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居中,林见月捧着账册,脑中闪过许多事情,便见知礼引着几人过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还堆着笑的,是总管林家金玉坊的钱管事,此人倒是招摇,随身挂着金饰玉佩,不知惹来多少人眼红。
身后跟着的一个衣着朴素却干练的妇人是总管林家布庄和成衣铺的佩香姑姑,她从前是老太太陪嫁的家生子,与二老爷差不多年岁,算是林家很受敬重的老人。
最后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个子男人是茶楼胡管事,留着一小撮山羊胡,腰还有些佝偻。
林见月坐在幕后,一个未嫁小姐怎好随意露脸,只好每次议事拉上帷幕。知礼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心里便有了底。
冷笑道:“真真是好亲戚,亏损自家的生意平白便宜了他人。”
知礼不做声,像这种议论主子的事她不好说,她没有知书泼辣,但她心里有一本明白账。
林见月扬声道:“几位管事近日幸苦了,腊月正月正是劳累的时候,元宵已过,还请几位说说这两月的帐是怎么回事。”
“知礼,给他们看看。”林见月一吩咐,知礼立刻捧着三本账册走到三人面前。
钱管事油嘴滑舌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愈发见长,笑眯眯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账册哪里会出问题,我老钱可不是那会做假账的人。”
说着还不屑地瞥了瞥胡管事。
林见月轻笑:“钱管事莫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例行询问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便见胡管事松了口气,知礼却叫他道:“胡管事。”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知礼姑娘可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知礼道:“胡管事这两月像是忙得很,怎的帐写得这般不清晰。”
胡管事沉了脸:“知礼姑娘休要胡说,我虽没什么大本事,可帐还是会写的,哪里不清晰了?”
知礼指着正月初三的账单,“这张家的宴听说当日办得颇大,耗资甚巨,怎这数字对不上?”
胡管事又笑:“知礼姑娘可是不知?张府的夫人是咱家三夫人的亲妹子……”
知礼正色道:“这又如何?”
胡管事摸摸他的山羊胡须,“我看知礼姑娘还是年轻,这般亲近的关系怎好收钱,收些人情过去便了了。做生意嘛,有得有失方为长久。”
林见月直起了身,“胡管事也不必这样说,知礼代表着我的脸面,说知礼年轻不就是在指我么,”她放下账册,“胡管事,我敬您德高望重,为林家办事这么多年也是辛苦。可您难道不知,多少好好的生意便是这么毁了的?”
胡管事道:“二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府与咱们林家素来亲近,一顿宴而已,林府也不是耗不起这个钱,再说,也不是没收,这不是付了两百两……”
“两百两?”林见月冷笑,流水般的宴席,顿顿用的都是精品。大几百两的银子就这样拱手送人?
她自定亲以后没怎么管过事,老老实实在小苑“绣嫁妆”。之后又因为梦魇病了几日,这才好。原打算来看看账簿,却发现胡氏刘氏二人竟将家业经营成了这副模样。
林见月看着胡管事,道:“胡管事也是林府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我的作风,我不是不容人的。只是胡管事也莫见我年轻便小瞧了我。”
胡管事冷汗涔涔,他自然知道林二姑娘是什么脾性,只是明明这段日子是三夫人管着鸿运楼,他一时疏漏,忘了填补亏空,结果被二姑娘查到。只好道:“姑娘,此事是小的一时迷了心窍,但这帐单已经送去了张府。再上门要只怕会失了林家气度,日后谁还敢再来咱们鸿运楼呢。”
林见月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番说辞,却道:“胡管事这么多年,鸿运楼不见做出什么成绩,反倒是这些圈圈绕绕的关系,胡管事比我还要清楚些。”她一声轻笑,“倒是我不如胡管事了,只知认金钱死理,不懂变通了。您说对吧?”
胡管事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含混道:“姑娘莫要如此说,是小的愚钝,日后再不会了。”
“没有日后了,”林见月淡然道:“胡管事今日便走吧,我林家留不住您这尊大佛。天大地大,胡管事这样好的本事自然有去处,应当不需要我再费心。”
胡管事不想自己经营十多年的鸿运楼便这样被收回了,哀声道:“姑娘!这么些年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生一回出了差错便不能饶了小的呢?”
钱管事原本站在原地不打算开口的,却没想到竟是这种走向,担忧地看了看二人,道:“姑娘,不过一回,便算了吧。实在不成,罚些俸也好啊。”
“是,是。”胡管事点头。鸿运楼虽不算京城最好的酒楼,但好歹经营多年有些名声,向来价格实惠童叟无欺,在民间评价极好。不少人都认识胡管事,他今日若被逐出鸿运楼,不出几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定是出了岔子,日后哪儿还有愿意收他的?
“不成。”林见月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这个管事是再不能做了,今日我林家亏损甚巨,若不是恰巧查到,只怕便会被蒙骗过去,日后资金上出了问题我该去寻谁?胡管事是林家的老人,怎会不知?”
胡管事有苦说不出,二姑娘定亲后鸿运楼便是三夫人胡氏一手掌管,安插了不不少自己的人。他知道二姑娘嫁人后只怕没法子再插手生意了,便巴结起了胡氏。可此事并非胡氏授意,不过是那日胡氏的嬷嬷来查账无意提起张府的宴,是她主动上赶着巴结的三房,谁知道二姑娘死了夫婿还要回来管事?
这话自然不好直说,他看了看钱管事,钱管事胖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出了口气,“这也是你自己造下的孽。这样吧,”他对姑娘道:“姑娘也饶了这一次,还让他留在鸿运楼做事罢。做什么都好,日后能不能再回来当上管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这样如何?”
林见月原想反驳,却见钱管事悄悄摇摇头,让她莫要动怒。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散了,佩香姑姑一直没说话,临了才道:“二姑娘身子弱,多歇着些。有些事不必急的。”
林见月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明白了其中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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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正在院内,几个小女使忙着给她捶腿揉肩,还奉承道:“夫人如今事忙,可得好好养着身体。不能像旁人,生意没做出来,反倒日日病着。时日长着呢,日后自有家财万贯的时候。”
“可莫要胡说。”胡氏慢悠悠道。她口中这么说,却面上未见不虞,显然并未动怒。一叫葡萄的机灵些,懂了意思,道:“咱们夫人不求家财万贯,只要哥儿争气,日后自然有夫人享福的时候。”
胡氏这才淡淡嗯了声,不动声色道:“你手劲儿不错,日后便跟着罢。”
葡萄大喜过望,砰砰磕了两个头,“谢夫人赏识!”
正说着,有人来通报,“夫人,二姑娘来了。”
胡氏挥手屏退众人,皱眉道:“她怎么来了?”
嬷嬷也没个计较,只道:“听闻昨日二姑娘去了摇风居一趟,交了几个管事说话的。还未跟夫人说,那胡管事……被撸了管事职位,如今正在前堂打杂呢。”
胡氏嘲讽一笑,“果真是年轻人,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可不,谁能像咱们夫人一般宽和呢?原先是二姑娘年幼,夫人让着她,如今也算是出嫁了,自然没有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的理。”嬷嬷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锦绣,意味不明地笑笑,“你做的好。”
还未说完,林见月便被人请了进来。
胡氏满面慈和,笑道:“月姐儿身子了好些了?今日怎的来了婶母处?”
林见月眉目如画,生得柔和,逢人带着三分笑,让人不由得便软了声音。“侄女来看望婶母是应当的,婶母不嫌侄女唐突便好。”
“怎么会,”胡氏招呼着林见月进屋落座,慈爱道:“你大姐姐出嫁后,平日里没个贴心的姑娘在前后跟着,婶母也寂寞得很。月姐儿得了空常来坐坐才好。”
林见月颔首闲话几句,半晌才道:“还请婶母怜我体弱,这家事确实难办。婶母若愿意,还请帮衬着些。”
胡氏微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她来是因为这个。依着常理,病愈后该是找她要回管家权。大夫人赵氏常年缠绵病榻,不然林见月定亲时也不会让她们接手。
不过,林家本就不合常理不合规矩惯了,否则谁家未出嫁的小女娃能在家管事摆威风,连长辈们都要看她脸色呢?
胡氏道:“月姐儿自小便能干,我这个婶母远远比不上月姐儿的才干,月姐儿既已病愈,那便管着吧。”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婶母不嫌我多事才好。”林见月行了个礼,“婶母管着鸿运楼这些时日,楼里未出一丝差错。纵使胡管事一时想岔了,但也与婶母没什么干系。侄女处罚了胡管事,只怕日后会有老人不服侄女。还请婶母帮帮侄女。”
胡氏轻笑几声,不知林见月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事已至此,明显接受对自己更有利。略推辞几句便罢了。
林见月笑得一脸真诚,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二人各有心事,寒暄半晌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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