缠了两圈，重新戴在手腕上。银链冰凉，贴在皮肤上，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躺在床上，陆野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他点开小红书，搜索“沉渊密室林晓”，结果什么都没搜到。再搜“老城区民国洋楼 鬼故事”，跳出一堆帖子，大多是说老城区有很多废弃的民国建筑，经常发生灵异事件，但没有一个提到“沉渊密室”或者“林晓”。
他又点开地图，搜索“沉渊密室”，结果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地址。只有老城区的巷子还在，巷子尽头的位置标着“废弃建筑”，没有任何名称。
陆野的心里更发毛了——这个密室，怎么像不存在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刮窗户。陆野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对着小区的绿化带，平时很少有人来。
他屏住呼吸，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路灯的光在地面上投出长长的影子。绿化带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晃，树枝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抓玻璃。
“肯定是风吹的。”陆野松了口气，刚想放下窗帘，就看见窗台上有什么东西——是一张纸，折叠起来的，和他在密室里看到的试卷一样。
陆野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盯着那张纸，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了窗户。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密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伸手拿起那张纸，纸是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数学试卷，卷首的名字是“林晓”，分数“58”用红笔写得很大，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妈妈，我不是故意考差的，你别生气。”
试卷的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旁边站着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一张满分试卷，旁边写着“我想考100分，让妈妈开心”。
陆野的手开始发抖，他赶紧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刚想关上窗户，就看见楼下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长发披在肩上，正是密室里的那个女生。
女生抬起头，正好和陆野对上视线。她的脸在路灯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啊！”陆野吓得尖叫起来，赶紧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还把桌子推过去抵在窗台下。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
是她！她真的跟着自己回来了！
陆野不敢再靠近窗户，也不敢关灯，就坐在床上，盯着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奶奶给的银链。银链冰凉，却能让他稍微冷静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敲门。
陆野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家住在老式小区，隔音不好，但这个点已经快十二点了，谁会来敲门？是周明吗？他刚才被吓得不轻，应该不会这么晚过来。
“咚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很轻，却很有节奏，像是用指甲敲的。
陆野没敢出声，只是紧紧盯着门。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呼吸声，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口来回走动。
“陆野……”一个女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轻，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在里面……帮我把试卷还给妈妈好不好……”
是林晓的声音！
陆野吓得浑身发抖，他想喊“你快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门把手开始慢慢转动，不是被人拧开的，是自己在转，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作。
“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门慢慢推开一条缝，外面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道青白色的影子，站在门口。影子慢慢往里挪，越来越近，陆野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的试卷……”林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把它扔了……妈妈会生气的……”
陆野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用阳气镇住它。他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台灯，对着门口喊：“你别过来！我不怕你！”
影子停住了，没再往里挪。过了几秒，门外传来一阵啜泣声，然后影子慢慢退了出去，门也慢慢关上，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野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台灯“啪”地掉在地上，灯泡摔碎了。他看着门口，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委屈，还有点莫名的心疼。
那个女生，好像只是想把试卷还给妈妈，她没有想伤害自己。
陆野缓了半天，才爬起来，把门锁重新锁好，还在门后抵了个柜子。他不敢再待在卧室，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所有的灯，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陆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电话是周明打来的，他的声音还是很抖：“陆野，你……你没事吧？我昨天晚上梦见那个女生了，她追着我要试卷……”
“我没事，”陆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别想了，就是个噩梦。”
挂了电话，陆野走到垃圾桶旁边，昨天被他揉成一团的试卷还在里面。他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试卷还是凉的，上面的红色分数和字迹都还在，没有被垃圾桶里的脏东西弄脏。
他盯着试卷上的“林晓”两个字，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生，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祁沉说他在帮她，是帮她找妈妈吗？
陆野洗漱完，换了件宽松的卫衣，把膝盖上的伤口用创可贴盖住，然后揣着试卷，直奔“沉渊密室”。他想知道，林晓到底是谁，祁沉到底在帮她做什么，还有，祁沉到底是人是鬼。
到了老城区的巷子，陆野远远就看见祁沉站在洋楼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门口的落叶。他穿着黑色的裤子，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陆野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放慢脚步，慢慢走过去。祁沉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继续扫地。
“祁沉，”陆野站在他面前，把手里的试卷递过去，“这个，是昨天在密室里那个女生的吧？”
祁沉的目光落在试卷上，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扫帚，接过试卷，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是她的。”他的声音比昨天柔和了一点，“她叫林晓，三年前在这附近的中学上学，因为被同学霸凌，从学校天台跳下来了。”
陆野愣住了——原来不是特效，是真的有鬼。
“她的执念，就是想让妈妈知道，她不是故意考差的，”祁沉把试卷叠好，放进衬衫口袋里，“她死前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张试卷。”
“那你……”陆野看着他，“你是在帮她找妈妈？”
祁沉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扫地。落叶被扫成一堆，风一吹，又散了，他没生气，只是重新扫，动作很慢，很有耐心。
“你为什么要帮她？”陆野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沉停下动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是通幽人，能看见这些有执念的冤魂，帮他们解开执念，他们才能去轮回。”
“通幽人？”陆野没听过这个词，“是什么？道士吗？”
“差不多，”祁沉的语气很淡，“家族传承的，每一代都要做这个。”
陆野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那昨天晚上，她是不是跟着我回家了？她敲我的门，想要回试卷。”
祁沉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没恶意，只是太想找到妈妈了。”
“我知道她没恶意，”陆野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找到她妈妈了吗？我能帮上忙吗？”
祁沉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沉默了几秒，才说：“还没，她妈妈在她死后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我们可以找啊！”陆野立刻说，“我是自由插画师，认识很多做媒体的朋友，我们可以发寻人启事，或者去老城区打听，总能找到的。”
祁沉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你别不说话啊，”陆野有点急了，“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真的想帮忙，而且……”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被吓得那么狼狈，也想做点什么，挣回点面子。”
祁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他放下扫帚，走到陆野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野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祁沉的手还是冰的，但贴在额头上，却很舒服。
“没发烧。”祁沉收回手，语气很淡，“你要是想帮忙，就先帮我把密室里的试卷整理一下，那些都是林晓的，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好！”陆野立刻答应下来，心里乐开了花——不管怎么说，祁沉同意让他帮忙了，这说明他离祁沉又近了一步。
祁沉打开密室的门，这次没让陆野走入口，而是走了旁边的一个小门，直接通向“校园怪谈”主题的密室。里面的灯都开着，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墙壁上的试卷还在，只是被整理过了，一张一张整齐地钉在墙上，每张试卷上都写着“林晓”的名字，分数都是“58”“59”。
“她每次考试都差一点及格，”祁沉走到一张试卷前，指着上面的批注，“老师总说她笨，同学也欺负她，只有她妈妈相信她，说她只是没发挥好。”
陆野走到他身边，看着试卷上的批注——“粗心大意，下次要细心”“这道题讲过很多次了，还是不会”，红色的字迹像鞭子一样，抽在纸上。
“这些批注，都是她自己写的吧？”陆野问，“我昨天看到她的试卷背面画了房子，还有满分试卷，她其实很想考好。”
祁沉点了点头：“她每天都学到很晚，就是想考一次满分，让妈妈开心。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就……”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摸了摸试卷，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慰林晓。
陆野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点疼。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心里很软，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冤魂。
“我们一定会找到她妈妈的，”陆野拍了拍祁沉的肩膀，“放心吧，我人脉广，肯定能找到。”
祁沉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暖意：“谢谢。”
这是陆野第一次听到祁沉说“谢谢”，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脸也有点红，赶紧移开视线：“谢什么，我也是想帮林晓。”
接下来的几天，陆野每天都来密室帮忙。他帮祁沉整理林晓的试卷，把每张试卷上的字迹都拓下来，想从中找到林晓妈妈的线索；他还发动身边的朋友，在社交媒体上发寻人启事，寻找林晓的妈妈。
祁沉也没闲着，他利用通幽人的能力，和林晓沟通，从她的记忆里寻找线索。林晓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妈妈喜欢穿蓝色的连衣裙，喜欢在阳台种月季花，还记得家附近有一家老面馆，面馆的老板姓王。
根据这些线索，陆野和祁沉开始在老城区打听。他们走了一家又一家面馆，问了一个又一个居民，终于在一家快要拆迁的老面馆里，找到了认识林晓妈妈的人。
“你们说的是林女士吧？”面馆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手里拿着抹布，擦着桌子，“她以前经常来我这儿吃面，每次都点一碗阳春面，加两个荷包蛋。她女儿出事之后，她就搬走了，听说去了城南的养老院工作。”
“城南的养老院？”陆野立刻问，“您知道是哪家吗？”
“好像叫‘夕阳红养老院’，”老人想了想，“具体地址我记不清了，你们可以去城南那边问问。”
陆野和祁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他们谢过老人，立刻往城南赶。
城南的养老院不多，只有三家，他们一家一家地找，终于在“夕阳红养老院”里，找到了林晓的妈妈。
林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背有点驼，正在院子里给老人剪指甲。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和林晓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阿姨，”陆野走到她面前，有点紧张，“我们是……我们是林晓的朋友，想跟您说点事。”
林妈妈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陆野和祁沉，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晓晓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祁沉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试卷，递到林妈妈面前：“林阿姨，这是林晓的试卷，她有话想跟您说。”
林妈妈看到试卷上的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接过试卷，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像是在抚摸女儿的脸。
“晓晓……”她的声音哽咽着，“妈妈好想你……”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来，院子里的月季花轻轻摇晃，花瓣落在林妈妈的肩上。林晓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林妈妈身边，她穿着干净的校服，手里拿着一张满分试卷，脸上带着笑。
“妈妈，”林晓的声音很轻，“我考满分了，你开心吗？”
林妈妈抬起头，虽然看不见林晓，却像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伸出手，朝着空气里摸了摸：“晓晓，是你吗？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考差的，妈妈从来没怪过你……”
“妈妈，对不起，”林晓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不怪你，晓晓，”林妈妈抱着试卷，哭得像个孩子，“是妈妈没保护好你，是妈妈的错……”
林晓看着妈妈，笑了笑，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她手里的满分试卷飘到林妈妈面前，上面写着：“妈妈，我要去轮回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试卷慢慢飘起来，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里。林妈妈抱着试卷，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陆野和祁沉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有点酸酸的。陆野偷偷看了祁沉一眼，发现他的眼角有点红，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解开执念了。”祁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欣慰。
“嗯，”陆野点了点头，“她终于可以安心去轮回了。”
走出养老院，夕阳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陆野看着祁沉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通幽人，其实也没那么难接近。
“祁沉，”陆野停下脚步，看着他，“以后再有这种事，我还能帮你吗？”
祁沉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暖意：“好。”
陆野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他知道，他和祁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