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说完这话，还给叶群青撩了撩头发，挤了挤眼睛，意思无非是“我做得好吧？”，把叶群青搞得一口老血喷不出，咽不下，抛过去一记“还想让我夸你不成？”的眼神。
“叶群青，你呢？”
唐一刀的问话打断了两人交织的眼风。
叶群青一愣，慢半拍嗯了声：“一起吧，刚被转化的吸血鬼攻击性很强，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好，我们这就出发。”唐一刀舒了口气，亲自为叶群青拉开车门。
嘀呜，嘀呜——
尖利的警报声响彻深夜静谧的街道。
头一次坐上警车后座，叶群青哪儿哪儿都觉得新鲜，但依然目不斜视，仅用眼尾余光扫视车厢内的布置，坐姿端正，双手交叉置于膝头。
唐一刀就着后视镜一扫，心中啧啧称奇，按捺不住警察刨根问底的职业本能，主动开启话头去套叶群青的底细。
“你跟叶阳长得不太像。”
“是么？”叶群青笑吟吟道，“我比阿阳大三岁。”
“不止长相不一样，性格、气质也大相径庭。”
“嗯？”
“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叶阳是在我们分局的审讯室，”唐一刀尴尬地解释，“他被人举报嫖.娼，本来要拘十五天，最后拘了一晚上就放出来了，在审讯室里还叫着嚷着要放他出去拯救世界……我说句不中听的，叶阳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家里有钱的混球，叫我以为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小姐都是他那样的，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与人为善的类型。”
听到叶阳在审讯室的表现，叶群青眸光闪烁，略微有些惊诧：“想不到你和阿阳还有这段缘分。”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太危险了，唐一刀可能还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但若是细究下去，叶阳提早得知内测消息一事便会暴露，办事处去倒查举报叶阳的人，顺藤摸瓜把他牵扯出来，事情就大条了。
叶群青轻轻踢了脚座椅靠背。
坐在副驾驶的杜若挺直了身板，捋了捋落在肩头的碎发，心领神会地岔开话题：“龙还生九子呢，老唐，叶群青又不是叶阳，没有【吞噬】那种阴狠的超凡天赋，总不能因为他俩是兄弟就混为一谈吧？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一刀口拙。
“没关系的，”叶群青笑容有些勉强，“阿阳他做错了事，你们办事处想怎么处理自有你们的规矩，可他毕竟是我弟弟，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大义灭亲的事。”
眉宇间流荡着愁绪，仿佛当真是因为手足情深，甘愿当一个给叶阳收拾烂摊子的好哥哥。
唐一刀哑然，不好再问下去，默默将车开到一处报告有吸血鬼出没的小区附近。
*
“呜……呜……”
豆豆蜷缩在衣柜角落，拳头堵着嘴，压抑住抽泣声，双眸因恐惧而瞪得溜圆，盈着泪水。
她头上扎的牛角辫乱糟糟的，身上穿的艾莎公主裙也皱得像梅干菜。
柜门外，响起笃笃的脚步声与浓重的喘息声。
“宝贝，豆豆，你在哪儿？快出来呀，妈妈找不到你啊，嗬，嗬嗬……” 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时不时，还有赤脚走在地上啪嗒啪嗒的细微动静，“让妈妈吸一口你的血，好不好？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紧随其后，是一道中年男人焦急的呼唤：“豆豆，乖，别玩捉迷藏了，呼哧…… 你妈找不到你要着急的。”
是爸爸和妈妈的声音。
但，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豆豆捂着耳朵，珍珠似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想推开衣柜门，冲外面那两个“人”大喊：“你们不是我爸爸妈妈！快把我的爸爸妈妈还给我！”
可是她不敢。
豆豆虽然年纪小，但也猜得到一旦这样做，就会变成和爸爸妈妈一样嗜血的怪物。
皮肤苍白，尖利的牙齿探出上唇，体温也变得很低……
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自从两天前，天空中出现海市蜃楼，豆豆的世界就翻天覆地，幼儿园关停，小区儿童乐园空无一人，熟悉的小伙伴举家搬回乡下，她住的这栋单元楼全空了，只剩下他们一家。
几个小时前，爸爸说要出去打野，换一点铜币和材料回来，好从商城给她买糖吃，让她和妈妈在家待着，千万别给陌生人开门。
豆豆不知道什么是材料，只知道爸爸脚步沉重地回到家，推开门后，咬了妈妈的脖子一口。
妈妈倒在爸爸怀抱里，脸庞逐渐失去血色，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般白皙，瞳孔一点点扩散，直至占据全部眼眶。
失去神志前，妈妈仍在努力扭过头，朝她伸出手，嘴唇一张一合：
“豆豆，快跑……”
所以，豆豆心想，在家里走来走去，四处寻找她的两个人不是她的父母，而是披着人类的皮囊，渴望鲜血的怪物。
房间里安静下来，豆豆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们走了……吗？
嘎吱。
豆豆试探地将衣柜门推开一条缝，小脸贴到门板上，睁大眼睛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外头一片漆黑，连洒在卧室地上的月光都不见了。
可下一刹，豆豆就看到了一只充血的眼睛。
“啊——”
门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人半跪着，堵在门边，静静地等她出来。
嘭！
衣柜门从外面被人拽开，豆豆被那个像是她妈妈的家伙钳住手腕，生生拽出柜子，爸爸也扑上来，不顾她疼痛尖叫，硬掰过她的脖子，张开嘴，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
“不会疼的，豆豆……”
“血……给我血……”
“变成吸血鬼就能长生不死了，乖女儿，你难道不想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吗？”妈妈的五官变得狰狞。
“不要，不要！妈妈，救我！”豆豆嚎啕大哭，蹬着小短腿想把他们踢开，却无济于事。
爸爸的尖牙越来越近，即将刺破颈侧细嫩的皮肤，下一秒，他的身体陡然一僵，钳制豆豆的手臂脱了力，垂落下去。
咚！
豆豆摔了个屁股蹲，仰头看去，爸爸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被一支利箭贯穿，双膝跪倒在地，眸光黯淡，似乎失去了意识。
“啊！！！”
妈妈发出一声尖叫，龇出满嘴尖牙，转身就朝阳台的方向扑去，却被接连闪过的刀光和箭矢击中要害。
转眼，两个人都没了动静。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豆豆吓坏了。
她愣愣地望着那三个从阳台翻进屋的大人，两个生着跟童话里的精灵一个款式的尖耳朵，手里提着弓箭，一个看上去似乎跟她一样是普通人，腰挎一把弯刀，眉眼温润。
“这儿有个小女孩，”唐一刀皱眉，“杜若，你去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看看有没有被吸血鬼咬到？”
“为什么是我去检查？”杜若一边抱怨，一边走近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唐一刀挠头：“谁让你留了一头黑长直？看上去像个大姐姐，在小孩儿眼里更有亲和力。”
杜若拳头硬了：“说谁是大姐姐呢？”但还是负责地蹲下去，检查豆豆身上的伤，确认没有咬痕，才扭头对唐一刀和叶群青说，“她身上只有淤青，脖子上没有伤口，没有出血，也没有初拥的迹象，应该没被咬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豆豆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把那口气提回了嗓子眼，涌现出几分愧疚。
“你们……”豆豆泪眼婆娑，趴到女吸血鬼的尸体上大哭，“你们杀了我的爸爸妈妈！”
唐一刀和杜若面面相觑，没想到随手救个小姑娘，还能摊上这等大事。
就在两位精灵手足无措时，叶群青忽而半跪下去，轻轻抚摸豆豆因啼哭不止而滚烫的后背，温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豆，豆豆。”
“豆豆，你想和爸爸妈妈一样变成吸血鬼吗？”
豆豆脸埋在手臂间哭泣，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回答：“不，不要，妈妈让我快跑，可现在她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她不要我了，呜呜……”
“他们没有不要你，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来，他们也会开心的。哥哥帮你扎头发好不好？”叶群青道，耐心地帮豆豆重新扎好辫子，把小姑娘抱起来，塞到唐一刀怀里，“办事处应该知道，非常时期哪儿有收留小孩的地方吧？”
唐一刀手臂肌肉僵硬，像抱一颗手榴弹一样抱着豆豆，颔首道：“是有一个，我先把她带下去，楼下有人接应，小区门口见。”
眼神示意叶群青，用他的【焚尸炉】把这两只吸血鬼的尸体处理掉。
叶群青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安全起见，唐一刀没走正门从楼梯下楼，而是直接抱着豆豆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豆豆的尖叫声在楼宇间回荡：“啊啊啊啊！”
杜若清冷如月的神情有一丝龟裂：“什么钢铁直男？我敢打赌，这人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叶群青没接话，不想提醒他唐一刀其实也不是很需要老婆，抬了抬下巴：“过来帮忙吧。”
两人一人拖一具，把尸体丢进【焚尸炉】以绝后患。
等待焚烧的过程中，杜若忍不住忧虑：“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嗯？”
“初拥的三天后，他们或许就能恢复神智，只是改了眷族，从人族玩家变成了吸血鬼而已，”杜若说，“但一家三口总归能待在一起，不会分开。”
“那在这三天时间内，死在他们俩手上的玩家该怎么算？”叶群青反问。
杜若性子与叶群青不大相似，长着一张清纯白月光的脸，在熟人如唐一刀、珞珞面前却很跳脱，有时甚至称得上毒舌，被友情滋养得很好，但两人终归是同出一源，叶群青一说，他就明白了轻重，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欸，就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
“希望她能活下来吧。”叶群青轻声说。
【焚尸炉】吐出来两只骨灰盒，杜若走上前去，把它们收进背包：“过会儿交给唐一刀处理，总得给人找个地方埋了。”
他们从阳台一跃而下，在小区门口与唐一刀汇合。
后半夜又陆陆续续地清除了五六位被转化成吸血鬼的玩家，三个人的神情都越来越严肃。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唐一刀眉头紧拧，一晚上过去，眉心的细纹都深了几分，“我们接到玩家举报才赶到现场，清除的速度永远赶不上那些吸血鬼NPC进行初拥，被他们咬到的玩家在咬下一波人的速度。”
“嗯，”叶群青掐指一算，“按这群吸血鬼制造同类的效率，不用一个月，吸血鬼玩家就会超过半数，我们几个反而会成为异类，到时谁清除谁，谁追杀谁……真不好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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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清除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