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安子夜闻声收回视线,侧过脸,好奇打量起身侧青年。

这算是在安抚她?他还有这样细心体贴的时候呢?好似发现什么新奇事,她一双桃花眸载满笑意,在烛火下潋滟生光。

许是姑娘的眸子太过明亮,目光又过分直白,裴宁轩竟被盯得如坐针毡,面上也露出几许不自在。

“怎么了?”

“没事。”安子夜摇摇头,转向棋盘,“那这棋还下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怎地,风雀打斗时虽出招又快又狠,可事后再看,也不过是掀翻几张椅子,就连她摆在屋子显眼处的几盆紫桔梗都未被伤及一片花叶,榻上棋局也是完好无恙的。

裴宁轩自是愿意继续对弈,当即起身坐回了桌对面。

“适才轮到王爷落子,请。”

棋局转眼又恢复剑拔弩张的气势。

约摸在一盏茶工夫后,才终于胜负落定。

裴宁轩举在空中的手再次落回棋盒里,却是取出两颗棋子,而后轻放在棋盘右下角。

“本王输了。”青年笑得如沐春风,“王妃好棋艺。”

“彼此彼此,实是侥幸罢了。”安子夜立马摆摆手谦虚道。

实则,若论真心,她此刻大抵是能寻个无人之地高歌一曲的。两世,数十场博弈,她终于是板回了一局,即便赢得是有那么一丝丝侥幸,但运气何尝不是另一种实力呢?

不同于姑娘的欣喜,裴宁轩此刻虽面上不显,可心里,早已暗暗生出些许忐忑。

一场胜负于他倒是没那么打紧,紧要的是这场胜负的彩头。

她打算提什么条件?

旁的也无妨,若是想离开王府……

她本就不该困在此地,想离开也是情理当中。

至于他,自是不会应下,但直言回绝实在也不妥......

念及此些,青年的眉头不自觉又拧在了一起。

裴宁轩眸光微动,试探问道:“既然赢了,那王妃可想好提什么条件?若是暂没想好,也可......”

“我早就想好了。”

安子夜心不在焉打断他的话,两手撑在榻上正专心复盘棋局。

见这般,裴宁轩不由收起五指,攥紧了掌心里的折扇,“哦?是什么?”

姑娘心绪转回,抬起头,静静盯望着对坐青年。

好半晌后,她才伸出一只手,清楚道:“解药。”

裴宁轩的眉头陡然一松,愣怔半息,却又再次紧紧皱起。

“你还是被她影响,本王说过,此事与你无关。”

“当真无关吗?”安子夜无奈一笑,“当日暗中调换了我和邵淑的画像,可是她所为?”

裴宁轩沉默。

“她可是因此事才身份败露?”

“不是,若为此,皇后恐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

“幸好……”安子夜霎时松口气,随之,摇了摇自己仍撑在半空的手,“如此,待我将解药送她,还了换画的恩情,也就两清了。”

许久。

见青年仍旧无所动,安子夜沉吟片刻。

“当然,若是王爷不允,我也可以再想想其它条……”话音未落,一个仅她半个手掌大的锦盒已被放在了她手心。

裴宁轩抵拳轻咳,“既是为报恩,本王自然无回拒之理。”

安子夜剜他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分明是忌惮她要提出什么难为人的条件。

安子夜打开锦盒瞧了眼,好生收起,末了转目看一眼天色。

该入亥时了。

未多经思忖,她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是在给他下逐客令?

裴宁轩心一沉,甚至都未曾在姑娘脸上寻见一丝犹豫,当即脸色就有些难看,猛一合拢折扇后下了榻。

“本王也正有此意。”

安子夜原是打算亲自送人出门的,没料到那人步伐生风,待她趿好鞋,再抬起头,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呆愣了会儿,便只当是省了力气。

裴宁轩主仆离开,飞萤才敢入内伺候更衣歇息。小婢子瞄一眼正闭目心平气和的主子,带着些许埋怨小声念叨:“王爷也真是的,来都来了,竟也不留宿,奴婢还以为是终于瞧见了您的好,往后打算与您好好过日子呢。”

“嗯?”

似是刚从梦境里醒过神,安子夜听见这席话,露出一丝错愕。

留宿?说来,裴宁轩这是头一回来镜霄苑。前些时日因纳凉宴,她日日与他同处一室,便不不慎忽视了这点,方才就也没往深了想。

他今日来,莫不是真有留宿之意?

想明白几分,安子夜眼皮子一抖,追问飞萤:“我托你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听她问起这个,小婢子面上一热,却还是点点头。

“王妃放心,都联系好卖家了,过些日子就能拿到手。”

“那就好。”

飞萤偷摸摸去看明显松口气的主子,又想起那日旁人惊讶望她的目光,暗暗感慨:王妃可真是见多识广啊,连那玩意都知晓。

*

翌日。

安子夜起身时,风雀已在屋外候了许久。

据闻飞萤是想入内通报的,是这姑娘不肯扰她休息,坚持等在檐下。

她来回打量着话虽不多但在某些时候却格外执拗的风雀,不由一笑,将手旁的锦盒往前推了推。

“拿着吧。”

风雀感激地望她一眼,跪在地,“王妃今日的恩情,风雀日后必赴汤蹈火以报。”

“不必,服下解药,若确认无碍就离开,我不需你报什么恩,给你解药,也只是因你曾助过我。”

风雀不甚理解这话,更想不起自己何时助过王妃,可见贵人似无意多解释,就也不便往下追问。

“风雀自幼无亲无故,孤身一人,离开王府已无处可去,还望王妃能将风雀留在身边。”

安子夜闻言垂了垂眼帘,“做暗桩并不容易,难得恢复自由身,天下之大,多的是你没见过的风景,你何不随意走走?总能寻到喜欢的地方,喜欢的事。”

风雀不解,反问:“王妃喜欢这些?”

“喜欢啊,很是自在有趣的。”

“那风雀以后可陪着您去。”

“……”安子夜哭笑不得,只觉方才那一番话好像是白说,“那我且问你,此前你不做暗桩时,都会做些什么?”

“习武。”

“还有呢?”

“习武,辨毒,察言观色,素秋是农家女,故洗衣烧饭女红也要学,还有宫中礼仪和……”

安子夜耐心听姑娘絮叨说一堆,直至最后,听见的也都是学这学那。也不怪她不愿离去,若日日看的学的都是这围墙里的东西,又如何能理解围墙外广大天地的壮丽美好?

察觉她的异样,风雀收了话口。

“可是风雀失言,惹了王妃不快?请王妃责罚。”

安子夜叹口气,“我没有不愉快,起来吧。”

风雀一动不动。

“王妃,风雀愚笨,会的东西不多,但定会竭力护您安危。”

“我知道了,不赶你走,起来。”

姑娘眼底这才露出一丝安心,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解药服下。

“如何?”安子夜下意识询问,可还没等到回复,她便又摆手,“算了,你感觉无用,还是得大夫下定论,等下你出府去医馆看看。”

风雀听话地颔首。

不说身手,光论察言观色的功夫,风雀属实厉害,且话又不多,会的本事也全面,安子夜很快便明白,这姑娘为何能在坤宁宫潜伏如此久。

早食刚过,叶羽又来院子里催。

安子夜摁住了提步就要跟上她的风雀,将人推给飞萤和念春。

“趁我不在,好好教她镜霄苑的规矩。”

撂下这一句,便悻悻往清月阁去。

她踏入阁内时,青年正坐于案前抚琴,曲音温润如水,搭上他那一身无瑕白衣,竟迎面扑来一阵深山遇仙人的错觉。安子夜前世便喜听他抚琴,是以未打扰这琴音,轻步坐在自己的桌案前,静静听着。

曲毕,裴宁轩看过去,温温一笑。

“过来。”

看这架势,是打算教她抚琴,安子夜的好心情顿时就无了。她一面磨磨蹭蹭走近,一面问道:“王爷怎么想起教我这个?”

“自然是怕王妃的那些小招式在以后的宴席上就不灵光了。”

知他是在讥讽她烫伤手腕的笨拙一举,安子夜撇撇嘴,不情不愿在旁边坐下。

“就算王爷不如此做,我也是有这打算的。”

“哦?没看出来王妃倒是很用功。”

安子夜白他一眼,抬起双手,直愣愣就往那琴弦上落,勾起一阵刺耳噪音。

裴宁轩无奈,一手遮耳,一手持扇将那两只爪子给拨开。

“你是丝毫不会?”

“我会啊。”安子夜想也不想便答。不过她只会那一首罢了,且即便会,现下也是一个音都不敢弹。

只当她在狡辩,裴宁轩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宽阔的身躯从后将姑娘围在里,牵起她的手打算一个音一个音去教。

“想学什么曲子?”

安子夜认真想了想,“《月思》吧。”

此曲裴宁轩略有耳闻,是那日花宴上冯二姑娘所弹,他有些好奇:“为何是这首?”

“皇后喜欢。”安子夜理所当然答,“我若学会,日后身份被识破,我就想法子为她弹上一曲,兴许一高兴,皇后就放下杀念,留我在坤宁宫当个乐师耍耍呢?”

“……”裴宁轩闭了闭眼,轻叩了下姑娘的额,没好气地驳回,“没听过,不会。”

“你这都不会?唉,行吧,那就学个厉害的,让我技惊四座,叫她们都后悔怂恿我,最好是往后再不敢撺掇我碰琴,有吗?”

青年抿唇不答。

或许,让她装病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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