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逃出后,躲在暗处观察,在局势大乱时前往堑月殿。
途中遇见几位魔兵,拖着奄奄一息的辜如风从壁落渊出来,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辜如风与辜如画挲蜜族的身份被发现,辜如风为求卫泯溪放过辜如画,自愿入壁落渊受酷刑折磨。
见到他后,南音才后知后觉,辜如画下的血契,好像就只疼过那一次。
她察看自己的身体,体内的婆那果已长至完整,这道血契无意中帮了她。
南音看向上空阴沉的天色,仙魔大战已经开始,今日之后,三界将乱作一团,从此苍生凋零,浩劫不断。
“南音!”箜芜自远处朝她奔来,如好友般寒暄:“你要走了吗?”
南音正要回答,被她一剑贯穿胸口,她眼中闪过不忍,很快就恢复狠厉:“抱歉,我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南音以为她是受都云鹤蛊惑。
不料却听她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手臂上的那道黑色咒印吗?”
“那是我钩蛇一族仇人所下的诅咒,从那次你无意替我止痛之后,我便知道你一定与那人有密切的联系,这一剑是我向你讨的,来抵我与方武这些年受的所有苦楚,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她又哭又笑地走了,没看见南音递出的那把,专门给她打造的刻刀。
“意外吗?”都云鹤从她身后走来,扶住她的肩,假装关心的模样。
“我究竟是有多大荣幸,竟能让大少主这般费心对付?”南音不怒反笑,她能理解大多数人,唯独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针对她?
就算是她真的没有将与他的承诺放在心上,也罪不至此。
“你不明白吗?其实我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限风光,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废物、任人践踏。”
“如果我不能改变我生来就是废物的命运,那你又有什么资格逃脱你的命运?”他语气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人浑身发凉。
南音苦笑:“看来那株碧翟雪莲对你真的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了,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我等了你足足八年。”
“你不会想知道,当我得知卫泯溪为了救你,闯入天乾山,轻而易举地就拿回一株碧翟雪莲之时,我有多恨你。”
“可你也是修行之人,应当知道有些事情看能力和真心没用,而是个人机缘。”南音捂住胸口的血窟窿,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可我无法让自己不恨你。”都云鹤坦然回复。
南音无语,这种不讲道理的恨意,比世间所有的恨意加起来都要可恨。
“一会儿见。”都云鹤对她笑笑,追着箜芜离开的方向过去。
南音简单处理一下伤势,便来到了堑月殿,她有一个问题,现在必须要知道答案,而这个答案,只有朝曦镜可以告诉她。
朝曦镜上有她的灵力,受到她的召唤,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南音打开封锁它的结界,将它取出来。
掌心从镜面上滑过,镜中开始显现画面,她避开视线,一时不敢看。
魔域上空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南音收好朝曦镜,赶忙奔了出去。
卫泯溪率领魔兵魔将与仙门对阵,双方打得难舍难分,谁也不输谁,战况激烈如斯,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尸体犹如暴雨,从半空撒落。
南音进入神女塔,又一层层地往上走,之前她把每一层结界都打开了,每打开一层,就布下一道一条线,只差最后一条,就能结出百印之网,结界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层,这一层需要关闭五感和灵力,还需要恰当的时机,所以暂时搁置了。
她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恰当的时机,但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就在她即将到达塔顶时,有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她虽看不见也听不见,但能凭直觉认出:“湘水仙君,这是何意?”
刚才在仙门的大部队里没看见她时,南音就生了疑,此时在这里遇上,丝毫不意外。
虽南音事到如今,依旧不认为自己杀死离月门那些濒临死亡的女弟子有错,但她却能体会湘水仙君得知失踪多年的弟子被找到,又得知她们被杀死时的绝望。
所以从刚才,南音就在等她出现,像箜芜一样,在她最无助弱小的时候,狠狠地刺她一剑。
南音把这视为因果循环,大多数特例独行的人都不会被理解,她也不会是例外。
她需要这一剑,坚定她的内心。
湘水仙君没刺她,但将她一脚踹下了高塔,南音任由身体下坠,耳旁呼呼的风声,像是对她的嘲笑。
“主人!”南音想到了所有,却没有想到被她提前迷晕的星月,会在她即将坠地之际,强行冲破迷障醒来,将自己身躯撞向石塔,化作木鸢飞船将她接住。
她们刚落到塔顶,星月就开始吐血不止,南音想为她疗伤,灵力却迟迟不见恢复。
“小师姐,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你,是扶杳师兄让我来的!”趁乱从荒芜界中逃出来的胡徒,举着一盏老旧的石灯,用灵力传音上来。
三位魔兵追在他身后,长矛贯穿他的身躯,他疼得大哭起来,但仍在把石灯往上送:“小师姐,快把这东西拿走,不然扶杳师兄会打死我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南音听不见,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星月却听得明明白白,她从南音手中翻出,一个俯身又朝下冲去,这一次碎裂的,是她整个身躯。
石灯落在手中,南音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五感慢慢恢复,她睁开眼,却只看见星月消散的烟雾。
“星月!”她伸手去抓,扑了空。
“主人,不要伤心,能帮到主人,是星月最开心的事。”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消散。
南音抱头痛苦,哭了笑,笑了又哭,人人都有私心,可有时候私心,也会是最毒的杀人利器。
湘水仙君为了私心,可以置苍生于不顾,星月为私心,可以置性命于不顾,胡徒为私心,最后关头做了件好事,卫泯溪为了私心,挑起仙魔大战……
神女如何?仙君如何?又有谁能一生光明磊落,能一直秉持大义、无私奉献?
就连叶止川、京方、扶杳、东方既也或多或少是有私心的,否则他们怎么会在人人都巴不得她成为神女奉献自身时,想尽办法地帮她和救她?
那她也该是有私心的才对。
南音将捣相盘抛向上空,启动百印之网,大片的金色光芒撒落下来,笼罩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他们静立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与敌人并肩而立。
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似的,卫泯溪本能朝她奔来,可想到了什么,还是停住步伐。
南音见此,笑里掺了一抹苦涩。
东方既匆匆现身,与对面的叶止川对视一眼,同时朝南音过去,东方既将手掌置于石灯上方,划开掌心,让血液流入灯盏,南音看着他们,目光悲戚:“大师兄,六师兄。”
叶止川摸摸她的头:“不是早和你说过,有师兄们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东方既也顺势捏捏她的耳垂:“你是不是真以为师兄背叛仙门了?”
南音侧开视线,强行忍住眼泪,她是在京方死后才知道的,关于白云灯之事。
灵虞天尊早早就与她说过,十大大神器之一的白云灯与她的命格息息相关,却叹此灯早在数万年前因故摔坏,不然可在关键时刻,替她挡下一个命中大劫。
南音本不以为意,既然那灯已毁,就不做无用的幻想,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细节,让她怀疑起来。
真正将几位师兄的所作所为与白云灯联系到一起的,是在京方以身祭捣相盘后。
只是南音一直不确定,几位师兄是何时知道的,是从降生之日起?还是与她相识之后?
“我自降生,脑海里便有一个声音,要我去找一名名为‘南音’的女子,一生陪伴她、守护她,直到入了斜阳宗,才知道来龙去脉。”叶止川为她解答。
南音看向东方既,他无所谓地耸肩:“我们是一起的。”
南音想起昔年,她捡回奄奄一息的京方悉心照顾,却无意引起一场大火,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师门闹得人心惶惶,三位师尊直接跑路,弟子们也都各自离散。
无处可去的南音,带着无处可去的京方,与从大火中救出他们,但同样无处可去的扶杳,并排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陆续等来了也是无处可去的叶止川与东方既。
五人虽性格各异,出处也完全不同,但出其意料地合拍,商量了一夜之后,决定共同前往斜阳宗,参加宗门三年一次招收弟子仪式。
从哪之后,她便有了大师兄叶止川,三师兄扶杳,六师兄东方既,和十一师兄京方。
这是他们的师尊明瑟仙君师无寂排的位,他们从未见过这空位中的其他人,但师尊煞有介事,跟真有一样。
南音排行十五,比她资历深的称她为“小师妹”,比她资历浅的称她为“小师姐”
现在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捣相盘属性为火,京方与它合二为一,才能发挥最大效果,生出点燃白云灯的玄火。
荒芜界可助身体固化,扶杳须得与南音决裂,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去,重塑白云灯的灯台。
他们所做的一切,正确的不正确的,都是为了修复白云灯。
东方既说出了关于阿泣与爷爷之事,原来爷爷曾是上古战神赤椿的得力干将,在万年之前的神魔大战中,被赤椿连同神龙架一起丢往天乾山,因此沉睡了上万年。
在折云峰见到南音时,他才醒来不过十年。
东方既与他们混熟之后,得知他们上折云峰是为了找人,但具体找谁却不知,后来他经过多方线索猜测,这个人可能是南音。
阿泣的体质奇特,他深探一番后,发现她体内的神龙架。
他用计将二人送至都家,本意是想为二人寻找一庇护之所,可他却没想到,都云鹤会盯上二人,好在他接触的时间尚短,一时分不清神龙架在谁的体内,给了两人逃跑的机会。
爷爷为替阿泣争取时间,主动留下与都云鹤周旋。
东方既赶到时,爷爷已死。
得知爷爷死在都云深的兄长的手中,阿泣万念俱灰,恳求东方既让她完成她的使命,她主动献出神龙架,并在上面设下诅咒,不让其永不为都云鹤所用。
所以后来他故意,将神龙架送至都云鹤手中,为让卫泯溪将南音带回魔域做准备。
东方既还说最初盗取婆那果,本意不是为了婆那果,而是他在得知南音宿命之后,就决心与仙门割断联系,先来魔域等着她,让她来时,不至于太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