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柳是她唯一挚友。
不过和傅争意在一起后，两人就渐渐疏远了。
一方面是因为韩柳念的学校不在帝都星，见面不便，另一方面是傅争意确实又争又抢，占据她除了课业事业外的所有精力。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受伤退役那天。
韩柳站在萧瑟冷风中，穿了个很蓝星古早味的棉绸旗袍，点烟斜睨出院的她。
“我说什么来着，当初你就该跟我一样念文科，跑去读什么军校，遇到了傅争意这个灾星。”
她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归因很不以为然，张口想反驳，却站在下风位，呛了满口烟，差点把肺咳出来。
韩柳脚尖碾灭了烟，她是个身量很高的Omega，又爱踩高跟，凑过来时比她高一个头顶。
冷飕飕的手掌摸了摸江春被围巾包裹得很暖和的脸颊，像一个没被邀请的女巫一样发出阴暗低语：
“你早晚会找我的，阿春，你是个笨蛋，你玩不过她的。”
现下想来，简直像个诅咒。
江春却生不起气来，谁叫她现在有求于人呢？
韩柳没回复她的消息，中介倒回复的很快，弹出许多漂亮一居室来。
现下看房直接登陆星脑远程实景看房就好，省却跑实地的麻烦，她不是挑剔的人，很快选定一套可以拎包入住的，付了定金，成了中介口中最爱的那种爽快富婆姐。
并直言接猫入住新家的事儿交给她就成，包您满意的。
她抬眼看了一眼江枕安，孩子喝了苦药睡着了，不晓得为什么，她爱傅争意的时候，觉得安安的眉眼也可爱，嘴巴也可爱，小脾气都可爱。
现下看到，反而徒增伤感起来。
陆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她帮忙看着孩子，让江春去挂个号看下自己的后遗症。
江春点点头正准备往病房外头走，陆医生塞给她一个口罩。
她眼神闪烁了下：“戴上吧。”
外面风言风语已经传起来了，她上次被这么多人这样称道，还是在授勋仪式上，这次却是因为桃色新闻。
而始作俑者，是她相携十年的伴侣，对方至今没有联系她，也没有一句抱歉。
傅争意当真吃定了她耐性好？
江春接过口罩颔首道谢，出门轻车熟路挂号看诊，她的腺体幻觉痛以现阶段的医疗水平无药可解，她并不求治愈，只是最近发作越发频繁了，多少问问会放心些。
医生照例给她开了几个检查项目，化验，量表，最后问到心理。
“你最近是不是压抑感较强？”
江春愣了愣：“没有……吧。”
她衣食无忧，家庭稳定，退役后在伴侣的陪伴下很快治愈了战后创伤，从前线将领转变为技术研究员。
傅氏集团里有专门的军用星舰技术转化部，为将解密后的军用星舰技术应用到民用中做出了突出贡献。
她是项目牵头人和技术骨干。
她没有什么可压抑的，也没什么遗憾，想到这句的时候，江春的脑子卡壳了一下，随后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遗憾吗？
医生更直白的逼问：“你们多久没有结合了？”
江春清了清嗓子，如实回答：“大约一年？还是一年半……记不清了。我转为Beta后，应付结合热会很干痛，她为了体贴我，所……”
医生打断了她：“但是你的伴侣是S级Alpha，你应该清楚吧？你内心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她是体贴，还是不再爱你了？你很惶恐于知道这一点吧。但自欺欺人又不是你的本色，你在跟你自己做抵抗，反映到躯体上，就是日益加重的幻觉痛。”
江春有些狼狈地嗤笑了一声：“离开她会有助于我恢复吗？”
医生也有点头痛了。
“不太确定，你可以都尝试一下，是稳定的伴侣亲热会让你舒服一些，还是独自生活。”
江春觉得都挺困难的。
她跟傅争意之间总是傅争意主动，对方索取感太强，她根本承受不住，烦的要命，可以说几乎只有傅争意调戏她这个木头桩子，从没有她东施效颦去**的时候。
她不晓得要如何尝试恢复稳定的伴侣亲热生活。
当然，现在以傅争意做的这些事来看，她也没到为了要治这个幻觉痛，放弃人格尊严的程度。
不过让她完全独自生活，十年惯性一朝调头，也是如鲠在喉。
这医生的建议说了跟没说似的。
江春领了点新药，平淡往江枕安的病房走。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房间内传来欢声笑语。
“安安，雪迟阿姨就住在楼上，你喜欢的话，我随时下来看你，你也可以上去找姨姨玩儿。”
“你妈妈给你的这个初代星舰模型固然很好，但是军部现在星舰技术发展日新月异，这个早就过时啦，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军用星舰。”
“但是你现在要把这个药全都喝掉哦。”
Omega对Alpha天然具有安抚力，黎雪迟又是皇室里最有亲和力的成员，如今又是执政官，是很多女孩子的偶像。
江枕安天性慕强，也不能例外。
江春早就知道，自己女儿的偶像，是自己伴侣的青梅。
她不甚在意这一点，女性群体中出现一个执政官确实挺不容易的，孩子钦佩就钦佩吧。
“雪迟姨姨，你真好，妈妈只会冷脸凶我，什么都不准我碰，很多星舰实验也不准我做。”
江春听到这话，懒懒一笑。
她确实总凶江枕安，小孩子精力旺盛，什么都想尝试，可惜体质脆皮，其实根本扛不住超负荷的脑力运转和体力操作。
要是不冷下来脸叫停，第二天保准生个几千通用币的小病。
现在想来，她在这个家总是做恶人，看清楚了，也晚了，平白遭埋怨。
“你妈咪是为你好咯，但是姨姨可以偷偷带你出来玩，你过生日那天，我送你一辆星舰好不好。”
江枕安眼睛都直了，抱着被角点头：“姨姨最好了！最最爱姨姨！”
“那我和妈妈掉进虫潮里，你救哪个？”
江枕安犹豫片刻，狡黠一笑：“我救姨姨，妈咪有母亲救！”
江春靠着病房外冷冰冰的白墙，轻轻啧了一声，没有哦，你母亲和你想的一样，你们都去救姨姨了，妈咪没有人救。
要是有人救，现在被媒体曝光虫族首领强吻的这口黑锅，也不至于让她背。
她忽然没那么想陪护江枕安了，她感到很饿，一种由空虚诱发的饿，她意识到，自己一整天忘记吃饭。
她在星脑查看附近餐厅，随即叮咚一声，新消息弹出，from 韩柳。
【正好在帝都星出差，现在有空。】
_
春江潮水本帮菜馆，靠窗间。
江春抬眼看韩柳，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爱穿旗袍。
在这两年之前，星际穿搭并不以此为美，大多数人只觉得，这是一种不甚便利的古老服制，但韩柳兀自穿得坚定从容，且随着她的知名度越来越大，学习她穿搭的人也越来越多，偶像的力量大到扭转了群众对美的认知。
而自己，反倒越发泯然众人了。
“离婚？”韩柳摘下墨镜，柳叶似的眼睛打量她，“被今早的声明刺激到了？”
“虽然私下里冷暖自知，但世俗意义上人人称羡的完满婚姻，已经体验过了，我想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了。”
她说的淡然，脑中却好像回溯过万千段与傅争意江枕安的相处片段，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
江春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到最后都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