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的骨灰最后被葬在人民公墓。
特殊时期，又是小辈，并没有举办丧礼，只有一些亲戚得到消息赶来坟前送了朵花。
有好心安慰的，“孩子在最后挽救了好几十个家庭，对得起你打小的教养。”
有阴阳怪气的，“早早去了也好，这下彻底和梁家没了关系，你后半辈子前程有了。”
太难听的不会有，都自诩身份不会太过。
宋泠却一点也不想受这气，见缝插针地找了个借口，把三伯拉出来。
“怎么了？”
宋南征对她依旧温柔，宋泠有点心虚。
唐宝：【你可以告诉他真相。】
宋泠：【那不行。】
宋普的‘死’对她，对宋家都是好事。
最明显的一点，原本盯着她和三伯的眼线全撤退了。
自上次她配合调查后，身边就有人隐晦盯着，唐宝说是警方做的两手准备，不过盯着的人是军校的，双方就侧写这一研究合作的。
宋泠也不生气。
她五好良民，再多人盯着也不怕。
宋泠说：“爷爷打电话到学校找你，让你立刻回给他。”
立刻俩字咬得很重。
来帮忙的何素雪笑着站出来，“三哥，爸肯定是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着急上火，这里已经结束，收尾我和泠儿看着，你先回去，好好和爸说说。”
宋南征扫了眼宋泠，“泠儿送我回去。”
何素雪嘴角微抽。
她还想趁着这次机会，私底下单独和宋泠说说话。
算了，也没丧礼上说喜事的。
“也好，三哥节哀，宋普肯定也不想看着你一直沉溺在伤心里。”
“嗯。”
宋南征无所顾忌地带着宋泠离开，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何素雪想上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看也看过，我们也走吧。”
“顺路，一起。”
“有时间来家里坐。”
“再见再见。”
何素雪张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刚刚还聚着的人便散了，隐约还能听见人讨论。
“直接这么走合适吗？不用打声招呼？”
“主家都走了，留着干嘛。”
“那刚刚那个……我看着面生，今年刚调回来，好多人都不认识。”
“宋老四后娶的那个，不用管，以后离她远点。”
“有事？”
“我跟你说……”
特意放低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小，何素雪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强撑着脸上的笑。
又不是第一次。
自打她嫁进宋家，就没被人瞧起过。
幸好今天没带宋佑来。
何素雪缓缓吐出一口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调地处理完最后一点琐事，孤身一人离开墓地。
骑车回到家，才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她请了整天假，宋佑还没放学，她能歇一会。
歪着歪着就睡了过去，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何素雪揉了把脸，“来了来了。”
打开门，是宋北战那位老战友，齐同志。
齐同志瞧着何素雪眼睛红红的，神色疲倦，心里头有些不忍。
“节哀，佑佑快要放学了，你也不想他看见你这样担心吧。”
“我这样？”
何素雪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很难看？这么明显吗。”
齐同志认真看了看，目光闪动。
“好看的。”
何素雪手一顿，抬眸看向齐同志，眼神交汇的瞬间，想到一种可能瞬间在脑海炸开。
不、不是吧！
何素雪很快冷静下来，心里分辨着利弊，嘴上询问。
“齐同志是为泠儿对象来的吗？”她一脸歉意，“麻烦你忙活一场，家里现在有白事，泠儿和她哥感情要好，恐怕近段时间里都不适合提起婚事。”
“我理解，没事的，我先和你说说人选，你觉得合适，晚点再说也行。”齐同志看了眼屋里，“我们进去说？”
不行不行！
何素雪现在可不敢放个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进屋。
没等她着急开口，背着小书包的宋佑开开心心地跑回来。
“妈妈！我回来了。”瞧见齐同志也在，毫不吝啬地扬起一个笑脸，“齐叔叔好。”
“佑佑好。”齐同志温柔地摸了摸头。
宋佑歪着头，“齐叔叔，你刚来吗？怎么不进去。”说着伸出手牵住对方，主动将人拉进屋。
何素雪想阻拦都来不及，她靠着门，总感觉事情有点失控。
……
宋普下葬，宋南征就恢复了工作。
开始宋泠还有点担心，三伯看起来太过于正常，就显得很不正常。
所以三伯回来后，她也没搬回自己的小院，还拉着人一块养身体。
他们俩都太瘦了。
宋泠做饭一般般，她最擅长的是将清理好的食材和材料一块丢进砂锅煲汤。
可也不能炖炖喝汤。
入冬后，食堂能吃的就老三样，萝卜、白菜、雪里蕻。
宋南征可舍不得侄女一直这么吃，七拐八绕地找关系，今天从这家乡下亲戚那换些鸡蛋，兔子，明天从那家亲戚走后门搞点羊肉韭菜。
家里还搬了花盆来栽蒜苗小葱，还换了豆子自己在家里发豆芽。
一天天忙忙碌碌不停歇。
宋泠也跟着学，小仓鼠一样把宋普留下的粮食挪来学校，还会夹带私货，搞点新鲜青菜，问就是跟钢厂家属院大爷大娘们地里换来的。
宋泠还专门定了牛奶，宋南征一开始不爱喝，他都多大人了，后来发现他不喝，宋泠懒得加热牛奶直接就喝冷的，这还得了，反正加热一瓶也是加，加了两瓶不喝，隔夜会变味，不能浪费粮食。
爷俩算是过了一阶段舒坦的小日子。
期间宋承治电话来得很频繁，他担心家里剩下的这两根苗苗，特别是在收到何素雪的信后，更是放心不下。
信你何素雪重点描述了两人现在的状态，表达了心中的不安，这让宋承治动了回京的心思。
唐宝在何素雪寄信的第一时间就检测到，还想和宋泠打赌。
“你猜是你们重要，还是他的兵更重要。”
那话酸的呦。
宋泠都不想理唐宝，直接拒绝，“爷爷年轻，想干就继续干。”
又一次电话，宋泠跟爷爷提了要求，扭扭捏捏地想跟他求一个人。
“谁？”
“一个西洋画师，前几年被下放的，公安现在需要这类人才，已经在走流程跟委会要人，地址在滇南那边，爷爷不是要调去那边，只要帮忙看着人别出事就行。”
宋承治一听，人倒是小事，“你怎么知道爷爷要调去滇南？”
“军区大院都传遍了。”
宋承治黑了脸，想得更多，听着话筒里的呼吸声，也觉得是个机会。
“都是假消息，爷爷这次能调回京，我们小泠儿也大了，这次回去爷爷好好给你找个对象，你有啥要求尽管提。”
宋泠摇摇头拒绝，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也看不见。
“爷爷，我还小呢，国家现在都要求女方要二十岁才能领结婚证，我不着急，爷爷真要回来，先给三伯找。”她忍着笑祸水东引。
“不管他，一大把年纪，爱找不找，随他自己心意。”
“爷爷也照顾好自己，想干什么也随自己。”宋泠说完补一句，“哦，给我找对象除外！”
宋承治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二次小泠儿要他随心，这是听说了啥？
挂断电话就安排人去查了京里的情况，乱糟糟的，并不是合适回去的机会。
因为小孙子的牺牲，儿子和孙女都有被照顾，何素雪的信简直在胡编乱造。
再一看，哦，在找下家。
宋承治对这个便宜儿媳妇没什么好感，凭她没做到对儿子承诺的好好照顾小泠儿，就已经在心里判了她的死刑。
这些年不冷不淡地没出面否认她的身份，也是念在她为小儿子怀过一胎，还是被孙子给弄掉的。
现在安逸久了，心也养大了。
想再嫁就嫁吧。
宋承治有了决断，接受了组织部的安排，升了一级，调去滇南当总司令，总算是摘掉挂了多年的副字。
调令下来，便私下推一把何素雪的婚事。
齐同志收到了来自上头领导的鼓励，询问婚事安排，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他心如擂鼓。
小心起见，还是稳了一手，尊敬地找人私下递话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立马乐开花，仔细找了个口碑好的媒婆，先上门去提一提。
齐同志乐了，正遭受打击的何素雪懵了。
她刚刚收到消息，确定公公不准备回京，正烦呢，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媒婆要给她说亲。
人能走到她面前，就显得很不正常。
一个家属院里住着，都知道她的身份，领养宋佑前那几年倒是时不时会有媒婆上门来问，等她把宋佑领回家，表明没再嫁的心思后，媒婆们懂了也就再也没上门说过。
除了前段时间她主动找上门，想帮宋泠找个好对象。
她一开始见到来人，还以为是来说宋泠的婚事，谁知道竟然是她的！
她的？！
宋佑很高兴，等媒婆离开，拉着妈妈的手不停确认。
“我是不是要有新爸爸了！”
“没有！”何素雪反应很大，“你只有一个爸爸，你爸爸叫宋北战，记住没！”
宋佑肩膀被抓得很疼，懵懵的眼神被吓得不轻，含着眼泪也不敢掉。
何素雪回神，一脸懊恼。
“妈妈不是故意的，别哭别哭。”
没人安慰还好，何素雪一安慰，宋佑便再也忍不住。
“那是姐姐的爸爸，爷爷也只疼姐姐，我想要疼我的爸爸，哇——”
何素雪一颗心不停被扯着，胸腔像是塞满了棉花，堵到窒息，难过地将儿子搂在怀里，不停哄着。
等怀里人哭累了睡过去，她将人抱回房间，一个人坐在床边神色不明地发着呆，视线一直停留在宋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