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眉尾一挑，与凯撒对视，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可可！”
而后霍然起身，快步走出议事厅，往露台走去。
红衣主教们跟在他俩身后，心下纳罕，龙族生性桀骜不驯，贪婪残暴，从不屈居于人下，那位无面人首领乌冬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驯服一条龙，还将龙带到君临城来？
该不会是别的什么猛兽，诸如蜥蜴、蛟蛇之流，吹成龙来吓唬人吧？
抱着这样想法的主教不在少数。
然而，当走到露台上，扶着栏杆往远处望去时，所有人的想法都变了。
头顶上方传来货真价实的悠悠龙吟。
“吼——”
一道庞大的黑影遮天蔽日，从云隙间钻出，俯冲而下，自城门往教皇宫方向缓缓滑行，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拖曳出狭长的影子。
那条龙从头到尾约有四五十米长，十多米宽，张开双翼，覆盖范围足有一整个街区，所过之处惊鸟无数，激起玩家与NPC们的一声声惊呼。
众人仰起头，望向那条通体赤红，鳞片犹如宝石般晶莹剔透，四肢、胸前和尾巴上都披挂着花哨铠甲的巨龙，惊得一口凉气卡在喉咙里，下巴差点脱臼。
“龙！”
“是龙！”
“我在论坛见过他的截图，是可可！”
“道理我都懂，可可为什么会这么大？”
可可似乎很满意这些夹杂着恐惧和崇拜的尖叫声，怡然自得地在星罗棋布的街道上空梭巡。
鼻腔喷出两道滚热的龙息，宛如岩浆一般，在飞越君临修道院时，烧融了钟楼里一尊年代久远的铜钟。黄铜顺着屋檐流淌，溅落在花园和街道上，尖叫的玩家们像蚁群一样以修道院为圆心散开。
红衣主教和圣光骑士们如临大敌，摆开阵势，让苏西往里站点儿。
“不打招呼就带一条龙长驱直入，那乌冬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教皇陛下，小心！”
“凯撒，护卫！”
苏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打开好友列表。
苏西：“低调一点。”
可可：“实力不允许。”
苏西：“是体型不允许吧？”
可可：“凸”
苏西：“……算了，你配合一下。”
说完，苏西关上游戏面板，与凯撒用眼神迅速交流一番后甩袖上前，逶迤至地的白金法袍随风鼓动，袖子里仿佛钻进了几只鸽子，呼喇喇作响。
主教和骑士们惊诧地看着苏西走到露台边缘，还以为他刚当上教皇人就飘了，连这么大只的龙都不放在眼里，上赶着找死。
“教皇！”
“陛下，请三思！”
苏西抬了抬手，示意身后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可可威风耍够了，也把君临城里许多第一次见到龙的玩家和NPC们吓得够呛，这才悠悠振翅飞到教皇宫上方，无视几十号蓄力中的牧师和骑士，盘旋几圈过后降落到教皇宫外半山腰的广场上。
咚隆隆！
在地面上砸出几道浅坑，整座宫殿，连带着脚下的山峦都随之震颤。
地砖咔嚓咔嚓龟裂，碎石哗啦啦滚落。
可可收拢翅膀，翼角贴在地上往前挪了半步，蜷起尾巴，犹如一座小山般盘踞。
露台上，主教和骑士们分明与它相距数十米，却还是能感觉到灼热的龙息，空气都被烫到扭曲，下意识后退，高高举起手中的法杖和长剑。
“陛下，小心——”
然而，下一秒，苏西竟从露台一跃而下，翻出重兵把守的城堡大门，翩然落到此刻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凯撒紧随其后，在众人的吸气声中缓步走到可可脚下。
苏西仰起头，只能看到可可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坚硬粗粝的皮肤之下血液如同流淌的岩浆般忽明忽暗，苏西仰到脖子都酸了，才勉强看到可可爬满鳞片的下颌与参差不齐的尖牙。
一周没见就大了一圈，龙族的成长性都表现在体型上了吗？
苏西无奈摇头，在众人惊骇万分的目光中抬起手。
“他在干什么？！不怕被龙咬断胳膊吗？！”
“吼叽——”
可可乖顺地低下头颅，将一辆马车那么大的脑袋虚靠在苏西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鼻孔噗噗喷着热气，咝咝冒着火星，尾巴懒散地一甩一甩，扬起滚滚烟尘。
此时，震惊都不足以形容NPC们的心情！
这条龙非但没有伤害苏西的意思，而且看上去十分顺从。
在亚特兰蒂斯大陆上，驭龙向来是属于强者的特权。
苏西能让一条陌生的龙俯首称臣，听话得像一条小狗，足以见得苏西的实力远超凡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强。
或许……
红衣主教们心想，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在大灾变降临的时代，努力去拥抱变化，让一位强大的玩家来引领他们，总好过故步自封，固守教条。
这一幕看在君临城的玩家们眼里，又激起了别样的声浪。
“苏西什么时候跟可可这么熟了？”
“他们高手是不是都拉了个小群？求拉！求带飞！”
“已知苏西能跟可可贴贴，可得苏西跟乌冬私底下关系不错，我磕到真的了！”
可可与苏西腻歪了一会儿，高高昂起头，鼻孔喷了口热气，斜眼睨向凯撒。
“轮到我了？”凯撒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自己。
得到可可的默许，凯撒才走到苏西身旁，同样伸手摸了摸可可的脖颈，看得远远躲在广场角落和城门洞里的玩家们眼热。
“让我摸摸！”
“我也想摸！”
嗤——
可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缩成一拳大小，挥动龙翼，爪子垫在看上去就很Q弹的肚子下面，端坐在苏西肩头。
苏西领着他走进城堡，问起乌冬和王椰蓉。
“他们不是说好了要来吗？怎么就你一个……一条龙？”
“他们啊？”可可翠绿的竖瞳划过一抹得意的神色，“他俩早到了。”
不多时，苏西才明白可可所谓的“早到了”是什么意思。
议事厅前的门廊上，不知何时站着一高一矮两条人影。高个的留着一头银色短发，眉目深邃，矮个的眼神贼兮兮的，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华丽神圣的宫殿。
他们身穿黑色皮制长风衣，头戴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悄无声息地站在廊柱侧后方的阴影中，跟两尊门神似的。
苏西远远看到两人，用眼神跟乌冬和王椰蓉打了招呼。
有几位红衣主教警惕心不强，径直越过他们，走进议事厅，直到苏西出声提醒才过回头，看到两位无面人冷汗歘地就下来了。
若是乌冬他们想杀人，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几个的人头已经落地！
“你们是什么人？！”
“有刺客！”
“他们是来吊唁老教皇的，这位是无面人组织的首领乌冬，这位是王椰蓉，”苏西从战战兢兢的主教和骑士身后走出来，不赞同道，“不是在城外就通报了吗？怎么不等我们去宫外迎接？”
“懒得等太久，就直接过来了。”乌冬言简意赅，伸出手，从苏西肩头接住蹦过来的可可。
“要不是我拦着说要通报，乌冬都想招呼不打直接进来，”王椰蓉打着哈哈，“没吓着大家吧？”
主教们僵硬地摇了摇头，看着苏西、凯撒跟乌冬等人谈笑风生，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苏西唤来侍从，给两位无面人安排了客房，特别给可可点了两车甜食和一头新鲜宰杀的小牛，又在议事厅给他们另外安排了椅子坐下。
这边才坐稳，那边精灵们就来了。
精灵王菲纳修斯等人进城时，可谓是万人空巷。
所有人都在城门通往教皇宫的主干道上挤，抻长了脖子，想亲眼目睹亚特兰蒂斯第一美人菲纳修斯的风采。
精灵的队伍自然比游弋于黑夜的无面人铺张许多。
除了菲纳修斯、珞珞和杜若，队伍里还有半数玩家和半数NPC，加起来一共一百多只精灵，随侍在菲纳修斯的鹿车前后左右，或是拨弄手中的小号竖琴，或是吹奏短笛。
轻灵缥缈的音乐声起，灰蒙蒙的天空乌云散开，金乌初现，琴弦般的光束洒向大地，花雨凭空飘落。
“哇——”
玩家们伸手去接，花瓣轻轻柔柔地落在他们手中。
空气中浮动着鲜花草木的清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
精灵王的鹿车周围蒙着一层纱幔，随风轻轻摇曳，看不清菲纳修斯究竟长什么样，不过，朦胧的纱帐后那道高大的身形，垂落的金色长发，和纱幔曳动间偶尔得以窥见的天颜，就足够引人遐想了。
“百闻不如一见，菲纳修斯本尊的气场要比论坛里那些座机画质的截图强多了。”
“大美人不只看外貌，而是一种气质！”
“欸，内测玩家真是命好，能选择当精灵，你瞅瞅，个个颜值都比我们高出一截，职业还是输出贼高的射手。人族想当射手，就只能选择当雇佣兵里的弓箭手，给山贼或者城主打工，还没有颜值加成，血亏！”
“听说精灵玩家理论上都是菲纳修斯的子嗣，这是真的吗？”
“真的啊，你看那谁……”有玩家踮起脚，指向队伍最前方的一位精灵，“杜若，他是第二次内测的玩家，狗命好，混到王储珞珞身边，很得菲纳修斯信任，算是珞珞之下的第二顺位。”
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几位说小话的玩家身上。
“嘘，小声点，杜若看过来了！”
“杜若是男的女的？为什么是黑长——”
声音戛然而止。
“吁！”
杜若移开目光，他骑着一头肩高两米的雄性驼鹿，缰绳牵在分枝繁复的鹿角上，腰背挺得笔直，大腿夹紧鹿腹，调整行进方向和速度。
人声嘈杂，杜若稍稍提高音量，对身边的珞珞说：“快到了。”
珞珞低着头，精致的眉眼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听到杜若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勒紧了缰绳。
“嗯？”
他身下的驼鹿因为鹿角上突然施加的力道，发出急促的哼气声，不满地撅了撅蹄子。
“这回父王虽然是来办正事的，但也怀着带你出来散心的目的，多少笑一笑，别太让他担心了。”杜若叮嘱。
“我知道……”珞珞娇俏的面容略显苍白，勉强扯起一抹微笑，嘴角的弧度在看到君临城似曾相识的街景时，又垮了下去，嘟哝道，“这地方我们一起来过。”
他口中说的“我们”，是和杜若、唐一刀三个人。
“咦，还真是，”杜若跟刚想起来一样，吹了声口哨，试图安慰珞珞低落的情绪，“记性不错嘛。”
珞珞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群，指向街角的小酒馆、甜品店，回忆渐渐浮上心头。
想起一个多月前，他们横跨南北展开冒险，来到君临城，打修道院·地下墓穴副本时的情形。
想起那个不爱用长弓，而是擅长用弩箭的青年，比他小一百岁，却跟他的兄长差不多，总是护着他。
副本什么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唐一刀给他买了几种口味的曲奇倒掰着手指，记得一清二楚。
说着说着，珞珞的眼眶微微湿润，费解地问杜若：“这里的曲奇饼干真的很好吃，香香酥酥甜甜的，可是，为什么我想到曲奇会想哭呢？”
杜若沉默了，缰绳一圈圈绕过虎口，在掌心勒出红痕，半晌，才道：“或许，是因为回忆……”
回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犹如一颗酸杏。
“精灵是长生种，我活了一百多岁，拥有无穷无尽的回忆，”珞珞抿了抿唇，“可不是每一份回忆都让人想要落泪。”
杜若不再多言。
他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也许在很多年后，珞珞会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精灵的车队驶入城堡，玩家们意犹未尽地散去，在世界频道分享着见闻，惹得君临城外的玩家们大呼羡慕，频道对话框里刷满了柠檬。
突然间，有玩家在人群中看到一顶尖尖的粉色巫师帽，还以为是巫师贴脸开大，打上门来了，好奇地扭过头，却看到一张在玩家群体中人尽皆知，却绝不该出现在君临城的脸孔。
“尤里安！”
“谁？”
“卧槽？！”
“在哪？在哪？让我看看。”
“炼金大师尤里安？他不是巫师吗？怎么会在这儿？！”
“来参加葬礼和登基仪式的吧……”
比起对巫师本能警惕的NPC们，玩家们听到尤里安名字时的反应简直像峨眉山上的猴，吱哇乱叫，踮脚的，爬树的，攀房顶的，比之前见精灵王还要激动。
精灵王菲纳修斯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但哪个玩家在新手村时不曾受过尤里安的恩惠，买到过便宜实惠的治愈药水？
出了新手村后，谁没买过出自尤里安之手的炼金产品？
心中的感激、向往自不必说。
身为巫师的尤里安比仙气飘飘的精灵们表现得更加平易近人，把玩家们对他粉色巫师袍的称赞照单全收，还贴心地跟每一个靠过来的玩家合影，指导牧师和修女们炼金手法，对于光明魔法也略通一二。
在人群聚集到圣光骑士们的忍耐极限前，尤里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笑容温和：
“有机会再聊，先放我去拜访新任教皇陛下吧。”
尤里安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把玩家们迷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的，要不是顾忌着教廷的存在，搞不好尤里安一句话就能把他们忽悠到巫师学院打白工。
“巫术是魔法，光明魔法也是魔法，我和尤里安怎么不能算一家人呢？”
“姐妹们吃太好了，今天又是菲纳修斯，又是尤里安，三个烫男人一天之内见到两个，这哪是君临城啊？跟逛窑子似的，吸溜！”
“德古拉你也想见吗？”
“这就不必了！”
“惜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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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齐聚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