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杯壁,合卺酒中腐肉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几乎要冲破香料的掩盖,直钻鼻腔。张绍元眼底那抹压抑的疯狂与期待,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喜堂内,所有“宾客”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沈清辞身上,等待着仪式的完成,等待着祭品饮下这杯“鸩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沈清辞伸出的手,在距离酒杯仅有一指之遥时,猛地顿住!
她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手腕一翻,五指如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抓住了自己头上那沉重华丽的凤冠,连同那遮蔽视线的大红盖头,用力向外一扯——
“刺啦——!”
锦缎撕裂的声响,在死寂的喜堂中显得格外刺耳!
凤冠珠翠叮当乱响着被甩落在地,盖头如同断翅的血蝶飘然落下,露出了沈清辞那张冷若冰霜、却毫无新娘娇羞之色的脸。以及……她身上那件内衬玄色诡异纹路的大红嫁衣!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堂“宾客”发出了一阵不似活人的、低沉的惊呼。张绍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错愕与惊怒:“清辞!你做什么?!”
沈清辞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她目光如电,扫过满堂的“宾客”,扫过脸色骤变的张父张母,扫过那青紫指甲的喜婆,最后落回张绍元手中那杯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合卺酒上。
“做什么?”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声音清越,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自然是……破了你张家这肮脏龌龊的冥婚!”
“冥婚”二字,如同惊雷,在喜堂中炸响!
张绍元脸色剧变,张父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张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而那些原本表情呆滞僵硬的“宾客”们,如同被触动了某个开关,脸上那虚假的笑容迅速剥落,露出底下青黑浮肿、或是干瘪腐朽的真容!它们的眼神变得贪婪、怨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死死盯住沈清辞!
“胡言乱语!”张父厉声喝道,试图稳住局面,“还不快将这疯妇拿下,完成仪式!”
几名穿着家丁服饰、但面色青白、行动间带着尸僵感的“人”,立刻朝着沈清辞扑来!
“仪式?”沈清辞嗤笑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不再是新娘子莲步轻移,而是沉稳有力,踏在了某种独特的韵律节点上!
她双臂猛地一振!
“撕拉——!”
那件华美的大红嫁衣,从领口到裙摆,被她以内劲硬生生撕裂、震碎!破碎的红布如血蝶纷飞,露出了其下完全显露的玄色巫祭袍!袍身上那些用玄色丝线绣制的扭曲古朴纹路,在喜堂摇曳的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暗沉的光泽!
这一刻,她不再是待宰的新娘,而是自地狱归来的复仇巫女!
与此同时,喜堂内的景象也开始发生骇人的剧变!
原本燃烧着明亮火焰的红烛,火苗猛地蹿高,颜色却瞬间转为幽幽的碧绿色!将整个喜堂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烛泪不再是红色,而是如同脓血般汩汩流下!
墙壁上、柱子上那些大红的喜字,颜色迅速褪去、发黑、腐烂,化作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浮雕,发出无声的哀嚎!
空气中弥漫的酒肉香气彻底被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和纸钱灰烬的味道所取代!
而那些显露出真容的“宾客”们,身体也开始扭曲变形!有的皮肤脱落,露出森森白骨;有的肚腹破开,爬出蛆虫;有的伸长着布满尸斑的舌头,滴落着粘稠的液体……它们哪里是什么宾客?分明是张家不知从何处拘来、或是历代供养的伥鬼、腐尸!它们环绕着喜堂,发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啸,将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幽冥鬼域!
张绍元看着这瞬间颠覆的景象,看着立于群鬼环伺之中、却毫无惧色的沈清辞,脸上的惊怒终于化为了彻底的狰狞:“你……你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就更留你不得!给我抓住她,完成最后的血祭!”
更多的鬼物、腐尸,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沈清辞!
面对这恐怖骇人的景象,沈清辞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炽烈的火焰!她等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
她没有取出傩面,而是直接以自身为引,在这幽冥喜堂之中,悍然起舞!
舞步展开,不再是“踏七星”的稳固,也不是“破秽舞”的清扬,而是直接进入了那夜自悟的、充满了原始野性与杀戮气息的——血傩舞!
她的身姿在碧绿的烛光下,化作一道疾速移动的血色影子!巫祭袍的玄色纹路随着她的舞动,仿佛被激活,与她的精神力产生共鸣,牵引着周围那污浊阴森的气息,却又被她舞姿中那股斩灭一切的煞气所撕裂、净化!
掌如刀,腿如鞭!每一个旋转,都带起凌厉的阴风;每一次踏步,都震得地面微颤!淡血色的光晕以她为中心,如同狂暴的漩涡般扩散开来!
“嘭!”
一掌拍出,一只扑到近前的腐尸头颅如同西瓜般爆碎,黑臭的浆液四溅,却在触及血色光晕时被瞬间蒸发!
“嗤!”
一腿横扫,将数只伥鬼拦腰踢断,鬼物发出凄厉的惨嚎,化作青烟消散!
她如同降世的煞神,在百鬼群中纵横披靡!血傩舞至刚至烈,对阴邪之物的克制达到了极致!所过之处,鬼物纷纷退避、崩解!那狂暴而充满美感的杀戮之舞,与这森罗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一种诡异而震撼的对比!
张绍元看着自己家族耗费无数心血培养、拘来的鬼物,在沈清辞的舞姿下如同土鸡瓦狗般被摧毁,气得几乎吐血,眼神中的疯狂更甚!
张父张母也是面色铁青,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祭品,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沈清辞一路舞杀,所向无敌,直接冲到了喜堂最中央,那片原本用来拜天地的高台之前。
她猛地停下舞步,傲然而立,周身血色光晕未散,巫祭袍无风自动。她目光如冰刃,直刺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张绍元与他身后的父母。
“张家!”她的声音带着舞后的微喘,却字字铿锵,响彻整个鬼气森森的喜堂,“以活人配死鬼,以新娘饲邪神!你们这传承了数代的肮脏秘密,这用女子鲜血染红的‘富贵’……今日,该到此为止了!”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着血傩舞残余的煞气与自身滔天的恨意,猛地指向脚下那绘制着诡异图案的高台地面。
“这下面,藏着你们真正的龌龊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指尖那凝聚的力量似乎引动了什么。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机关启动的声音,从高台之下传来。
紧接着,在高台正中央,一块巨大的、刻画着扭曲符文的石板,缓缓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下沉陷,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一股比喜堂内浓郁百倍的阴冷、死寂、污秽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怨魂哀嚎凝聚成的精神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黑色烟柱,猛地从那洞口中喷涌而出!
洞口下方,隐约可见石阶,以及更深处,一点微弱而诡异的……青铜光泽?
那是什么?
张绍元和他父母看到洞口出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丝绝望?
沈清辞站在洞口边缘,感受着那冲天而起的邪恶气息,眼神锐利如鹰。
秘密的核心,终于向她敞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