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克莱因眼疾手快，手腕一抖，将长矛笔直往前一送，锋利的矛尖闪烁银芒。
淅淅飒飒。
水流如箭矢般射出，轻松割开缠绕叶群青脚踝的渔网。
叶群青感谢地眨了眨眼，双腿蹬开渔网，游到两条人鱼身旁，迅速检查剩余的氧气。
看着急遽下滑的数字，脸色微微发沉。
在见到克莱因和塞恩前，叶群青已在海底游荡了两个多小时，留了大半氧气用于下副本，本该绰绰有余，但以氧气流逝的速度算，最多十五分钟后，他就必须离开副本，在副本外通过系统商城补充氧气瓶，否则，他会因为缺氧而葬身海底。
塞恩觉出叶群青神色凝重，立刻问道：“出事了？”
克莱因担忧道：“叶群青，你还好么？”
叶群青并不逞能，背过身，让他们看向不断涌出细小气泡的氧气瓶，指向裂缝处，然后转回来，右手在脖子上一划，比了个情况不妙的手势。
塞恩一怔，旋即，会意道：“我手上没有帮人族在水下呼吸的道具。”
闻言，克莱因解下腰链上一只拳头大的银色贝壳。
这玩意儿约莫是个施加了空间魔法的炼金产品。
克莱因屈起指节敲了两下，贝壳就打开一条缝，手伸进贝壳掏了会儿，才失望地抽回手，懊恼地说：“我记得原先有一个的啊，可能被我扔藏宝库里了，早知道……”
对于这个结果，叶群青心中已有准备，心里既不失望也不慌乱。
与其他眷族不同，人鱼在海底和空气中都能自如呼吸，没有辅助水下呼吸的道具实属正常。
“还有多久？”塞恩问，从对话框看到叶群青发来的“15分钟”，脸色一僵，“这么短的时间，要是出不去怎么办？”
说罢，叶群青与塞恩齐刷刷望向克莱因。
怎么办？
暴力平推呗！
克莱因一手紧握长矛，一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塞恩双手合十，欠身道：“尊敬的陛下，我们只能依靠您了。”
“……还是不要叫陛下了，怪吓鱼的，”克莱因转过头，望向叶群青，端庄地抬了抬下巴，“放心吧，我会尽力带你出去。”
表情认真，认真中还透着几分可爱。
尽管情况危急，但叶群青依然忍俊不禁，嘴唇一翕一张，无声道谢。
他转身望向那几只悬挂在楼梯架子下方的裹尸袋，思忖道，既然碰到人鱼的骸骨就会触发机关，那么解开副本的关键或许就在这几具尸体上。
鉴于之前的经验，在割破第二只裹尸袋时，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克莱因矛尖轻轻一挑。
哗。
一条腐烂肿胀的人鱼尸体从中掉落，与漂浮在一旁的叶群青四目相对。
褪色的头发有如水草一般向斜上方浮动，眼眶空洞无物，脸皮肿胀，苍白发青，内里的肌肉和内脏已然腐烂，仅剩下一张薄到近乎透明的皮子包裹着骨骼，像水囊一样兜着沉甸甸的浆水。
猝然间，一根横梁轰然砸落。
叶群青双手拨水，摆动脚蹼快速后退，心有余悸地想，若非早有预料，他能被砸去几大格血。
这艘船仿佛是船主贪欲的化身，每个物件都有可能是一个机关，千方百计地阻止玩家将人鱼的骸骨带离。
时而从木箱锁芯□□出暴雨梨花般的毒针，时而用绿荧荧的鬼火点燃麻绳，要将他们烧死，时而从陶罐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食尸蟹，时而从尸体的口中钻出剧毒的海蛇与水母……
手段百出，令人目不暇接。
六只裹尸袋割完，船舱内便多了六具人鱼的尸体，双臂与头颅低垂，长□□散，悬浮在海水中。
叶群青的反应还算平静，克莱因和塞恩的脸色却很难看，几欲作呕。
对两条人鱼而言，眼前这一幕无异于一场4D恐怖电影。
怔忪间，舱门处传来动静。
叶群青正向下潜，弯腰拾起人鱼骸骨，把他们放进系统背包，听到动静转过身，却看到两个幽灵水手，一半身体已是骷髅，一半身子挂着腐肉，半副肠子淌出腹腔，手持锈迹斑斑的斧子，虎视眈眈地堵在门边。
不等叶群青和塞恩做出反应，克莱因的长矛已陡然杀至。
银光大作。
“呃——”
两位水手恐吓玩家的台词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迫下线。
“走！”
这回，换克莱因打头阵，塞恩护着叶群青游在后面。
氧气瓶发出哔哔的警告声。
登上甲板，等待他们的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的幽灵水手，腐烂的牙床一张一合，无声地喊打喊杀。
甲板砰砰震动。
叶群青挥刀将其中一位幽灵水手拦腰斩断，水手露出惊恐的表情，瞬间魂飞魄散。
塞恩扔出一只只水球，仿佛有弹力一般在甲板上弹出曲折离奇的路线，穿透幽灵水手们的腹部，留下拳头大的空洞。
克莱因则摆动强劲有力的鱼尾，劈开洋流，顷刻间，闪现到桅杆的瞭望台上，与一位不人不鬼的幽灵船长打作一团。
“人鱼，呵呵，美丽又昂贵的人鱼，你身上随便一片鳞片都够我那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船长眼中划过猩红的光，对克莱因垂涎欲滴。
但在两个回合后，船长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船长转身想跑，但为时已晚。
“啊！！！”
胸膛被克莱因的长矛捅了个对穿。
腐烂大半的尸体化作一抔黄土，瞬息间，被海水冲散。
方才解救人鱼骸骨损耗的时间太多，在甲板上一场砍瓜切菜似的大战后，氧气瓶几乎见底。
危机之际，叶群青仍有闲情逸致欣赏克莱因游曳的身姿，暗暗赞叹道，不愧是85级的帝王级人鱼，打35级副本跟玩儿一样。
嘎吱，嘎吱。
船身左右晃动，似乎要从沙砾间挣脱出来。
叶群青深吸口气，示意克莱因和塞恩回到甲板上，双手紧紧握住栏杆。
他们还没站稳，脚下的大船就拔地而起，扯断缠绕交叠的水草，流沙纷纷滑落，在海底卷起浑浊的水流，像游乐园的海盗船一般剧烈摇晃，借着冲力往海面浮去。
失重感让叶群青小腹泛痒，双腿向后漂，气压急剧变化，耳膜刺痛，出现尖锐的耳鸣，克莱因和塞恩的鱼尾也往后扬起来，但一时间他们都没敢松手。
鬼知道松开栏杆的话，会被这艘该死的幽灵船甩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哗啦！
渔轮浮出海面，成吨的海水犹如瀑布，从栏杆和船舱的门窗间倾泻而下，喷涌而出。
甲板嘎吱嘎吱地响，上面却已然不见了幽灵水手和船长的尸体，战斗后的残局经由海水冲刷，船身在橙红的夕阳下焕然一新。
【噔噔噔噔~】
【恭喜玩家‘王小明’】
【首通《海底沉船》副本】
【用时14分13秒】
【奖励……】
【奖励S级材料海洋之心，线索碎片3/4】
叶群青吁了口气，得亏他记得首通副本时会全服通报这个细节，不然刚才就翻车了。
海洋之心碎片成功到手一事，也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泄了气力，大字型瘫坐在甲板上。
哗啦，哗啦。
木船轻柔地划开浪花，缓缓向岸边驶去。
“呼。”
叶群青勉力坐起身，摘下氧气面罩，颧骨被压出红痕，**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额间，皮肤被海水泡到发白起皱，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可是，看在克莱因眼里，却是另一般模样。
克莱因只觉得叶群青远比他想象得要英俊，好看，仿佛一团融化在霞光里的春雪。
叶群青比塞恩的轮廓更深，眉梢眼角间徘徊着一抹淡淡的郁色，与他温润疏朗的容貌形成复杂而微妙的反差。
虽然人族的身体强度相较人鱼而言更为脆弱，在海底活动必须佩戴奇奇怪怪的道具，不然就会溺水而亡，但叶群青在克莱因面前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或退缩，反而更像一个掌控全局之人，随时准备反过来掌控他。
这让克莱因由衷生出一丝兴奋。
指尖轻轻颤栗，半透明的尾鳍不自觉地蜷缩，甩动。
啪啪啪。
拍击甲板。
克莱因倚着栏杆，尽量坐起来，静静地端详叶群青，久到鱼尾完全曝晒在阳光下，因为缺水而灼痛也不自知。
直至塞恩的催促声打断他的思绪，克莱因才如梦初醒，最后看了叶群青一眼，与塞恩一起跃过栏杆，跳入大海。
噗通！
噗通！
克莱因暂时消失在视线中，让叶群青着实舒了口气。
任谁被一头两米五长的雄性人鱼像看猎物一样直戳戳地盯着，都不会好过。
真想大喊一声：
SOS！
来个好心的抖S收了这条人鱼吧！
叶群青自认性癖与常人无异，非常普通，偏好温馨、稳定、成熟、理智的情感关系，对一切搞花活的行为敬谢不敏。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玩点花的，也不至于跨过物种隔离和性别差异跟一条雄性人鱼玩吧？
未免……
太变态了。
叶群青扶额，缓缓站起身，握住栏杆，倾身往船下望去。
克莱因和塞恩仍盘桓在渔轮旁，身影在波浪间时隐时现，似乎要护送他上岸。
木制渔轮将叶群青载到一处礁石嶙峋的海滩，在触礁前遽然停下。
叶群青借着惯性跳下甲板，落入海中，咸涩的海水瞬间涌入鼻腔，激得他两眼发红。
身下浮现一道宽大的黑影。
叶群青还没看清，就被一条体魄强健，肌肤如雪的人鱼驼在背上。
是克莱因。
叶群青愣了下，顺势搂住克莱因的脖子。
人鱼轻甩鱼尾，荡起浪花，将他送到礁石滩旁。
“副本不刷了？”塞恩趴在一块长满牡蛎的石头后面，仰头望向叶群青。
“不了，”叶群青简明扼要道，“东西到手，我该回去了。”
塞恩心领神会，海洋之心的事自然不能当着克莱因的面讲。
克莱因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听出了叶群青要走的意思，情绪瞬间低落。
“现在？”
克莱因伏在岸边，缓缓晃动着尾鳍，青绿色的鳞片在夕阳下泛起幽紫。
“嗯，现在。”
叶群青察觉到克莱因的不舍，心里有一丝触动，却也明白克莱因不过是日常接触的人鱼太少了，不是厄索斯王国的臣子，就是侍卫，最多加一条奴隶转正的小人鱼塞恩。
他心里盘算着，以后要让塞恩多规劝克莱因出去转转，海底那么多人鱼部族和王国呢，指不定哪天就遇到个对克莱因癖好的。
但这些话，叶群青不可能摆在明面上说，尤其不能在克莱因救了他一命，还让他躺了一个35级副本之后说。
“克莱因，”叶群青叫住垂头丧气，连再见都不打算说扭身就要游走的青蓝色人鱼，半跪下去，笑了笑，“先别急着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克莱因低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跟小孩儿似的，听到这话飞也似的游回岸边，鱼尾拍打出巨大的水花。
哗啦。
浇了叶群青和塞恩一头一脸。
塞恩：“？”
叶群青沉默了一下，抹了把脸，从背包中取出那六具人鱼骸骨，放到施展过空间魔法的道具包袱里，打好结，郑重地交到克莱因手上。
克莱因：“这是……？”
“那几只人鱼的尸体，虽然你说过他们不是厄索斯人鱼，并非你的子民，但我想，还是交到你手上最为妥当。”叶群青不疾不徐道。
塞恩闻言，疑惑地瞟了叶群青一眼，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们都心知肚明，叶群青说的不过是哄孩子的话。副本会不断刷新，里面的人鱼尸体自然也会源源不断出现，埋葬了这几具尸体，还会有别的。
这句话除了克莱因之外，不会有人相信。
而这么做，除了让克莱因心情好一点之外，也没有其他好处。
克莱因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包袱，这不是他所想的礼物，却有着更为深重的意义。
“……谢谢。”
克莱因抬起头，望向叶群青，却看到叶群青在轻拍塞恩的脑袋，什么也没说，全用眼神交流就懂得了彼此的意思，看上去关系分外亲昵。
上扬的嘴角顿时撇了下去。
不开心。
叶群青跟塞恩在对话框里私聊完，交待了几句话，抬眸就看见一条人高马大的人鱼肩扛长矛，长矛挑着一只包袱，表情气呼呼的，嘴巴撅得能挂油壶。
他回想了一下这几秒钟发生的事情，低头看向方才摸过塞恩脑袋的掌心，忽而，恍然大悟。
“你也要拍拍？”
克莱因在“你非要拍拍的话也不是不行”，和“这个拍拍是单给我一条鱼的，还是所有人鱼都有”之间，选了C。
“嗯！”
克莱因重重点头。
*
是时。
有玩家首通35级副本的消息，宛如滴落油锅里的水，把全网都炸翻了天。
“哥们，我还不到10级，你们怎么进度这么快？”
“别卷了，别卷了，卷麻了已经。”
“上午才有几个叫叶群青、唐一刀、杜若的家伙通关了30级副本，论坛还没震惊完呢，好嘛，下午就来了个更猛的！”
“35级啊，家人们，什么概念？”
“狼人，比狠人厉害一点。”
“还是单枪匹马！”
“也不一定是一个人吧，不是说，跟NPC好感度刷到足够高时，可以询问NPC是否愿意一起下本吗？”
“要真有NPC同行的话，通关35级副本也至少是30级以上的NPC吧。”
“从第一次内测算起还不到一个月，人家能走攻略NPC路线刷到好感度，也是人家的本事。”
“35级欸！能赴汤蹈火的好感度，这得是卖钩子了吧？”
“这集我看过，一定是万人迷炮灰花瓶勾引了邪神**oss，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就没有人关注这个首通玩家的真实身份吗？”
“有什么好关注的？王小明，一看就是假名，关注了也没用。”
“可能是真名呢？只是隐藏了战力信息也说不定啊。”
“都选择隐藏战力了，搞个高级一点的道具，【改名卡】之类的，把游戏面板一起改掉，岂不是更方便？”
“真的好好奇，王小明到底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玩家中有单刷35级副本的狠人存在，那乌冬的20级好像又没那么强了。”
“乌冬谁啊？不认识。王小明才是真神！”
#王小明#三个字成功登顶各国热搜。
叶群青对此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了，叶群青也只会稍稍无语一下，顶多下次取假名时想一个没那么随便的。
“王小明”所卷起的滔天巨浪，不仅仅局限于互联网。
京城。
办事处总部。
情报、行动、特勤、后勤等各个小组的负责人齐聚一堂，神情比混凝土还要凝重。
白瓷杯里滚烫的茶水冒出一缕缕水汽。
“那个王小明有消息了吗？”
“报告长官，全国共有20794个名叫王小明的玩家，去掉年龄大于六十五岁的，一共有20002人，性别不明，籍贯不明，样貌不明。”
“经情报组研判，这个王小明有90%的可能是假名。”
“这不还有10%是可能是真名吗？挨个去查！”
“收到，可是组长……现在各部门能用的人手不多，两万个人查起来有点难度。”
“大数据呢？我们不是有这方面能力的玩家么？”
“都派出去维护通讯系统了。”
“……专业对口也不是这么对口的，今晚就拉一个人回来，好好查一查这个王小明，翻他个底朝天。”
“收到！”
“出了个石头里冒出来的乌冬也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这些道具可真会给人找麻烦。什么王小明，哈，耍猴呐？人家乌冬至少还有觉悟，愿意跟官方合作，这几天观察下来乌冬的性格也比较稳重，不唯利是图，也不嗜血滥杀。”
“一个人既不图利，也不沉迷美色，更没有因为过人的实力而飘飘然，性格方面，除了太装逼之外几乎没有弱点，依我看，这比贪图名利更可怕。”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啊。”
“对了，你们特勤组的那个唐一刀，是横江人吧？”
“是，原先是横江南岸区分局的一名警察。”
“横江……跟他一起越级通关30级副本的那个杜若，之前问过了，不愿意加入办事处，那我们也不强求。另一个，叶什么来着，对，叶群青，这个人的身份能查得到吗？”
“报告组长，叶群青的档案已经在第一时间上传到内部数据库，这人的天赋是A级，不过，具体的能力比较鸡肋。还有一件事，他是通缉名单上那个叶阳的哥哥。”
“亲哥？”
“不，养兄。”
“叶江，叶总收养的儿子？不是亲生的那更好办了，让唐一刀去问问看。能通关30级副本的玩家，哪怕天赋再鸡肋，也是华夏急需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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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暴力平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