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XCY龙凤战队基地的教练办公室里,万龙站在房间中央,指尖捏着那部还带着余温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联盟20支战队教练群聊的界面,最后那句“期待赛场上见”的回复旁边,已经缀满了各家战队的点赞图标。阳光透过朝南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地板上的尘埃在光柱里轻轻浮动,可他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锁在手机拨号界面那个“龙雷”的联系人上,连指尖被阳光晒得发烫都未曾察觉。
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上的拨号键,塑料外壳的冰凉与掌心的潮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焦灼。二十支战队的祝福还像余音般在耳边回荡——有老牌劲旅教练那句“万龙,别掉链子”里藏着的期许,有新锐战队少帅发来的“等你们破局”的挑衅,还有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冠军教头私下发来的“混合队不好带,但你敢试,我就敢看”的暗赞。这些声音像一颗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本该在他心里漾起骄傲的涟漪,此刻却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他还不知道,和平精英联盟里那些眼睛比显微镜还尖的粉丝,还有嗅觉比猎犬还灵的记者,会怎么看待这支横空出世的混合战队。
万龙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的皱纹被阳光照得愈发清晰,像一道道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他想起上周在电竞论坛上看到的帖子,有人说“混合队就是噱头,打不了三个月就得散”,下面跟着上百条附和;也想起那些蹲守在基地门口的记者,举着相机追问“听说你们挖不到顶尖选手才搞男女混合”时的尖锐。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时不时扎进他的思绪里。粉丝们会像期待救世主一样盼着他们登场吗?会有人连夜做应援牌,在首秀赛场喊出“龙凤加油”吗?还是会在直播间刷满“退票”,觉得被“全职高手”的噱头骗了?记者们呢?会把他们的训练日常写成励志故事,还是会揪着“男女选手配合失误”的片段大做文章,标题就用“新战队原形毕露”?
一想到这些未知的可能,他握着手机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小小的拨号键仿佛突然有了千斤重,按下的不是数字,而是战队未来的走向。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实木地板发出“吱呀”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又沉重——踩下去时想着“该告诉老板这个好消息”,抬起来时又被“万一后续搞砸了怎么办”的念头拽住。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战队未来发展规划图,图上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标注着“三个月磨合”“半年进季后赛”“年度冲击冠军”的节点,旁边还贴着五张空白的选手照片位,用红笔写着“待补充”。当初画下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像揣着团火,觉得只要敢拼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可现在再看,那些鲜红的字迹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如果连粉丝和媒体这关都过不了,这些规划岂不是成了纸上谈兵?他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图上“首秀目标:打入前八”的字样,指尖的温度似乎都没能焐热那层薄薄的纸。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像在敲一面紧绷的鼓。他想起为了组建这支战队,自己和龙雷熬过的那些夜晚。龙雷老板把办公室的沙发让给他当床,两人对着满桌的选手简历啃了三天三夜的外卖;为了拿下训练基地这个场地,龙雷亲自去跟物业磨了七次,把租金砍到预算内时,兴奋地在走廊里给了他一个熊抱;还有那次在投资人会议上,有人质疑“男女混合没有市场”,龙雷把水杯往桌上一墩,说“万龙的眼光,我信”,那声音至今还在他耳边响。
那些日子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回——龙雷熬夜改商业计划书时眼底的红血丝,两人因为选手人选争得面红耳赤又笑着和解,拿到联盟准入资格那天,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室里开了罐啤酒碰杯。如今,终于收到了同行的认可,这明明是值得庆祝的第一步,可他却被对未来的恐惧绊住了脚。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墙上的挂钟时针悄悄划过了下午三点。万龙的嘴唇被牙齿咬得泛起了白痕,连带着唇周的皮肤都有些发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攥紧手机而泛出青白,手背的青筋隐隐跳动。脑海里的两个声音还在激烈地争吵:一个说“赶紧打吧,老板有权知道这个好消息”,另一个反驳“等粉丝反应出来再说,别让他空欢喜”;一个提醒“你瞒着他,才是辜负信任”,另一个警告“到时候失望比现在的犹豫更伤人”。
他走到窗边,双手撑在冰凉的窗台上,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窗外的景色上。楼下的训练场里,工人正在给新栽的凤凰木浇水,嫩绿的枝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晃,几只麻雀落在旁边的篮球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衬得这午后格外宁静。可这些鲜活的景象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看不真切,也无心欣赏。心里只反复想着龙雷老板的样子——每次开会时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拍板决策时毫不犹豫的眼神,还有上次他因为压力太大失眠,老板默默递过来的那杯热牛奶。
“我这是在干什么?”万龙突然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龙雷当初力排众议支持他搞混合战队,不就是因为相信他能顶住压力吗?现在不过是面对一点未知的猜测,自己就慌成这样,这算什么?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犹豫和怯懦都从脑子里甩出去,脖颈间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
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胸腔里涌入一股带着阳光味道的暖意,一直沉到丹田。再抬头时,眼神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坚定。他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脊背,肩膀也不再紧绷,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是啊,无论未来是鲜花还是荆棘,他们都该一起扛着。龙雷说得对,他们是一个团队,从决定组建战队的那天起,就该同进退。
万龙重新看向手中的手机,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半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撞开喉咙跳出来。他紧张地将手机贴在耳边,指腹因为用力而掐进了耳廓的软骨里,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悄悄滑落。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老板,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等待接通的那几秒钟,仿佛比过去筹备战队的三个月还要漫长,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踏实——至少,他没有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