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人脸色剧变。
连一向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程瑶都冷下脸来质问：“叶群青，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场一共有十二个程家人，等级在3到11级之间，其中程瑶是A级天赋，还有两个B级天赋的玩家，其余人的天赋都在C级。
这个街区外围还散落着几十号程家的保镖、打手，接到信就能立刻赶来护主。
从人数上看，叶群青占尽劣势。
程小帅也是这么想的，故而讥讽道：“讨口头便宜，也不会让你死得更利索。”
叶群青叹了口气：“是么？”
杀死在场的程家人对现在的他而言并非难事，但他一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反社会人格，二也不想费神处理将程家断子绝孙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可以，但没必要。
就在程家人以为，叶群青权衡利弊过后准备低头，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叶群青却冷不丁开口道：
“人是我杀的没错。”
程小帅嘁了声：“那你还狡辩什么？”
“但我不须要向你们自证清白，”叶群青摇了摇头，走到尸堆旁，半跪下去，翻出其中一具尸体，扯下衣领，将颈侧的咬痕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随即，抬眸望向程小帅，“相反，是你应该向我，向你的家人，向办事处的人自证，这几个被转化成吸血鬼的玩家不是你的杰作。”
“我？”程小帅气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瑶柳眉轻蹙，摁了摁程小帅的肩膀：“别急，听他怎么说。”
叶群青瞥了程瑶一眼，将堆成小山的尸体一具具拖到地上。
月光下，每具尸体脖子上的咬痕清晰可见，白花花的皮肉落了两个一指节深的血洞，伤口周围结着崎岖的血痂，显然是最近几天受的伤。
“你们看他们身上的装备，看出什么了么？”叶群青问。
程家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叶群青唱的哪一出。
程瑶：“你有话就直说吧。”
“他们乍一看全是吸血鬼玩家，但身上的装备有修女的，有刺客的，有精灵的……唯独没有吸血鬼人手一件的立领风衣，”叶群青不紧不慢道，“由此可见，他们不是吸血鬼玩家，而是被吸血鬼咬了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那又如何？”
程小帅眉头紧锁，心底暗藏不安。
总觉得叶群青语速虽慢，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谈判节奏掌握在手中，仅用三言两语就将他往流沙陷阱里推，他尚且摸不清陷阱在哪，却已然陷了进去。
“程小帅，”叶群青面不改色地拖人下水，“在场所有人，只有你一个人的眷族是吸血鬼。我这刚把一群被吸血鬼坑害成行尸走肉的玩家处理掉，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息，一分钟前才将消息上报办事处，你就带着一群亲友赶了过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我有理由怀疑，是你害了他们，把他们变成了这副模样，察觉他们死后就带人过来灭口，没想到撞上了我。”
程小帅苍白的皮肤晕起酡红，怒道：“你……你血口喷人！”
“群青！”程达老脸一沉，“话不能这么说吧？横江市那么大，一共两千多万名玩家，其中眷族是吸血鬼的不知有多少，怎么能平白无故把黑锅扣到我侄子头上？”
程瑶帮腔道：“三叔说得对呀，叶群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横江是有两千万玩家没错，但参与两次内测，能自主选择眷族的玩家应该不多，是吸血鬼的就更少了，”叶群青指出程达话中的错漏，站起身，掌心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刀柄，微微笑道，“办事处调查下去，小帅他恐怕难脱干系。”
叶群青有意隐瞒了吸血鬼NPC入侵现实的情报，几句话下来，也能确定程家人对这条情报暂时不知情。
把黑锅原模原样扣回去，勉强算出了半口恶气。
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是不是乱说，一会儿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过来就能见分晓，”叶群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在那之前，程小帅，你要不要咬一个堂哥、堂姐试试？我也想知道吸血鬼玩家有没有能力对普通玩家进行初拥，如果不能，那自然就洗清了你的嫌疑。”
话落，程小帅还没怎么样，站在他身旁的几个程家小辈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米，跟慢一步就要被程小帅叨一口似的，看向程小帅和地上那堆尸体的目光难掩恐惧。
试试就逝逝。
这他妈谁敢试啊？
拿命试？
程小帅也注意到了堂哥堂姐们看异类一般的眼神，脸皮立刻火烧火燎起来。
他跟叶阳的处境其实很相似，因为是同辈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又是男孩子，从小被家里人如珠似宝般溺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细究下来又有些不同。
叶阳是叶江和黄淑欣的独苗，叶家旁支的堂兄弟姐妹们要仰主支鼻息过活，自然事事以叶阳为尊。
但程小帅的堂哥、堂姐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表面上大家庭和和美美，暗地里为了利益能斗得你死我活。
游戏入侵后为了堆资源升级，内部斗争只会比过去更加激烈。
程小帅落难，最高兴的可能还轮不到叶群青一介外人，他这些堂哥堂姐第一个鼓掌称快。
身为长辈的程达看出气氛不对，气沉丹田道：“真是胡闹！”
程家人噤若寒蝉。
程达扭头对叶群青说：“群青啊，我不是在说你，我在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小侄子，程小帅，你，你过来，过来！要我说几遍？来给你群青哥道歉，说的什么胡话，叶总是我们程家的老朋友，群青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让他寒了心呢？”
说着，按着程小帅后脖颈，要求他给叶群青鞠躬道歉。
程小帅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挤出句“群青哥，对不起”，刚想嘴硬说他的超凡天赋【血腥回忆录】能通过血迹还原现场，却被程达强行打断：
“群青啊，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叶群青笑道：“不妨事，程叔叔，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办事处的人过会儿就来了，要是撞上了，可不好解释。”
这话可戳在了程家人的痛点上。
且不论叶群青的推理是真是假，但凡办事处因为“吸血鬼攻击普通玩家”一事对程小帅展开调查，消息传出去，事情可就闹大了。
程家树大根深，一时难以撼动，但程小帅在家族中的地位可就不保了，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不是不可能，叶阳那小子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呐！
程达素来人情练达，深知此事的重点绝非真相如何，而是让叶群青满意，之后才能在办事处面前为程小帅遮掩。
叶群青心里舒坦了，这事也就了了！
“也好，”程达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街角，“我们这就去远一点的地方练级，一会儿就麻烦你了，有事之后再聊，群青，帮我给叶总带句话，就说叶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程家说一声，我们定然竭力相助，非常时期，我们两家人更要齐心协力嘛。”语气中，已不像之前一样摆长辈的谱。
叶群青嗯了声，目送程家人一个接一个用传送卷轴离开，心里还算满意。
虽然都是各退一步的结局，但他低头退一步，还是程家人低头退一步，个中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程小帅甩出传送卷轴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走回来阴阳了两句：“群青哥，你比我想得要精明么，心思这么细，不知道等叶阳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还会不会这么在乎你？”
叶群青胃里一阵反酸，脸上却笑盈盈的：“无论怎样，我都是阿阳的哥哥，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要叫我一声哥……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练到11级呢？我前天下午进游戏，阿阳身边已经有了个能力不错的吸血鬼玩家，两个人挺聊得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呢，没想到不是。”
几句话，把程小帅气得直跺脚，翻了个白眼，扔出传送卷轴，嘭，消失在叶群青眼前。
“我这个堂弟性子一直这么尖酸，被家里人宠坏了……”站在一旁的程瑶唏嘘。
叶群青垂眸，之前程瑶跟他暗中打配合，连消带打，把程小帅的气焰压制下去，知道此番她有意留到最后，定是有事相商，便问：“你有话要跟我说？”
“嗯，”程瑶点头，拐弯抹角地说，“我堂弟那样的人在程家还有很多，过去世道太平，大家混吃等死也能富足一生，但现在时代变了，需要有能力的人把程家的家业撑起来。”
“你在说你自己么？”
叶群青一边说，一边用【名侦探的放大镜】查看她的游戏面板，是A级天赋【反伤】，顾名思义，是攻击她就会受到同等伤害的神技。
“是，”程瑶索性摊牌了，诚恳道，“我在程家的地位不上不下，父母和家族中长辈除了把我当联姻工具，从没有真正器重过我，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天赋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嘶，”叶群青头疼，赶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程瑶，程小帅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是叶总和夫人亲生的，你要在家族中夺权，我可帮不了太多。”
“你可以，”程瑶摇头，笃定地说，“就凭你的超凡天赋也是A级。”
“……一个鸡肋的A级天赋，跟你的比还差得远。”
“那你是怎么凭借一个鸡肋天赋，杀掉这么多玩家的呢？”程瑶指了指地上那堆尸体，“他们等级不高，但也不好对付吧？刚才情况太乱，其他人可能没心思去想，但我看得出来，叶群青，你没有你表现得那么平易近人，温和无害。”
叶群青不说话了，眸光冷冽，打量了一会儿程瑶。
在杀人灭口和留作他用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可以尽量帮你，但是……”叶群青温声说，“我不喜欢被人要挟，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程瑶姐，再见。”
程瑶自是知情知趣，意思到了就好，并不急于让叶群清表态，挥挥手，便甩出传送卷轴离开。
市中心的主干道恢复寂静。
叶群青缓了会儿被程家人吵得嗡嗡响的耳膜，走上前，用道具把跟两只吸血鬼NPC打斗的痕迹一一清除。尤其是落在地上的血迹，以防程小帅杀个回马枪，用【血腥回忆录】揭了他的老底。
收拾完“案发现场”，唐一刀和杜若才开着警车姗姗来迟，见到地上那堆玩家的尸体，都有些惊诧。
“这么多？”唐一刀肃然，“德古拉究竟想做什么？”
杜若站到叶群青身旁，怀里抱着【龙舌弓】，及腰长发在夜风中轻扬，气质清冷，嘴巴却很毒辣：“他是吸血鬼领主，发展这么多下线，难不成是为了守护世界和平？”
“怎么被你说的像在搞传销似的？”叶群青忍俊不禁。
唐一刀按流程把被转化的玩家信息归档，正准备打电话叫殡仪馆的车过来，却被叶群青叫住。
“不用，我这儿有个宝贝，专门应付这种情况。”叶群青说着，从背包里掏出来【焚尸炉】。
一人多高四四方方的金属炉子兀地横亘在三人之间。
杜若捂脸。
唐一刀大为震撼：“这是……？”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是【焚尸炉】，”叶群青屈起指节，当当当，敲了几下厚重的阀门，“需要的话，烧完了骨灰还可以交给你。”
什么人出门会随身携带【焚尸炉】啊？！
唐一刀差点没绷住，但还是维持住了警察的专业素养，没当场笑出来。
“挺好的，”唐一刀干咳几声，转移话题，“你打副本赚的金币，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
“嗯，”叶群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系统商城有时候会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逛着逛着就容易冲动消费，但你看，这不还是用上了吗？”
唐一刀竟无法反驳！
三人合作把这群倒霉蛋的尸体丢进【焚尸炉】，烧干净后，阀门嘎吱一声大敞，吐出来一打骨灰盒，垒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唐一刀唏嘘着把骨灰盒们装进背包，看了一眼拿手帕擦汗的杜若和一脸淡然的叶群青，提议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办事处的人，但吸血鬼NPC入侵一事不尽早解决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不代表办事处，只代表我个人，请求你们的帮助。”
“我俩什么关系？用得上‘请求’两个字？”杜若一边吐槽，一边把黑长直束成高马尾，抄起盈润宝光的弓箭，催促道，“叶群青去不去不打紧，我们两个得抓紧时间了，再磨蹭下去，过几天横江市的人可都要变成吸血鬼了。”
叶群青：“？”
你说谁不打紧呢？
逆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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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