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脊微微佝偻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杯边缘打着圈。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茶几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的目光原本落在茶几中央那盒白色药盒上,上面印着的“硝苯地平缓释片”字样有些模糊——人上了年纪,眼神总不太好使。直到一阵急促的“嗡嗡”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他才缓缓抬眼,看向声音来源处。
“儿子,你看一下你的手机,是不是有急事?”龙影的声音带着刚从浅眠中醒来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他看着龙雷正弯腰给沙发上铺棉垫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响了好几声了,震得茶几都跟着动。”
话音刚落,那部黑色的智能手机又开始固执地震动起来,屏幕在透过纱帘的阳光下亮得刺眼,像一颗在暗处跳动的星火。龙影眯起眼睛,依稀能看清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万龙”。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儿子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教练,听说是个能干事的年轻人。
“说不定是战队那边有要紧事,你赶紧看看。”龙影又催了一句,抬手揉了揉眼角,试图让视线更清晰些。他知道儿子为了那支刚组建的战队,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自己住院这几天,都还抱着手机改方案。
“哎,来了!”龙雷刚把药盒小心翼翼地放进父亲手边的抽屉里,听见这话,转身就往茶几跑。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沙发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却顾不上揉,只盯着那部还在倔强震动的手机。裤脚沾着的一点医院消毒水味,还没来得及被家里的槐花香冲淡。
指尖刚触到手机背面,那熟悉的震动感就顺着指腹传遍全身,像有只小鼓在掌心敲。屏幕上“万龙”两个字跳得急切,像是在隔着空气喊他。龙雷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扶父亲坐下时的那点轻松,瞬间被一股紧张取代——这时候连续来电,八成是战队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爸,是万龙,战队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飞快地往屏幕上方划,指尖因为着急,在解锁界面上顿了两下才稳住。指腹上还留着刚才帮父亲拎行李时蹭到的灰尘,在光滑的屏幕上留下淡淡的印子。
龙影看着儿子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漫过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轻轻漾开,显得格外温和。“果然是你们那刚成立的战队吧?”他把手里的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新队伍刚起步,就像刚学走路的娃娃,磕磕绊绊少不了。当年我开小五金厂那会儿,不也天天被各种杂事追着跑?机器坏了要连夜找师傅修,进货的车在路上抛锚了,得自己骑着三轮车去拉,哪样不要操心?”
说着,他用那只没输液的手轻轻拍了拍沙发扶手,木质的扶手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温润的触感。“接吧,该忙就忙你的,我这儿没事。”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张婶说下午三点过来,她烧的小米粥最养人,到时候让她给你也盛一碗。”
“爸,可是我要是接了,您这边怎么办?”龙雷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他看了眼父亲略显苍白的脸色,脖颈间那道因为住院剃掉头发露出的青色痕迹还很明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您身体还没好利索,万一……”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担忧像潮水一样漫上来,让手里的手机显得格外沉。
龙影笑了笑,用那只带着老茧的手拍了拍龙雷的胳膊。掌心的粗糙蹭过儿子的衬衫布料,带着一种踏实的力量。“傻孩子,我这身子骨,虽说不比年轻时能扛,但也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他微微喘了口气,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是在调整气息,“你那战队刚起步,正是缺人掌舵的时候。这节骨眼上要是松了劲,之前熬的那些夜、跑的那些路,不就全白费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为了做个木头手枪,蹲在院子里锯了三天木头,手上磨出了泡都不喊疼,现在这点坎儿,算什么?”
他的眼角皱纹里盛着笑意,看向龙雷的眼神亮得很——那里面有期许,有信任,还有几分过来人的笃定。“去吧,别老惦记着我。”龙影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头发,那里还能看到些未全白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点灰调,像落了点星星点点的墨,“家里有你张婶过来照应,三餐热乎的,药也按时吃,错不了。你把战队带起来,打出个名堂来,比天天守着我这老头子强多了。等你拿了冠军,我还能去现场给你加油呢。到时候我拄着拐杖也得去,让他们看看,我龙影的儿子,多能耐。”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像一把被打碎的金箔,精准地落在龙影的发间。那些还没染上风霜的黑发被照得更清楚了些,和鬓角的白交叠在一起,倒显出几分温和的生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混着从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竟不觉得刺鼻,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龙雷听着父亲的话,眼底像落了星光,瞬间亮了起来。他抬手拍了拍父亲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语气笃定得像在立军令状:“放心吧,我在呢。”说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您先歇会儿,靠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也行。我出去接个电话就回来,马上的事。张婶来了让她先给您倒杯温水,您别自己动,听见没?”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龙雷站在走廊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勾勒得格外清晰。那句“我在呢”像颗定海神针,不仅安了他自己的心,仿佛也让空气里的焦虑都散了些。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喂,万龙,怎么了?”
客厅里,龙影靠在沙发上,听着儿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慢慢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股熨帖的暖意,从食道一直暖到五脏六腑。他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枝头的槐花正开得热闹,一串一串的,像堆了一树的雪,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下来,飘得满院都是香。
“这孩子,随我。”龙影在心里默默念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也好,年轻人,就得有这股子冲劲。”他想起龙雷小时候,攥着满分的试卷跑回家,眼里的光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是对一件事拼尽全力的执着,是藏在骨子里的韧劲。
茶几上的手机安静下来,阳光慢慢移过药盒,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客厅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偶尔落下的槐花,在悄悄记录着这对父子间无声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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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槐花飘香时:龙雷与万龙的战队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