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娘子。”男人咽了杯茶水,叹息道。
他坐了良久,待到天光初亮,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缓缓走到**着身子躺在床上的女人面前。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猛然向女人的脖子扎去。
“叮——”
窗外忽的飞来一块鹅卵石,将匕首打飞了去。接着又是几块石头,分别击中了男人的盖膝穴、膻中穴,最后一块飞至脑户,将他击晕了过去。
两人翻墙而入,独孤枕闭着眼睛不敢看床上人,径直走到倒下的人前,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白蔹则给邓如兰掖了被子,然后推开门,往邓恒窗口扔了块石子。
邓恒提着步子跑了来,看见男人的匕首落在一旁,顿时对着他怒目而视,恨恨地上前猛踹了他脸面两脚。他仍不解恨,心头只想杀了他。
“此处交给你,莫要杀他,”独孤枕想了想,又叮嘱道,“待你娘醒了,别让她把这人放了去。”
邓恒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了,又见两人轻功离去,眼中满是坚定。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陈岳镇这桃林很是有名,又正值桃花开遍漫山遍野,望去一片红海。只可惜来此地之人,并无赏花之心。
桃林有雾,看得并不真切,深入便如梦似幻,恍若仙境。独孤枕观察入微,仔细着地上的两对脚印,往桃林中心的小湖而去。
走了半刻,隔着十来丈,独孤枕模模糊糊瞧见了一道婀娜身影,坐在湖边巨石上。
“茧娘子。”独孤枕因气传声,沉稳道,“你等的人来了。”
茧娘子背影一僵,冷笑道:“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她早在此地布了阵,本想着裹杀刘成志用,没想到独孤枕来了,正巧排上用场。她手中白绫橫出,正要起阵,却发觉阵眼出却毫无反应。
“你想起阵?”独孤枕拔出剑,走近了些,淡淡道,“我来时顺手祓除了。”
茧娘子冷哼一声,两次白绫弹射而出,她喝道:“卢阳!”
而卢阳正与白蔹刀剑铿锵相交,战地火热。卢阳没想到白蔹如此难缠,他的刀路如泰山压顶,砍压之下,寻常兵器早就应声而裂,而寻常人则会被轻松掀翻了过去。
而白蔹接了他的刀,只退了一步,又用白云剑将他震了回去。这固然有白云剑这种世间至兵的原因,但是这女子的内力深厚,定然不再独孤枕之下。
卢阳本想夺了剑再去驰援茧娘子,这下不得不稳下心神,专心致志击败白蔹。
白蔹心知,初次交手,自己能与卢阳斗得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占上风,有不少是白云剑的功劳。白蔹虽然精通各个兵器,但只于刀这一途上可问顶峰。
卢阳的刀和朔刀派……白蔹眯了眯眼睛,心里头有了较劲儿的心,便将白云剑作刀使,竟用出了“狐野趣”的路数。“狐野去”是白蔹所习之刀法,以狡猾诡谲著称,犹如狐藏田野,难觅其踪,哪怕见着了,也只会被其戏弄。
这刀法是阁主交给她的,让她练至精微,白蔹从不过问阁主原因,她天分极高,不过数年便离此刀法最高深的之处只差一层。
剑,幻影无踪。只是剑身墨色,难匿行迹,但又因为白云剑是柄集天地精华的宝剑,气力相冲,卢阳嘴角溢出鲜血,不得不退,他便顺势向茧娘子退去。
而茧娘子几乎只是勉强挡着独孤枕的剑招,剑气急飞,宛如刀片,她的身上已经被割破了衣服,血肉翻出,落了血来。
卢阳见茧娘子受伤,心中更急,他对独孤枕忙轰出一掌,要往茧娘子身边冲去。接着,白云剑的剑气便稳稳砍在了卢阳的背上,一时间疼痛入股,内劲紊乱,卢阳又“哇”的一声吐出一片血来。
茧娘子心头一惊,旋即又想,他死便死了,为我而死的男人还少么,先想着如何脱身才是。她咬着牙恨声道:“卢阳!先来我身边。”
卢阳稳了身子,冲到了她的身边,又握紧了刀对着同时汇合的独孤枕与白蔹。
“卢阳,放下刀,我不杀你。”独孤枕双眸沁寒入骨,冷声道。
卢阳仍是摇了摇头,转头对茧娘子温声道:“我挡着他们,你快走。”
“你们都走不了。”白蔹提着剑来到两人身后。
茧娘子看见白蔹手里的剑,怒道:“贱人!还我宝剑!!你这平沙阁的走狗,你与那阁主联合骗我,偷我的剑!!”她见白蔹面不改色,又转头嘲弄地看着独孤枕:“想不到明月山庄早已和平沙阁同流合污,待我逃出去昭告天下哈哈哈哈哈。”
独孤枕眉头紧蹙,声音冰冷:“她已脱离平沙阁,你无活路,伏诛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茧娘子笑的狰狞而恐怖,眼角笑着笑着溢出了泪,“像刘成志这样的负心汉,我怎么杀不得……你们偏要拦我……”
“你可知因为你,刘成志要杀邓如兰?”独孤枕呼了口气,道。
茧娘子讥讽道:“死便死了,这蠢女人自己管不住男人,岂能怪我。”
“楚渔。”
茧娘子身体一颤,目中闪光,难以置信地看向白蔹。
“这是你原来的名字。”
“你……”片刻震惊后,茧娘子脸上满是怒意,“闭嘴!”
独孤枕见她毫无悔改之意,提剑便攻,白蔹也趁机攻上。卢阳不知哪来的气力,挡了独孤枕的剑,将茧娘子护在身后,又转身接了白蔹一招。
“快走!!”
话音未落,便是“砰”的一声,卢阳硬接了白蔹从天而落的一招“狐鸣”,他的脚向底下一陷,嘴中又喷出鲜血来。
茧娘子便趁着机会要遁走,只是独孤枕剑快人更快,闪身朝茧娘子砍去。熟料卢阳竟忽然卸了力,侧身挡在了茧娘子和独孤枕之间。
只听闻“嘶——”的一声,锐利而冰冷的剑划开皮肉,独孤枕收剑不及,卢阳一整个胳膊竟然被他削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朝着天地喷涌,泉涌而出。茧娘子面容惊骇不已,心头悚然,她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听闻卢阳忍着疼痛的怒吼声:“走——”
茧娘子“啊”了一声,便“扑通”一声跳入湖中,她感觉自己眼角似乎有泪,只是泪与湖水混在一起,嘴里只剩下咸味。冰冷的湖水挤压着她受了伤的身体,她感受到刺骨寒冷,就像得知师父死去的那天。
她游啊游啊,不知道游了多久,她终于摸到了泥泞坎坷的湖岸,拖着又湿又重的身子晃荡着独自走进山中。
※
独孤枕上前点了卢阳的穴道,给他止了血,然后捡了茧娘子留下的白绫,将他断了手臂的地方包裹起来。
白蔹见独孤枕从怀着掏出药丸塞进卢阳嘴里,只是奇怪地打量着:“你救他做什么?”
独孤枕勉强地对她笑笑,并不回答,只是转头问卢阳:“卢前辈,你感觉如何?”
“……你不该救我。”卢阳强忍着痛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前辈先别说话。”说着独孤枕便盘腿坐下,运功给卢阳疗伤。
“哈、哈”卢阳却并不听话,喘了几口气,兀自说道,“待我伤好以后,还是要去找小渔的。”
“徐掌门。”独孤枕沉默片刻,道。
“我回去不过添乱罢了……你若是有心,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卢前辈……”独孤枕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住了嘴。
卢阳缓过气来:“你想问我为什么明知她杀人如麻,还拼了命保护楚渔?”
独孤枕默默点头。白蔹也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交谈。
“你猜到了,所以才不说话是不是?”卢阳的笑容有些难看,自从爱上错的人以后,他的心很沉。
白蔹忽然道:“我没有猜到。”
卢阳这才看了白蔹一眼,他知道她是平沙阁的人,他还看到她的目光总是偶尔扫过独孤枕,他满怀悲戚,像是看到他们的结局,但他仍然道:“我爱她,哪怕与天下人为敌。”
独孤枕心底一跳,垂下了眸子,那双眼底下暗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不愿显露。白蔹却是点点头,一幅似懂非懂的样子。
许久,独孤枕收了功,语带哀叹却仍然不容拒绝:“麻烦您随我们回客栈。”
卢阳苦笑一声,遥遥望了一眼湖岸:“好。”
独孤枕带着卢阳回转客栈,白蔹则返回邓恒与邓如兰的家,远远的就听见吵闹声,她从门窗进入,便瞧见邓恒同自己的母亲还有名义上的“弟弟”刘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邓恒瞧见白蔹从门窗跃入,忙道:“白姐姐你可算来了。”然后他指着刘今说:“昨晚就是她……还有独孤哥哥呢。”
“回去了。”
邓恒便接着说:“就是她救了娘亲,她亲眼见着你爹要杀我娘!”
邓如兰听闻此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仍是不愿相信:“你倒是长大了,找个外人来干涉你娘的事儿。”
“呸。我才不信你,你就是恨我爹抢了你娘。”
邓恒气的浑身哆嗦,眼眶一红,又流下泪呜呜地哭起来。
白蔹见状便道:“你们去外头候着,我将他弄醒了,待他自己承认。”
三人都允了这办法,于是白蔹关上门,解了穴,倒了盆水将他泼醒。刘成志痴痴转醒,见眼前是个美人,还没反应过来,白蔹便道:“你这贼子,你可知道你私通的是谁?”
刘成志一愣,没想到自己阴谋已经败露,于是惶惶然:“你、你……”
白蔹便将茧娘子杀人的手段说了一番:“你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认了,茧娘子回头来仍会找你。”
刘成志吓得跪地求饶,仔仔细细将自己这段日子所作所为说了,只求白蔹保他一条性命。话音未落,门口听着的三人便走了进来。邓如兰咬牙切齿,邓恒目如寒冰,刘今则惊恐不知如何自处。
白蔹无心再多管闲事,起身便离开回了客栈。独孤枕已请了大夫来看卢阳的断臂,大夫唉声叹气,只道自己不过寻常医生,开了些安神止血的方子,就离开了。
“小友费心了,此乃我所应得。”卢阳倒是毫不在意。
“我已通知了朔刀派与朝廷,你帮茧娘子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自有律法惩处。”独孤枕抿了口茶,心知卢阳此生与茧娘子再难相见。
“……多谢。”
门“吱呀”一声推开,白蔹也不说话,进去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关于平沙阁阁主,你知晓多少?”
卢阳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他来找小渔时,我站的远,看不真切,他是个年轻男人,大约三十左右,他的武功高深难测,至少我与小渔联手,再加上北斗阵,都不一定能赢他。”
独孤枕目光深沉,心里想着此等高手天下不超五指之数:“他可有带着其他人。”
卢阳摇摇头:“没有,他孤身前来。”又看了倚靠在床边的白蔹一眼。
独孤枕心知白蔹应当知道更多,只是她不愿开口,更不信阁主要杀她,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机会套出话来。
卢阳在客栈内休憩了几日,便有朔刀派的人上门,谢了独孤枕,将卢阳带走。卢阳刚走不久,客栈内人声忽然如沸水一般,滚了起来。
“邓家那回来的小娘子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