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539年，离婚并不容易。
首先结婚就不容易，要出示信用证明，账户流水，双方父母知情同意书，身体检查单，育儿考核成绩单，且全流程线下纸质办理，恨不得比企业上市银行放贷的流程还要繁琐些。
离婚流程就更复杂，要规划财产及孩子归属，要证明情感真的破裂到无法挽回，要半年冷静期，要抽签摇号排队等窗口开放，恨不得要海里飞的鸟，陆上游的鱼，天上的开的花。
美其名曰，结婚时没办法克服这点麻烦，则不能证明其感情之坚贞不移，离婚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
实际只是行政人员懒惰罢了。
二十岁时，她和傅争意办结婚，山遥水远也不觉得累，逢秋也觉胜春朝。
三十岁时，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
江春看着窗外簌簌的落叶，只觉得寒浸浸的，牵扯心中寂寥。
“嗯，那还不算轻贱到没救了。”
韩柳冷淡地抿了一口茶，她从来刻薄，这些年当了法官后没人敢怼她，嘴巴愈发锋利起来。
“当初早听我的，哪里还有如今的麻烦，咱们小行星来的，在贵族眼里都不算人。你以为你是她唯一的伴侣，她女儿冠了你的姓氏，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人家对你的规划就是糟糠之妻到点儿了就下堂，路边苍蝇馆子吃饱喝足了擦擦嘴，潇洒走人。”
“有良心打发点分手费，没良心的就像今天这样，先污你一把名声，一步步把婚姻破裂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自己清清白白拿个爱妻人设退场。转头跟黎雪迟商政联合，继续成就下半生的佳话。不管是傅争意想要借黎雪迟的势继续拓展商业版图，还是黎雪迟要用你老婆的钱在议会招揽人心给自己撑腰，两人的纽带都已经坚不可摧了。”
“你们不是今年离婚，也会是明年，人是拗不过大势所趋的。”
“你现在找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呢，我一定会帮你风风光光打下这场离婚官司。”
韩柳说着说着，自己就燃起来了。
江春感觉自己脑袋上缓缓降下来几道黑线，哈哈，死文科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疑似狂犬病发作。
“可我不一定能付得起你的天价律师费。”
韩柳还没做**官之前就已经是费用最高的离婚律师了……
多少明星权贵的离婚官司都是她经手的，出了名的赢了也肉痛。
“没事。”韩柳轻轻打量了江春一眼，“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钱，可以放弃一切的俗人了。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江春愣了愣，这倒是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韩柳了。
“什么事？”
韩柳附身往前，示意她侧耳来，那熟悉的栀子花味从韩柳的颈间扑到了江春的鼻尖。
江春的眉心莫名跳了一下，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她的信息素味，她切除腺体后，就很少闻到了，韩柳是个Beta，自然是没有信息素的。
这味道便只能是香水味。
怎么用这款香水呢？真是个怪人。
“我要你从今日起，事事听你的律师的话，还有，傅争意是个神经病，今天回家收拾行李，明天搬来我家住。”
江春：“我已经租好房子了，明天就搬到新家与她分居。不必打扰你。况且你不是只是来帝都星出差吗？”
“哦……”韩柳无所谓的摸了摸鼻尖，“调令也下来了，我本来也要升到帝都星，这次不过是提前来看看情况。”
她狭长如柳叶的眼睛盯着江春，瞳孔在阳光下缩得近乎像是竖瞳。
“这次要听我的，现在就取消你的租约，搬过来。”
韩柳毕竟是专业的，江春在离婚这件事儿上是生手，迟疑片刻，还是颔首同意了。
她点头的瞬间，隐约在玻璃窗外看到红色光点闪烁而过。
只是定睛看去，风轻云淡，事事如常。
是她敏感了。
……
回到医院病房时，天色已经昏沉了。
司机来接她和江枕安，女儿狡黠的眼神在她身上反复逡巡。江春知道对方想知道她下午去了哪里，但是她不想解释，只是抬手给女儿的小披风系紧了蝴蝶结系带。
“妈妈，母亲方才说她今晚会回来吃饭，可是我们还没做好饭呢，你们不庆祝纪念日了吗？”
江春想到厨房里备好的菜，怪可惜的。
可是只要想到要回去再洗手作羹汤，她又无端生出另一种可惜，为自己。
她凭什么就要做那个在纪念日准备佳肴的人？
那顿漂亮饭是傅争意爱吃的，是傅争意非要带她去吃，她任由回忆不断美化那顿饭的精致与鲜美，其实她最最爱吃的，并不是那家私厨。
傅争意也知道吧？她知道其实是黎雪迟爱吃，叫不到黎雪迟，叫到她江春也是好的。
她算Plan B，算几分相似的侧脸，算咽下那口菌菇汤的三十秒可供心猿意马的迷离照影。
江春越想，越如鲠在喉。
“今日有些晚了，安安，你输过营养液了，回家早点休息。”
江枕安抱着最新款星舰模型：“回家我要做模型改造。”
女儿没说新款模型哪里来的，她也没问。
“好，随你。”江春平淡道，“那今晚妈妈要先休息了。”
话虽是这么说，她推开卧室门想休息，却出师不利，门咣当撞上了什么东西，随即是□□倒下的闷响。
“痛……救命，杀妻了……”
只见不开灯的房间里，一个修长的人影蜷坐在门旁，听声音自然是傅争意。
她没腺体了，闻不到屋子里全是Alpha浓烈信息素，干红葡萄酒，又涩又灼烧人。
好在江春眼神很好，摸黑也能看见地面上自家便宜伴侣的手撑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她假装没看见，伸脚踩了上去。
在傅争意隐忍痛呼声中，才慢悠悠开了灯。
边开灯边道：“岂敢呢？”
岂止呢？
她恨不得踩碎了傅争意那双狗爪子，免得叫她有闲工夫去扶别的Omega，去端着话筒造谣她与虫族首领亲一块儿了。
只是那恼恨还没熊熊燃烧起来，就看见傅争意面色绯红靠在墙边儿，眼神已经迷离了，身上穿着的是她的睡衣，衣襟里塞着半截儿露出来的是她内裤的花边儿，大腿下压着的，是她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胸衣。
人间极致诱惑面容，搭配这样的情况，江春脑子嗡得一声，啪得把门关上了。
这可不能让孩子看见。
“你，你易感期怎么不提前扎抑制剂？”她踹了一脚狗一样的傅争意，“算日子这也不是你的易感期啊，你做什么了？”
江春根本不想细想，但是她脑子太好使了，下意识就联想到白日里黎雪迟的那句话：
谢谢你帮我平复易感期……
平复易感期并不一定要亲密接触，S级AO只是释出信息素，结合少量抑制剂，就可以起到安抚作用。副作用会比易感期到来后直接抑制剂镇压小很多。
但是安抚的人，也有可能被提前诱发易感期。
她老婆被别的人诱发易感期了，但是回家来拿她的衣服筑假巢，真的是好魔幻，魔幻得江春气笑了，低低笑了两声，复又垂泪。
她是忍耐力太强的人，有时候忍耐着忍耐着，也就忘记了发泄委屈。
可是此刻看着不清醒的傅争意，江春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掉在这狗女人的泛红的脸颊上，饱满的嘴唇上。
人间最小一场雨，下在破碎爱侣的眼睛里。
傅争意眼神依旧不能聚焦，却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咸涩泪水，空气中，葡萄酒味儿愈发浓郁了些。
她顺势握住江春脚踝。
“姐姐，别走，抚慰我，我教过你的。”
傅争意只穿着睡衣，长发半盘半凌乱着，嗓音微哑，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滚烫的脸颊贴在她冰凉小腿上。
压抑，呼吸如何压抑，还是冒滚烫热气，争先恐后往上攀。
江春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色缎面长裙，傅争意无意识往裙摆下靠，脸颊从小腿贴到大腿，那裙摆便如新婚白头纱般盖在她头上，只简单露出一个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一点不安分舌尖在舔。
很痒，很想，很饿。
很久没应付这种情况了……
“好浓的劣质香水味儿，谁家穷酸下贱胚子伪装你的信息素？”
江春觉得她有神经病。
年少时她们从不刻薄别人家世，并认为所有为富不仁的星际天龙人都该发配荒星，如今穷酸下贱胚子这词从傅争意嘴里出来，简直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傅争意，放开我，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她话音未落，那脑袋先探到腿心了，随即那双被她踩过的手抱着她的大腿，把她几乎是端到了怀里。
她听到一声轻笑，像是从十年前传过来般。
“这次就不用抑制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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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