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那口青铜棺椁缝隙中蠕动的东西,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饥饿与疯狂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上沈清辞的四肢百骸,试图将她拖入那永恒的黑暗深渊。后背的剧痛、内腑的翻腾、精神力的枯竭,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唯有胸腔中那几乎要炸裂的恨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父的狂笑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解脱与期待:“感受到了吗?‘根’神的意志!它苏醒了!它在呼唤你!放弃抵抗吧,融入神的怀抱,这是你唯一的归宿!”
张绍元和他母亲也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贪婪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沈清辞被吞噬,张家获得永恒眷顾的未来。
沈清辞握着“破晦”匕首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匕首传来的刺骨寒意,勉强帮她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她看着那口吞噬了无数沈家女子性命的棺椁,脑海中闪过母亲温柔却带着轻愁的脸庞,闪过前世自己被做成人彘封入棺中的绝望,闪过那十二个模糊的、在惨叫中消逝的少女身影……
不!
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与虚弱身体截然相反的、如同实质的火焰!那火焰,是仇恨,是决绝,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
“归宿?”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与那邪神意念抗衡的穿透力,“我的归宿,就是送你们……和你们的神,一起下地狱!”
话音未落,沈清辞动了!
她不再试图防御或是闪避那锁定她的恐怖意念,反而主动迎了上去!残存的精神力,不再用于维持血傩舞的煞气光晕,而是被她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地压榨、凝聚!
她开始跳舞。
但这舞,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不再是“踏七星”的沉稳,不是“破秽舞”的清扬,也不是“血傩舞”的狂暴。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仿佛在演绎生死轮回、宇宙破灭的舞姿!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比,仿佛承载着山岳的重量;她的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转身,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庄严;她的足尖划过冰冷的地面,留下淡淡的、仿佛由星光与灰烬交织而成的痕迹。
这不是凡间的舞蹈!
这是她在极度绝望与仇恨中,触碰到了灵魂深处、源自那古老傩面与大傩巫女血脉传承的禁忌——《葬神舞》!
随着这缓慢而沉重的舞姿展开,祭坛上的空间开始扭曲、震荡!那从青铜棺椁中散发出的恐怖意念,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与压制,发出了无声的愤怒咆哮!
墙壁上那些邪恶的阵法符文,光芒开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环绕的鬼物尸将,更是发出了恐惧到极致的尖啸,本能地想要远离沈清辞,远离这舞姿所笼罩的范围!
“这……这是什么舞?!”张父脸上的狂笑僵住,化为惊骇,他感觉到,张家与“根”神之间的联系,正在被这诡异的舞蹈干扰、削弱!
张绍元和他母亲也慌了神,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在家传秘典中记载过,有什么力量能够直接对抗“根”神的意志!
沈清辞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这《葬神舞》的韵律之中。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燃烧,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在为这舞蹈提供着力量!她与手中的“破晦”匕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匕首那暗沉的刃身,此刻乌光大盛,寒意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
而与她共鸣最强烈的,却是那枚被她藏在怀中的木质傩面!它不再搏动,而是散发出一种温润而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古神,正将一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借由这《葬神舞》,灌注到她的体内!
舞至**!
沈清辞的身形猛然一顿,双臂展开,如同拥抱虚空,又如同托举苍穹!她仰起头,戴着傩面的脸朝向祭坛穹顶,口中发出一种非人的、古老而晦涩的音节,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规则的碎片,世界的低语!
“葬——神——!”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轰隆隆——!!!”
整个地下祭坛,乃至上方的张家府邸,都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大地仿佛在愤怒地咆哮!
那口青铜棺椁,首当其冲!棺盖上的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抗,但在那《葬神舞》引动的、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净化与葬送之力面前,如同冰雪遇阳,迅速黯淡、崩解!
“不——!!!”张父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那口承载着张家数代野望与罪孽的棺椁,表面开始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浓郁如墨的污秽黑气从裂缝中疯狂涌出,发出凄厉的惨嚎,那是被囚禁、被吞噬的无数怨魂在得到解脱,也是在反噬它们曾经侍奉的“神”!
棺椁之内,那蠕动的、不可名状的存在,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一只由纯粹污秽与疯狂意念构成的、布满眼球和吸盘的巨大暗影触手,猛地从棺椁裂缝中伸出,抓向沈清辞!这是“臃肿之根”在本体受到威胁时,投射出的部分力量!
然而,这只足以轻易碾碎城池的恐怖触手,在靠近沈清辞周身那由《葬神舞》形成的无形力场时,竟如同被投入炼狱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散!
沈清辞舞姿不停,引导着那浩瀚而悲怆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锤,一次次轰击在青铜棺椁之上!
“咔嚓……嘭!!!”
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那口邪恶的青铜棺椁,彻底爆碎开来!无数青铜碎片裹挟着浓郁的黑气,向着四周激射!
棺椁爆碎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的邪恶本源气息,如同失去了容器,猛地扩散开来!却又在《葬神舞》残余力量的净化下,发出最后的哀鸣,迅速消散。
祭坛的崩塌加剧,巨大的石块不断从头顶落下。
“不!我的基业!我的神!”张父状若疯魔,试图扑向那爆碎的棺椁,却被一块落石砸中,惨叫着被掩埋。
张母在混乱中被几只失控的鬼物撕碎。
张绍元则是在绝望的逃亡中,脚下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无数由邪神残余力量化作的、细小的黑色触须从中伸出,缠绕住他的脚踝,在他凄厉无比的惨嚎声中,将他硬生生拖入了那无尽的黑暗地底!他为虎作伥,最终被他所信奉的“神”所吞噬。
随着青铜棺椁的毁灭,张家府邸上空的污秽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那些由邪法维持的鬼物腐尸,也如同失去了根基,在尖啸中化作飞灰。
整个张家,在这业火般的反噬与物理的崩塌中,轰然倒塌,化作一片燃烧着青黑色余烬的废墟。
舞毕。
沈清辞力竭,傩面从脸上滑落,她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软倒。
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边,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谢无咎。他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模样,但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沈清辞,以及周围这片象征着邪恶终结的废墟,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你做到了……”他低声道,声音似乎不再那么冰冷,“毁去了‘根’与人世最直接的通道。”
沈清辞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谢无咎将她横抱而起,目光却投向那祭坛废墟之下,更深、更黑暗的地底,仿佛能穿透层层岩石,看到那因为通道被毁而陷入暴怒与躁动的、更加庞大恐怖的本体。
“但是,”他的语气凝重起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肃杀,“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它失去了最方便的‘餐具’……接下来,恐怕要亲自‘伸手’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抱着昏迷过去的沈清辞,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这片弥漫着死亡与灰烬气息的废墟之中。
只留下残垣断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弑神之战,以及……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