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姜郁觉得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头皮，不同，只是那种触电般的酥麻令她本能地颤抖。
她有些想吐。
她感觉到发丝游荡在她的鼻孔、耳朵、嘴巴、眼眶、总之一起一切能靠近她大脑的通道。然后钻了进去。
姜郁猛地张开双眼。
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头发也好好地落在肩头，告诉她，那些存在于她脑海中的不过是幻想。姜郁摸了摸手下的床单，缓缓坐起来。
颈部刺痛，头皮的发麻感还没消失。
“姜郁的区域监护人？”
姜郁听见尼格玛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她扯开被子，光着脚走下了楼梯。
站在尼格玛面前的男人高挑，一身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温和地笑着。年纪大概不过三十，不过根据亚洲人面孔偏幼态的特点，尼格玛认为他的年纪应该更大一些。
“是的。”教授回答。
尼格玛：“好的，好的。那接下来就方便多了。我这边有些文件，需要你签字。”
尼格玛坐在他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指使医务室的智脑开始列印资料。
姜郁出现在楼梯处，无声无息，像个幽灵。
“……你醒的真快。”尼格玛的目光投向楼梯口，有些惊讶地挑眉，“这倒是个不错的发现。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还有异样？尽管告诉我，我会周到替你处理。”
他滔滔不绝。
教授也随着尼格玛的目光而转头。
他看见了穿着病服，光脚站在那里的姜郁。头发凌乱，面容苍白，教授第一次看到姜郁称得上憔悴的样子。
“小郁，怎么受伤了？伤到了哪里？”他关切地走过来，眼中的焦急担忧是那么真实。
到了姜郁身前，教授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发现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贵校的及时通知。”他以为尼格玛以学校的名义发出视讯是因为姜郁的伤。
尼格玛对他的感谢很受用，给教授倒了一杯茶。
“虞浅浅。”姜郁死死盯着尼格玛。
尼格玛顺手接过智脑列印完成的材料，递给教授。
“是的，这才是正事，请签字。”尼格玛看起来理所应当地不在意。
教授突然开口：“死亡确认？什么意思？”
“哦，先生，帮个忙。虽然那家伙现在还没死，不过也许下一秒就会咽气。”尼格玛体贴的解释，“嗯，虞浅浅，这次我把名字说对了吧。麻烦体谅，下午又送来了一批受伤的学生，我这里的床位很紧。”
教授直接撕掉了手里的文件。
尼格玛：“喂！”
姜郁站在教授的身后，看着向来斯文有礼的教授发了火。
他的脸上是巨大的愤怒和自责。
“原来这就是贵校对待学生的态度？”他压抑着自己，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逼人的气势，“我的监护对象在这里受到了伤害，生命垂危，，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你却要我来签死亡确认？！”
尼格玛感受到对方和他根本就不是同类，他最烦聒噪的普通人了。本来还以为这一个能够快点完事呢。
“她本来就没存在的必要。快点签字。”
教授不理尼格玛，和姜郁对视一眼。
姜郁走在前面，把教授带到了虞浅浅的病房。
教授看到虞浅浅的惨状，握着的拳头发白，头上的青筋也在乱跳。
“她被隔壁的人下了毒。”姜郁道。
尼格玛匆匆追上来，领带有点歪，发了火：“真是的！”
“为什么都不能好好按照规章来办事！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麻烦！我警告你，不要仗着我的优待就不尊重我！”神经质的尼格玛有些抓狂了。
教授一改之前的如沐春风气度，那双狭长的眼睛此刻看着竟然有些毛骨悚然。凝视的对象是挡在他身前的尼格玛。
他看着尼格玛：“请挪步。”
姜郁刚才已经告诉了他那个害人学生的房间。
尼格玛又不傻。这个男人对虞浅浅受伤的反应强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个合格的十一高校医是不会放任学生在医务室被杀死的。尤其是杀人犯还是一个可笑的普通人。
他纹丝不动。
教授：“那个犯罪的学生必要承担后果。”
尼格玛：“根据这里的规则，她没有做任何要被处分的事。你是监护人，签过协议，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教授冷笑着。
“好，”他说，“作为虞浅浅的监护人，我要带她回家。劳驾你让开。”
教授终于懂事。尼格玛很欣慰，露出一个笑脸。
他打算让自己的智脑再打印一份死亡确认书。手续完成，他就可以领取□□奖金了。到时候他可以多淘几张唱片，虽然这些老古董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了。
到了一楼，尼格玛赫然发现智脑已经因为太久没有冲入能源而停机。社团赛带来的巨大后遗症让这个智脑不断地运转，终于罢工。
尼格玛哼了一声，拿出登记簿。
“你真好运。”尼格玛对着教授道，“你不用签那份确认书了。登记一下信息。”
教授递出自己的身份证：“叶伯昼。”
他冷冷地看着尼格玛。
尼格玛在看见身份证上的信息后愣了愣。
教授把自己的智脑和一张名片给了姜郁：“小郁，打这个医生的电话，让他到家里去。我去上面把浅浅抱下来。”
尼格玛突然道：“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他态度突变，表示愿意把虞浅浅留在学校继续治疗。
可教授和姜郁还是强硬地带走了虞浅浅。
……
姜郁换好备用的校服，把之前沾了血的校服丢进了垃圾桶。
教授带着虞浅浅先赶回去。
姜郁没有走。
她坐在树底下，吹着第十一高的冷风。
她很不理解虞浅浅把她推开的举动。
客观地讲，姜郁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虞浅浅感激她的出手相救于是报答？
荒谬。
虞浅浅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那是因为什么？
姜郁扪心自问，她和虞浅浅指尖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和谁都没有。她的洞察力一向可怕，回想起虞浅浅扑向她时的眼神，姜郁慢慢靠近了真相。
虞浅浅眼中全是恐慌，绝望，似乎天地都要塌了，又似乎重返噩梦。
姜郁想，虞浅浅是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她应该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放学的铃声响起，姜郁回神。
她一向能够很冷静地思考事情。不想别的人，会被太多的情感羁绊牵制。
像之前。
不管是示好，还是挑衅。姜郁其实只觉得吵闹和无聊。她的心海平静，波澜不惊。
今天她不一样。
她原来以为自己不会生气的。
虞浅浅充其量只是一个合作伙伴，还是可有可无的。姜郁其实不太信任虞浅浅口中说了解自己的话。姜郁本来想慢慢调查，虞浅浅却一下撞在她的枪口上。那么，好吧。没有头绪加上很生活确实有些枯燥，姜郁就答应了下来。她的骨子里是有点皮的，好奇心也有，不然不会留意朴智恩的事。只不过披着一张严肃正经的脸，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来。
她喜欢新的事物，新的挑战。
于是姜郁和虞浅浅有了交流，而且偏多。不过她自认为对虞浅浅的看法没有什么改变。
她也不想改善她们关系。
虞浅浅想，而且她是努力过的。
“姜郁，我们算朋友吗？”虞浅浅曾经的问句给姜郁的影响其实不深。被众星捧月并不能愉悦姜郁，姜郁似乎在失忆前就处于被人追捧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
韩喻早说要和她交朋友。
波利特姐弟要和交朋友。
虞浅浅也要。
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不尽如人意的是虞浅浅把自己的小命赔了上去。姜郁也很不舒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但她明白，她不想让虞浅浅死掉。
“姜郁……”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姜郁回头，看见了神情不安的朴智恩站在那里，双手放在背后。
朴智恩吞了吞口水：“我今天看了你的比赛……”
姜郁敛眸。
她不想就着这个糟糕的话题聊下去。
“抱歉，我先走了。”姜郁拎起书包。
朴智恩情急之下扯了扯姜郁的袖子。
“我……”她开始犹豫。
姜郁静静地看着她。
朴智恩呐呐无言：“我、我……”
最后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手中的东西按在姜郁的掌中。
那是一包暗红色的液体，用塑料膜包着，小小的一包，连半个巴掌大都没有。
“是你的朋友吧。”朴智恩说，“中毒的那一个。”
姜郁没有否认。
“让她吃下去，她不会死的。”
“……这是什么？”
朴智恩咬着嘴唇，眼睛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悲伤。
“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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