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凝滞,寂静的屋内,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顾筱竹看着对面坐在床边的竹松云,她能明显感觉到竹松云此刻的僵硬与慌乱,最后,她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我并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但……但我想知道真相,我想听到实话。”
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继续道:“这一次,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非常不好,而事实是,这次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或许你不知道?我可以和天道交流。在进入魔域前,我们交流的频率其实还挺频繁的,但进入魔域后,祂的话语就越来越少,直到现在——”
“祂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扭头看向竹松云,竹松云此刻也在“看”着她,脸上还带着坎坷不安的神情。
“你应该从阿鹤的话语里得知了,我曾经差点死过,而天道为了救我,将我破碎的魂魄拉入这个世界,并试图重组它。”
“但我的‘死亡’似乎是注定的,所以我原本世界的法则想要修正这个事实。”
顾筱竹垂眸,轻轻开口:“所以……你觉得天道一直没有和我交流,是因为什么呢?”
竹松云抿了抿唇,说出的话语竟是连她都没有预料到的滞涩:“是……法则?”
顾筱竹点了点头:“对啊,唯一能牵制住天道的,就只有法则了啊。”
她再次看向竹松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沉稳与坚定,仿若春日的清风,温柔又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我不傻,我也不脆弱,更不天真。”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甚至比你们要更加了解。”
她轻轻牵起竹松云的手,最后的话语又像是无奈的喟叹:“所以不必为了安慰我,让我放轻松而隐瞒事实。”
“我并不是一个只需要被保护的脆弱花朵。”
这句话如同一滴水,滴落在竹松云的内心,荡起一阵阵涟漪,甚至于激起海浪。
她有些恍然。
对啊,一直以来,江之鹤对顾筱竹的保护,以及顾筱竹本身是凡人的事,总是让她觉得这个少女十分脆弱。
在知道她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她一死亡,这个世界也会崩塌的事实后,她对顾筱竹的保护欲就变得更甚,甚至于有些偏执。
或许江之鹤也是这样的想的,所以他展现出来的姿态才会那么偏执,甚至于在一些事情上,反应比顾筱竹本人还要大。
他们四人中,唯一比较正常的,似乎就是滕绍了。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她似乎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地行动着,就连算出来的卦象也因为顾虑而没有如实交代。
哈,对啊。
筱竹是人,是他们的朋友,更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她并不是一个一触即碎的花朵。
竹松云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似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像是放弃了内心的某种执念。
“你说的对……”她苦笑一声,看向顾筱竹,“抱歉……是我自以为是了。”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她的那三枚铜钱,像是往常般,再次将其高高抛起。
三枚铜钱在空中翻转,旋即下落,最终被竹松云抓在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摊开,在看到卦象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开始颤抖,双眼重重闭上,最后又无力地睁开。
“大凶。”
她开口,声音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抬眼看向顾筱竹,往常吊儿郎当的笑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地无力:“此行,大凶。血光深厚,无法化解。”
顾筱竹眉头微蹙:“这就是真正的卦象?”
竹松云点了点头,她将手掌合拢,紧握,指尖因力度过大而失去了血色:“自我们从谢季同那里逃出来后,我就一直在算我们此行的卦象,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大凶。”
“没有任何转机,没有任何希望。”
“每一次卦象都昭示着,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结局。”
“但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顾筱竹看着身旁的少女低着头,身子轻轻颤抖,她的内心也莫名升起了一丝悲凉。
卦修就是如此。
他们算尽天命,尝试改变天命,但又清楚地知道天命无法违背。
他们知晓,却无法改变。
这才是最无力也最残忍的事。
她轻轻拍了拍竹松云的背,最后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做些什么吧。”
竹松云一怔:“什么……?”
顾筱竹看着她,耐心并坚定地再次重复:“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做些什么吧。”
“只是呆在这里,等着阿鹤他们两个深入敌营,顺利达到目标?我觉得这不太现实,尤其是在你的大凶卦象下。”
她站起身,看着还有些发愣的竹松云:“我先前也说了,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便是我总觉得,你们会死。”
“所以,我得去帮阿鹤他们,我们需要去帮他们。”
竹松云也站了起来,语气还有些急促:“可……那里太危险了!光凭我们两个,做不到任何事的!而且……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密道在哪啊?”
顾筱竹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而且,知道密道的不止阿鹤一人,我也知道。但我不打算通过密道进入魔宫。”
竹松云疑惑:“那你……”话还没说完,她就顿住了,旋即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你是打算……?!”
顾筱竹轻轻点头,在竹松云说出反对的话语前就开口:“我需要分散阿鹤那边的兵力,而将谢季同吸引过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你额……外面随便一个魔族就能将你轻而易举地抓回去,那谢季同又有什么理由亲自前来,让其他魔族直接把你抓回去不就好了?”竹松云皱眉开口,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啊,松云。”
只见对面的少女笑了笑,语气中满是笃定:“我相信你可以让我坚持到谢季同到来的那一刻,对吧?”
竹松云看了她片刻,最后哑然失笑:“好吧,我会的。”
她叉起腰,像是又恢复了先前那自信不羁的状态,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我堂堂千机阁继承人,这点事,保证帮你解决!”
… …
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一名紫衣男子姿态懒散地坐在王座上,他双眸合拢,修长的指尖在王座上一点一点,如同秒针在滴答滴答旋转,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很快,赵一赵二的前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报告主上,我们找到您要寻找的那名少女了。”
“哦?”
谢季同睁开双眼,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两名下属:“那为何不把她带来?”
赵一赵二对视一眼,最后赵一开口:“主上,她的身边还有个女的,那女的会布阵,而且还将她和主上您要的人一起笼罩在那个阵法里。”
赵二也继续补充:“我们虽然能够破那个阵法,但是……但是主上您要的人,坚决声称要您亲自来才肯回去,否则……否则……”
谢季同此刻坐直了身子,那双阴郁的双眼如同一把利刃,刺向了跪在地面的两人:“否则怎么样?”
赵一:“她说……若非您亲自前来,否则她就会在我们破阵前先……自杀。”
闻言,谢季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就连周身的气息都隐隐有狂躁的迹象,这也让赵一赵二的头愈发低下,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但很快,他的气息就猛然收敛,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看来我们的神明大人还有点脾气在身上啊,但……”他站起身,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毕竟是神明嘛……任性点也可以理解啦——”
他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赵一赵二,你们去守着圣地,我需要出去一趟。”
“是!”
… …
竹松云站在顾筱竹身边,一边看着周边虎视眈眈的魔族,一边又十分担心地看着身旁的少女,更准确的说,是少女拿刀抵着脖子的手。
“筱竹,筱竹你小心点啊……别一不小心真给自己划到了……”
“小心点……小心点……手千万别抖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为笼罩住两人的阵法补充灵力。
“天啊天啊我为什么会同意这种要求!我怎么脑子一热就……完蛋了完蛋了……要是被江之鹤知道,他不得杀了我啊!”
竹松云一边焦虑地小声嘀咕着,一边时不时瞟向顾筱竹,确认她没事。
顾筱竹轻叹一声:“没事,我有分寸。”
竹松云登时睁大了眼睛:“你管自己拿刀抵脖子叫‘有分寸’?!”
顾筱竹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额……但、但很有效,不是吗?”
她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了指前方那道刚刚出现的紫衣身影,冲着竹松云笑道:
“看,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