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烟火之下，李异蚺被迫和他离得很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风其实有些凉，但傅逍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脸上，热烫的手捧着他的脸蛋，纵使隔着一层假面，李异蚺也被烫得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有种错觉——
是什么错觉？
他晕乎乎地想，傅逍会做什么？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少爷和“乌云豹”的第一次见面，可他却表现得如此熟稔亲近，仿佛他们是多年好友一般。还是说……在正常情况下，同龄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的？
这真的太奇怪了，但出于谨慎，他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生日宴结束后，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傅家，还没来得及把易容的面皮去掉，就被索菲亚告知了家主的传唤。
“知道了。”他随手扯下面皮，露出裸露的疤痕，像是掀开了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马上。”
“说话当心点，他心情不好。”索菲亚顿了顿，“少爷逃了菲力老师的课。”
菲力是在整个联盟中都很有名的大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不少学生都在中央塔中任职。他的私人课程，是有钱也求不来的那种。傅逍敢逃他的课，完全是毫无顾忌地在外人面前打傅上瑾的脸。
李异蚺没在意，嗯了一声，做好了充当出气筒的准备。
然而反常的是，当他来到办公室时，却发现傅上瑾的心情相当不错，甚至到了一种愉悦的地步。这就有些诡异了。
“家主。”
“你来了。”傅上瑾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傅逍今天去给朋友庆祝生日了，对吗？”
“……对。”李异蚺问，“是少爷告诉您的吗？”
“没错。”傅上瑾笑了，“我很满意……他像是忽然开窍了，对我说了一些不那么蠢的话。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迅速。看来我可以早点放心了。”
李异蚺顿了一下：“他说了什么？”
“简单来说，他终于认识到利益与权力的重要性了，这真是来之不易。在这一点上，你比他强多了。”
连皱纹都带着舒展的笑意，傅上瑾惬意地说道：“我可怜的儿子，总算从他泡沫一般的美梦里醒过来了，谢天谢地。”
傅逍这是……不再打算与他的父亲作对了吗？
李异蚺更加感到困惑。分明在不久前，傅逍还靠在他的身上，用一种近似于怅惘的语气怀念着他的母亲。冷血——他是这么形容傅上瑾的，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选择妥协呢？
“对了，他那个足球俱乐部，你搞清楚了吗？”
“快了。”李异蚺答道，“少爷已经邀请我了。”
“这么快？”傅上瑾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他倒是很少这么快和别人亲近起来。”
思索未果，他摆了摆手：“罢了，总有一天你要辅佐他的，提前熟悉他那个臭脾气，也算是好事。不说了，过两天有个任务需要你去……”
由于意外到来的任务，“乌云豹”接连几天没去学校。等他终于结束任务归来时，私人通讯里几乎爆满了，密密麻麻全都是黄渡的讯息。
“乌云！”
李异蚺蓦然回首，还没从结束的任务中回过神来，冰冷的眼神布满了杀意。女孩登时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道：“你刚刚的眼神好吓人……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
他连忙垂眸收敛神色，温吞地道歉：“不好意思，生病了。”
“跟我还道什么歉呀，我又不在意。”黄渡笑道，“我要去俱乐部，一起吗？”
他怔住：“我可以吗？”
“可以啊，我不是让傅逍邀请你了吗？”黄渡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他是不是忘了？我就说！我说话的时候他心不在焉的，一问就嗯嗯啊啊的，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说了。”李异蚺连忙道，“是我忘了。”
“原来是这样！”黄渡又高兴起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胳膊，“那我们走吧。”
顺着熟悉的路，女孩叽叽喳喳地拉着李异蚺到了俱乐部。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段灰扑扑的水泥楼梯，拐着弯隐入黑暗之中。黄渡喝了一声，楼道光应声而亮。
这也太……简朴了吧。
根据李异蚺对他们的背调，这群孩子都是家里的少爷小姐，吃喝住行理应都是最好的，否则黄渡也不可能在生日宴上拥有一场那么盛大的烟花秀。
他们怎么会喜欢来这样不起眼的地方？
抱着这种疑惑，他跟着黄渡下了两层，从一个隐蔽的小门钻了进去。这里面的装潢倒还像模像样：一个复古风格的会客厅，正中央的大圆桌，靠墙的米格纹软皮沙发，不远处还有个烧着火的壁炉，挨着放了张红木的储物柜。
会客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见状都与他们打招呼。李异蚺局促地挨个应下，眼睛不住地望着那壁炉。
奇怪，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你在看什么？”黄渡好奇地张望，了然道，“哈哈，你是不是觉得那里面在烧火？”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我们哪有那么笨，这天气又不冷。”
黄渡走过去，侧身给他展示，把自己的手直挺挺地伸进壁炉这——火光摇曳，而她的手却分毫未伤。
“假的？”
李异蚺诧异地走上前，依葫芦画瓢地将手伸进去，只感受到一阵凉爽的微风。
“是呀，这是傅逍买的。外观可以随便调节，模拟出多种家具的AR投影，但实际上呢，它是我们整个俱乐部的智能管家，什么事都能干，还能和我们聊天！”
这么说着，黄渡叩了叩壁炉，笑道：“小黑，你说是不是呀？”
壁炉中果然有声音传来：“假的，我不会说话。”
“哦？那现在正在和我说话的是谁呀？”
小黑无情道：“鬼吧。”
一只手搭上了李异蚺的肩膀，他回头，英俊的男孩靠他靠得很近，浓密的眉毛略微挑起，含笑的眼眸极有神采：“你终于回来了，小云。”
他看起来似乎很期待自己到来……李异蚺有些不确定，含混地应了一声，慌忙把视线移开。
傅逍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怀里的人表现出明显的无措，才大发慈悲地移开了视线。状似无意地，他勾着肩膀的手臂再次收紧，硬是让李异蚺的后背和自己的胸膛贴合了好大一块面积。
李异蚺一动也不敢动，缩着头扮鹌鹑。
“走吧，开会了。”傅逍勾着他往回走，懒洋洋地冲黄渡扬声喊道，“别拌嘴了，待会儿你又被气个半死。”
“我才不会！”黄渡气急败坏地说。
开会？
李异蚺暗自猜想，开什么会，足球会吗？
事实证明，他的想象确实有些许浅薄。随着众人纷纷入座，傅逍居然讲起了针对贫民区即将落实的一系列慈善事宜，筹备的时间已经很长。而且听起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李异蚺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认真的，没有表现出丝毫敷衍抑或不耐烦的表情，十分专注地投入其中，态度积极而踊跃。
……这也太超出想象了。
他们不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半大孩子吗？泡在蜜罐里长大，理应对下层人的痛苦毫无概念才对。
成员们还在挨个发言，而李异蚺闷不吭声地坐着，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曾因为权势滔天的傅上瑾而无比憎恶过每一个掌握财富和权力的上层人——当然，很快他就意识到那样并不好，仇恨还是尖锐地聚焦在一个个体上要更清晰得多。但在这个场景中，李异蚺意识到，展露友善有时候也并不一定会收获好的反应，就比如此时的他。
他们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却没有成长为一个丑恶的人，恰恰相反，他们展露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纯粹性。
他们对弱者满怀悲悯，意气风发地聚在一起，像是全身上下都在发着光。
他们那么地好，那么地完美，那么地……幸福。
可李异蚺却并不感到高兴。
紧接着，他又开始憎恶自己的阴暗——对朋友怀揣着这种负面的感情，是否也是一种恶意？
那天晚上，他照例来到傅逍的办公室汇报傅逍的动向。当听到他们在私下做慈善时，傅上瑾的眉头先是皱了起来，随后很快转化为思考的神情。
“看来傅逍还是没有完全泯灭他那种愚蠢的本性。”他轻嗤一声，“做好事不留名？可真是毫无进取心。”
李异蚺沉默地呆站着。
“任何好事，做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得到任何好处，那就是无效的付出，丝毫没有意义。”
傅逍语气冰凉：“我还以为他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他张了张嘴，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嘶哑：“您要做什么？”
为傅上瑾做了这么久的事情，李异蚺多少也熟悉了他的秉性和手腕。对于这种他表现出明显不满的事情，傅上瑾是必然要加入干涉手段的。
“当然是帮他尝尝名声大噪的好处。”
傅上瑾摩挲着办公椅的把手，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们要做慈善，怎么能隐姓埋名地做？你把他们活动的具体日程发给我，我要给傅逍一个惊喜。”
傅上瑾：我要申诉，本章名字对我很不友好。我并不老，至少在文中这个时间段，我还是个年富力强的钻石王老五。
北长尾汤圆：好的老登，您的申诉我们已经收到了，接下来会在1到7个工作日中审核哦~
傅上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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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