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混乱渐渐平息。散落的金属器械被归拢到角落,扭曲的深蹲架残骸被临时用防水布盖住,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铁锈味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宋远墨抹了把额头的汗,刚才召唤水龙虽然威风,但消耗确实不小,丹田里的水灵之力空了大半,一阵阵虚脱感涌上来,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强撑着指挥雷伽阅和几个胆子大些的同学帮忙清理现场,努力维持着刚才那点“硬汉”形象。
“墨哥,你这招‘水淹七军’太猛了!泳池水都下去一大截!”雷伽阅一边费力地拖着一个杠铃片,一边还不忘吹彩虹屁,只是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新买的球鞋都泡汤了!”他抬起一只湿漉漉、沾满泥水的球鞋,一脸肉痛。
秦黎默默地将最后一根扭曲的杠铃杆放好,走到宋远墨身边,声音低沉:“还行?”
“小意思。”宋远墨挺直腰板,努力忽略发软的双腿和眼前轻微的金星,嘴硬道,“再来一条水龙也……唔……” 话没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脚下踉跄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歪去!
“小心!”秦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那手臂结实有力,带着灼热的体温,瞬间驱散了宋远墨身上因灵力消耗带来的部分寒意。
宋远墨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刚才那点硬汉气势瞬间破功,结结巴巴道:“谢、谢谢……我就是有点……有点脱水……” 这个借口烂得他自己都想捂脸。
秦黎没拆穿他,只是扶着他的手臂没松,眉头微蹙:“去医务室。”
“不用不用!”宋远墨慌忙摆手,试图挣脱,“真没事,歇会儿就好……” 他可不想在秦黎面前显得太弱鸡。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让宋远墨和秦黎瞬间汗毛倒竖的邪气波动,猛地从体育馆角落那堆被防水布盖住的深蹲架残骸中爆发出来!比之前更加阴冷、暴戾,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残骸缝隙中,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暗红色邪气如同毒蛇般钻出,迅速在空中凝聚,目标并非人群,而是直指——正抱着一个铅球、离残骸最近的雷伽阅!或者说,是他书包里那只突然变得异常焦躁、脖颈项圈红光疯狂闪烁的貔貅!
“不好!”宋远墨脸色剧变,想也没想就要再次调动所剩无几的灵力!秦黎也眼神一厉,右手指尖隐有火星跳动!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灵魂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在体育馆空旷的上方响起!那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心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安抚之力。
随着琴音扩散,一股浩瀚、精纯、如同月光般清冷皎洁的仙灵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体育馆!那刚刚凝聚、带着毁灭气息扑向雷伽阅的暗红邪气,如同冰雪遇到骄阳,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被这股纯净强大的仙力净化、驱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残骸,也彻底沉寂下来,再无一丝邪气溢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宛如天籁的琴音和那股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惊呆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体育馆二层那环形的观景走廊上,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量极高,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着银色暗纹云水图案的改良中式长衫,衣袂在穿过高窗的微风中轻轻飘动。一头如瀑的墨色长发并未束起,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了几缕在脑后,其余则柔顺地披散在肩背,更衬得他肤白如雪,晶莹剔透得仿佛上好的冷玉。他的五官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杰作,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星,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线条完美得不似凡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夜空,沉静无波,仿佛看尽了万古沧桑,带着一种疏离于尘世之外的淡漠与禁欲感。
他怀里抱着一张通体乌黑、造型古朴雅致的七弦琴,修长如玉的手指刚刚从琴弦上移开。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清冷、孤高,宛如九霄之上偶然谪落凡尘的仙人。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刚才的惊恐、慌乱、劫后余生的喧闹,都被这惊鸿一瞥的绝世风华和那抚平一切的神奇琴音所震慑,凝固在了空气中。无论是惊魂未定的学生,还是心有余悸的老师,甚至是原本咋咋呼呼的雷伽阅,此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二楼那道身影,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天……天啊……” 一个女生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喃喃自语,“是……是新来的唐老师?”
“唐溟荆老师!美术组的!”另一个女生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我的妈呀……比照片上帅一万倍!”
“他……他刚才……是在弹琴?那声音……我差点哭出来……”有感性点的女生眼眶都红了。
“这气质……这脸……这腰……”雷伽阅也看呆了,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的,连怀里的铅球掉下来砸到脚背都没察觉,只是傻傻地张着嘴,“这……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吧?我们吸血鬼家族那些老古董算个啥啊……”
宋远墨和秦黎也愣住了。宋远墨是震惊于对方那举手投足间就净化了邪气的恐怖实力,以及那清冷得不似凡人的气质——这绝对是天庭来人!而且位阶极高!秦黎则是瞳孔微缩,在那股月白色的仙灵之力扫过时,他手臂绷带下的伤口深处,那沉寂的月白色光芒竟然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带着一丝亲近感?
二楼之上,唐溟荆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狼藉的场地和呆滞的人群。他的眼神在宋远墨和秦黎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尤其是秦黎手臂的绷带处,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探究。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雷伽阅书包里那只缩着脖子、项圈红光彻底熄灭、显得有些瑟缩的貔貅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古琴,转身,月白色的衣袂翩然,墨发随风轻扬,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体育馆被美颜暴击震得失魂落魄的师生,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清冷悠远的琴音余韵。
“走……走了?”雷伽阅终于回过神,揉着被铅球砸痛的脚背,一脸怅然若失,“我还没要签名呢……”
“唐老师……”体育老师也如梦初醒,赶紧对着二楼方向喊道,“谢谢您!刚才那琴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宋远墨看着唐溟荆消失的方向,心潮起伏。这位突然出现的唐老师,实力深不可测,身份成谜,而且显然也察觉到了体育馆的异常和……秦黎的异常!他是敌是友?天庭派来的增援?还是……另有所图?
“喂,你还要靠多久?”秦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自在。
宋远墨这才惊觉自己还半靠在秦黎怀里,对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扶着他手臂的手掌温度隔着薄薄的校服传来,烫得他一个激灵,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
“对、对不起!”宋远墨的脸红得能滴血,刚才那点硬气和面对邪祟时的沉稳荡然无存,只剩下熟悉的慌乱和手足无措。
秦黎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刚才被唐溟荆出现打断的、那一丝因宋远墨力竭而生的担忧,莫名地被一种微妙的……愉悦感取代。他收回手,插回裤兜,别开脸,耳根也染上了一点可疑的薄红,语气却依旧平淡:“看来是没事了。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远墨反应,转身就朝体育馆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诶?秦哥等等我!”雷伽阅赶紧抱起蔫蔫的貔貅,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喊宋远墨,“墨哥!我先走了啊!下节是老班的课!迟到要罚站的!”
宋远墨站在原地,看着秦黎消失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再想想刚才那位惊为天人、实力恐怖的唐老师,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神兽的阴谋、秦黎的身份、新出现的神秘神官……还有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纷乱的心绪。不管怎样,先把眼前的课上了再说!他弯腰捡起雷伽阅掉在地上的那个铅球(这玩意儿还挺沉),又恢复了那副有点迷糊却努力认真的样子,小跑着追了出去。
“雷伽阅!你的破球还要不要了?”
阳光洒在少年奔跑的背影上,湿漉漉的头发甩动着水珠。体育馆的惊魂在这一刻似乎暂时落幕,但更大的风暴,正随着那位墨发白衣的神官降临,悄然酝酿。而宋远墨那点关于“秦黎会不会喜欢自己”的卑微愿望,在这纷至沓来的变故中,似乎也变得愈发渺小,却又愈发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