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周谨推过文件的动作定格，林薇腕间那串多层珍珠手链在暧昧的灯光下泛着温润却刺眼的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无可辩驳。
空气死寂。
电脑风扇的嗡鸣、窗外隐约的风声、甚至彼此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司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情绪，只有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透出用力过度的青白色。
江衍的视线从屏幕移到司柠脸上，那双总是含着戏谑和兴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冷沉的观察。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安慰的举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未知的风暴降临。
几秒钟后，或者更久。
司柠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很短，很冷，像冰片碎裂的声音。
她伸出手，指尖触摸着屏幕上林薇那只戴着珍珠手链的手，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声音平稳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试探是假，送U盘是假，连客厅里的眼睛……可能都是烟雾弹。”
她的指尖划过周谨微笑的脸。
“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让她亲眼看到这个。在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闺蜜”背叛、一场诡异偷拍、一场心理碾压之后，在她最混乱、最脆弱、最敏感多疑的时刻，把另一根更尖锐、更致命的刺，精准地扎进她心里。
离间。彻底的，恶毒的，不留余地的离间。
让她怀疑周谨，怀疑这段感情，怀疑身边的一切。甚至可能……让她在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从而毁掉某些东西，或者，交出某些东西。
那枚U盘，那个针孔摄像头，那个逃跑的“摄影师”，那条条短信……所有光怪陆离的诡异，所有故作神秘的恐吓，原来都是为了掩护这最终的一击。
江衍看着她冷静到近乎诡异的侧脸，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姐姐，你……”
“我没事。”司柠打断他，收回手，甚至关掉了那张占满屏幕的照片，桌面恢复到正常的图标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她转过椅子，面向江衍，脸上甚至带着一点极淡的、疲惫的弧度：“只是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用了这么多心思，最后的‘礼物’，这么俗套。”
她的平静，反而比歇斯底里更让人心惊。
江衍眯了下眼，没再追问，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俗套，但有效。尤其是刚经历过刚才那一出，信任感最脆弱的时候。”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照片未必是真的。角度、合成、或者……只是谈普通工作？”
“珍珠手链是我陪她在意大利买的，限量款，编码她曾炫耀过，尾号是她的生日。”司柠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周谨不喜欢那家咖啡厅，他说灯光让人不舒服。”
细节全都对得上。
江衍吹了声口哨，这次没什么笑意：“那就是铁证如山了。”他看向司柠，“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就打电话对质？还是……”
司柠摇了摇头。她拿起桌上已经融化得只剩小半杯的威士忌，将剩余的冰凉酒液一饮而尽。冰冷的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反而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不对质。”她说，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演戏，就要演全套。”
她看向江衍，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冰冷而锐利的光彩，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对方费尽心机送了这份‘大礼’，不就是想看我崩溃、失控、去找周谨闹吗？”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我偏不。”
“他们想看戏，我就演给他们看。”
她拿起手机，不是打给周谨，而是拨通了保安室：“张伯，解除警戒，让大家都撤了吧，虚惊一场。另外，帮我订一束白玫瑰，明天一早送到林薇家，卡片上写……”她顿了顿，语气轻柔下来，“就写‘谢谢今天的下午茶，咖啡厅的事，我会忘了的。’”
电话那头的张伯显然愣住了，但很快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司柠又快速给周谨发了条微信，语气如常：【周谨，出差顺利吗？刚才家里进了只野猫，打碎了个杯子，已经赶跑了。想你。】
她发得自然无比，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抱怨。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然后看向江衍。
江衍全程看着她操作，眼神里的兴味越来越浓，最后几乎要满溢出来。
“高啊，姐姐。”他抚掌，真心实意地赞叹，“以退为进，打草惊蛇，还顺便把水搅得更浑。你这反应，怕是让幕后那位要睡不着觉了。”
他凑近些，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不过，你刚才锁门……现在戏演完了，我这‘临时演员’是不是该领盒饭了？”
司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映着书房冷白的光，却依旧深不见底。
她忽然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卫衣胸口的位置，那里之前沾过玫瑰花瓣。
“盒饭？”她重复，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威士忌残留的沙哑，“你的戏份，可能才刚开始。”
她的指尖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对方下了这么重的注，不见到我彻底溃败，怎么会甘心？”她抬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他们一定还有后手。而你……”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
“你这个突然出现，又恰好搅乱了他们全盘计划的变量，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最想除掉谁？”
江衍低头，看着她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指，然后缓缓抬眼，对上她的视线。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那颗虎牙尖尖地露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愉悦和期待。
“所以，”他拖长了语调，声音愉悦地上扬，“姐姐你是要……正式聘用我当你的贴身保镖兼反派诱饵了？”
“时薪加倍。”司柠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但要听话。”
“成交！”江衍答得飞快，眼睛亮得惊人，“保证随叫随到，指哪打哪，还能附赠暖床服务……”
司柠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转身走向门口，打开了反锁。
门外，走廊一片寂静，仿佛之前的门铃和窥视都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游戏刚刚开始。
而她，已经拿起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