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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元了回到她那间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前,脚步猛地顿住。
门口的香灰痕迹,凌乱得不像话。
她心下一凛,想都没想,用手一攀房梁,身子轻飘飘地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顶。趴在茅草上,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慢了半拍。
刚轻轻扒开一丛稻草——
“哗啦!”
碎草迸溅!一只精钢打造的利爪,带着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破顶而出!五爪如钩,直取她的面门!
叶元了寒毛倒竖,腰肢猛地向后一折,铁爪带着呼啸的劲风,险之又险地擦过她的鼻尖!她单掌向后一拍,身体借力向后滑开,瓦片被刮得哗啦作响。
心跳如鼓,血液奔流,喘息声在耳边放大。
攻击远未结束!
屋下之人如影随形,铁爪向上猛扯,“咔嚓”一声,竟将房顶撕开一个大洞!叶元了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滑倒。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正遇打头风!
又有无数箭镞从四面八方袭来!
叶元了暗骂一声,叫道:“来者何人!老娘跟你无冤无仇,陪你玩玩可以,先报上名来!”
说罢,她将手边一块木板猛地抛出!几只箭镞“哆哆”钉在木板上,“咔嚓”一声,木板在空中碎成齑粉!
就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自屋下响起:“够了。”
箭雨应声而止。
叶元了身体自空中跃起堪堪躲过,心中却是一动:“试探?试探用得着下这种死手?这伙人不太讲规矩啊。”
她双手握紧铜杖,用力向下一捅!脆弱的屋顶根本不堪一击,杖尾捅破茅草和木板,露出一个黑洞。她顺势一跃,碎木屑和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她也顾不上,心中骂娘不止,身影一晃,从破洞中钻过。
下落的时间极短,却又仿佛被拉长。她大头朝下,狼狈不堪,只能死死护住脖颈,就势向前翻滚,卸去力道。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灰尘呛得她喉咙眼睛生疼。
等她终于灰头土脸地站直身体——
一柄冰凉的钢刀,已经精准地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她把铜杖横在身前,双手缓缓举过头顶,朗声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不知来者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脚步声自暗处传出。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蓝靛色的袍子衬得气质非凡,只是那双眼里带着化不开的警惕与戒备。腰悬宝石短刀,手上慢悠悠转着一枚银戒指。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叶姑娘,好身手啊。从前只听闻姑娘紫微斗数学有大成,大六壬能通鬼神。不成想,拳脚功夫也这般利落。”
叶元了用手指轻轻拨开一点刀尖,笑道:“这位老板,看着像个生意人。做生意的道理嘛,你先出价,我再还价。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这手笔……啧啧,一上来就把我这遮风挡雨的窝棚拆了个稀巴烂,可不像是诚心做买卖的。”
来人抚掌,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叶姑娘爽快。那魏某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碧血’二字。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听过,自然听过。”叶元了转转脖子,放松紧绷的肌肉,“不过那玩意儿,早就变成古老的传说了。不知您这么大动干戈找我,是为何事?”
魏凭拽过屋里唯一完好的凳子,撩起衣袍坐下:“叶姑娘也不必与我卖关子。是不是传说,你我心中自有定论。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出山。碧血埋在西疆,但由中原去西疆,魔障重重。”
他略一拱手,姿态做足了,语气却依旧强硬:“早闻姑娘大名,特来相请。”
叶元了的指尖在冰冷的刀刃上点了点:“怎么?这就是您‘请’人的道理?”
魏凭一扬手,钢刀“唰”地归鞘。
“叶姑娘,”魏凭目光锐利,“西疆魔障,能吞噬心志怯懦者。魏某需要的,是一个在绝境中也能保持冷静、寻得出路的伙伴。刚才你若死了,只证明你不过如此,不值得我邀约。你若活了,才算通过我的‘面试’。”
他扫了一眼屋顶的破洞和满屋狼藉,补充道:“况且,不拆了你这能遮风挡雨的‘牵挂’,你怎么会心甘情愿,立刻跟我上路?”
叶元了活动了下手腕,开始绕着魏凭慢慢踱步。
忽然,她出手如电,指尖虚点向魏凭鼻梁:“山根挺拔,本是早年得志、手握权柄之相。只可惜……”
魏凭身体微微前倾:“可惜什么?”
“眉藏黑珠,兄弟宫损耗严重。你视若手足的兄弟,却因利反目,背后捅刀……山根有赤丝贯睛,此乃心魔侵体之兆。外丹易求,内景难治啊……”
叶元了话锋忽地一转,带着点戏谑:“不过嘛,你今天千里迢迢来找我,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来人急道:“姑娘何必吊人胃口?”
“非也非也。”叶元了晃着手指,“三垣星盘中,天市垣晦暗,主财帛流通不利,易有镜花水月之劫。”
她凑近一步,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算计:“说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诚意够不够,全看钱包鼓不鼓。今天我就做一回吃孝敬的过路菩萨。你的命局,我能破;西疆的路,我也会走。只看你愿不愿意,在我这儿,砸钱破了你这‘镜花水月’的劫数!”
魏凭听了,眯起眼,轻捻胡须:“我以为姑娘通鬼神,算人命,该视金钱如粪土才是。没想到,竟也如此……重利?”
叶元了哈哈大笑:“君莫笑,青蚨飞去复飞还,此心长在孔方间!怎奈铜臭浸骨冷,却把金银作云天!怎么,郎君意下如何啊?”
魏凭拍桌而起,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啪”地拍在桌上:“好!姑娘爽快!这里是纹银五百两,权当定金和这一路的辛苦钱!事成之后,更有重金酬谢!”
叶元了抓过锦囊,指尖挑开绳扣,一抹雪亮的银光晃了她的眼。她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直坠手心。
“行,这诚意,我收到了。”她咧嘴一笑,把锦囊塞进怀里,心里冷笑:“五百两买条命?这生意,做得可真他娘的黑。”
同时,她手指在背后悄悄一弹,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朱砂粉末,借着拍打衣服的动作,黏在了魏凭的袍角内侧。
“何时启程?”她问。
“现在。”
叶元了二话不说,抓起她那根缠满布条的铜杖,绕到屋后,牵出她那头正嚼着草料、蔫头耷脑的毛驴。
她往它屁股上拍了一把:“如意,来活了!打起精神来!”
毛驴“如意”不情愿地喷了个响鼻,一步三回头地磨蹭出了栅栏。
屋外,一队人马早已等候多时。太阳懒懒地散出余晖,火烧云追风赶日,变幻不休。
叶元了把长发用一根木簪利落束起,夕阳的残影勾勒出她矫健而单薄的身姿。铜铃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向前一拱手,声音清亮:“姓叶,名元了,丰城人士。愿与诸君,西行共勉。”
那蓝衣人魏凭回敬道:“久闻。在下姓魏,单名一个凭字。生意场上行走,此去西行,全仗姑娘了。”
说罢,他翻身跃上马背,一甩马鞭:“驾!”骏马前蹄高高扬起,猛地奔了出去,后面队伍紧跟而上,扬起一地黄尘。
只剩下叶元了和她那头蠢毛驴面面相觑。
叶元了颇为无奈地手脚并用爬上驴背,揪着它的耳朵:“看到没,人家都跑没影了!再磨蹭,到手的黄金万两真飞了!”
毛驴“如意”哼哼唧唧,一步三摇,不情不愿地小跑起来。
叶元了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破家,眼神复杂。
前方,马背上的魏凭轻抚着戒指,对身旁心腹低声吩咐:
“盯紧她。找到‘碧血’准确位置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