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本？”尤里安歪了歪头，巫师帽顺着光滑的金发往下滑了一寸，“刷副本么？”
“嗯。”
凯撒取出地图，将他们在君临城的发现告知尤里安。
尤里安不愧为巫师界的青年才俊，站在NPC的角度思索片刻，就提出了一条两个玩家马甲一时都没想到的观点。
“这是光明魔法中的镇压法阵……巫师、精灵、妖精、吸血鬼的魔法均来自于血脉传承，光明魔法却是加入教廷的神职人员都能学习的魔法体系，只不过，每个人的天资有所不同。”
指尖拖曳出一道道光丝，尤里安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穿针引线，将之编织成一道华丽繁复的魔法阵。
“这是简化版，你们凑合着看，”尤里安语气谦逊，“这一道镇压法阵应该出自某位在教廷地位崇高的光明魔法大师，他用建筑布阵，来往的神职人员和信徒为其提供动力，喏，你们瞧，很精妙的做法。”
凯撒低头瞥了一眼，半懂不懂，转而问道：“镇压法阵？修道院下镇压着什么吗？”
“嗯，”尤里安垂眸，望向脚下的青石地砖，“下面有东西。”
听到这话，凯撒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尤里安身后，顺便怼了怼听得入神的苏西腰眼。
下一秒，一位骑士、一位牧师跟两只小鸡崽一样躲到鸡妈妈尤里安身后。他俩一个10级，一个6级，这一波势必要狠狠抱住15级尤里安的大腿。
尤里安见状，无奈地笑笑，接着说：“我追踪李斯和怀特教授留下的黑魔法痕迹来到君临，痕迹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们要么已经进入了副本，要么已经通关离开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下去看看，”凯撒拍板，“尤里安，你来得正是时候。”
话落，拔剑出鞘。
剑鸣犹如龙吟，在甬道间回响。
“也好，”尤里安摘下巫师帽，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抽出魔杖，扎紧袖口，做好了战斗装备，“走吧。”
骑士凯撒打头，牧师苏西和巫师尤里安分别站在两翼掠阵，保持着三角站位，往负三层走廊深处走去。
烛光朦胧，隐约可见走廊尽头上挂着一副油画，描绘了光明女神莱特妮丝乘船驶过深海之渊的场景。一群人鱼为莱特妮丝护航，船尾划开海面，荡起一圈圈金色涟漪，所过之处墨黑的海水变成青蓝，海平线尽头，升起一株珊瑚树，犹如冉冉升起的红日。
凯撒举起剑，轻轻磕了下鎏金画框。
系统提示音响起。
【欢迎来到修道院·地下墓穴】
【该入口一共有12级、22级、32级三个副本】
【玩家等级检测中】
【系统根据玩家等级，推荐12级副本《鬼脸天蛾》，该副本可容纳最大人数为6人】
【点击进入】
油画亮起微光，斑驳的色块组成一道流淌的光幕。凯撒与苏西、尤里安相望一眼，随即转过身，率先穿了过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光幕随之熄灭。
画布上，那棵珊瑚树融化在海水中，宛如一块血渍。
*
副本开场是一座地下墓穴，光线昏暗，气氛幽冷，洞壁上的烛台积了一指节厚的灰尘。
凯撒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看到甬道两侧摆放着一只只石棺，两排石棺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仅供一人通行。
“小心点。”
凯撒握紧剑柄，缓缓往前走，苏西居中，将光明圣典紧抱在怀里，尤里安握着魔杖押后。
倏地，墓穴内响起扑棱棱的振翅声。
甬道很长，到处都是跌宕的回声，凯撒一时间无法分辨声音来源，只得凭借战斗本能朝前方挥出一剑。
嘭！
有什么东西闷闷地撞在剑上，凯撒抬剑一看，竟是一张恐怖的人脸。
他心里咯噔一跳，立刻意识到：“是鬼脸天蛾！”
这只鬼脸天蛾张开双翼时，足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长着绒毛的褐色翅膀上白斑点点，组成骷髅花纹，骷髅的眼眶处闪烁荧光，打眼一瞅，就好像一张奸笑的人脸粘在剑身上。
凯撒挥剑往石棺上一砸，嗤，鬼脸天蛾断成两截，从中涌出黄黄白白的浆液，弥散出一股恶臭。
定睛看去，鬼脸天蛾蜷缩的足肢仍在抽搐。
不等凯撒松一口气，扑愣愣的振翅声就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来。
“站住别动。”尤里安清喝一声。
随即，手腕优雅地往上一提，像在指挥一曲交响乐般挥动魔杖，口中轻声吟唱【守护咒】，一道淡金色光芒从杖尖喷薄而出，变出数只半透明的盾牌，将三人环绕其中。
嘭！嘭！嘭！
几十只鬼脸天蛾撞向盾牌，拍成稀巴烂，却仍有数不清的鬼脸天蛾前仆后继。
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仿佛帷幔一般，将三人与本就昏昧的光线隔绝开来，伸手不见五指，虫翅、刺螯和口器混合成褐色胶状物，场面令人作呕。
喀嚓。
盾牌轻轻摇晃，龟裂出一丝丝裂痕。
凯撒往披风上蹭了蹭掌心的冷汗，重新握紧剑柄，沉声说：“待在原地不动虽然不会死，但也无法通关。”
“你们有没有发现，”苏西面色发白，但语气还算镇定，“这些鬼脸天蛾越来越大……不，翅膀上的花纹越来越像人了。”
这话把凯撒说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凝神一看，的确，鬼脸天蛾的“鬼脸”越来越拟人了，此前还能看出蛾子的模样，现在越发像一张张青面獠牙的脸孔，嘻嘻嘻狞笑着，朝他们扑过来。
“苏西，准备好【祷告】和【基础治疗术】，尤里安……看情况解除【守护】盾牌，我看住前面，你看住后面。”凯撒下令。
“好。”两人异口同声。
双生一体同心骨，何况，他们是一魂三体，同心同调。
金色盾牌消失的瞬间，凯撒就打横挥出一剑，剑气汹涌，如烟气蒸腾。
飒——
密密麻麻的鬼脸天蛾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尤里安悠然转身，朝副本入口使出一道【锁链】魔咒。
丁零当啷，锁链轻响。
一群飞蛾被圈禁其中，无论从哪个方向左冲右突都无法逃脱，锁链愈缠愈紧，束缚圈愈来愈小。
凯撒欣慰地想，尤里安最擅长的陷阱魔咒果然名不虚传，控制力极强，那群鬼脸天蛾想逃都逃不出去，只能被活活勒死。
嗤！
锁链将蛾群搅碎成泥，浓浆飞溅，有如泥泞的雨水，噼里啪啦，纷落在地。
苏西嫌弃地扇了扇空气，捂住鼻子，施展【基础治疗术】为尤里安回一点因脓液散发的毒气而掉的血量。
尤里安微笑道谢，使出一记【清理一新】让他们三人的长袍、盔甲洁净如初。
凯撒蹙眉问苏西：“我呢？”
“你的血条不掉，【狂战士】怎么触发？放心，有我盯着，不会让你死的。”苏西义正辞严。
言下之意是，小小皮外伤就硬挺着吧，不死就行。
凯撒无语，但又觉得苏西说得很有道理，卖血是骑士的天职，于是没说什么，打头向前走去。
挺过了第一波鬼脸天蛾，地下墓穴恢复死寂。
三人小心翼翼前进，眼角余光不断扫视两侧的石棺，生怕其中有哪位仁兄没死透，一会儿揭棺而起。
就在他们以为下一个关键节点是石棺时，副本却不走寻常路，突然间，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只西瓜大的鬼脸天蛾，六只毛茸茸的脚屈起，抱住凯撒的脸。
凯撒眼前一黑。
跟鬼脸天蛾行贴面礼的感觉很不好受，几乎能感觉到那些绒毛在往他的鼻孔和眼睛里钻，刺刺的，痒痒的，前翅细小的鳞片扑棱棱扇在他脸上，立刻刮出两道菱格纹的血痕。
最恶心的是气味，大鬼脸天蛾身上的味道比之前那群小的更刺鼻，有如农村旱厕里发酵过的陈年旧屎，酸爽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凯撒五脏六腑翻腾，一股酸水涌上喉头。
他抬起手，想用剑锋把这只飞蛾从头上弄下去，又担心力道把握不好，把自己开瓢了，只能拼命晃动脑袋，脑浆都差点儿摇匀了，鬼脸天蛾却仍然牢牢粘在脸上。
窸窸窣窣。
鬼脸天蛾探出刺螯，正准备扎穿凯撒的皮肤，沿着发际线剥下他的脸，忽然间，一道劲风袭来。
尤里安袍角飞扬，袖口鼓风，手握一把切割魔药材料的银色小刀，触发A级天赋【精准】，分毫不差地从鬼脸天蛾尾端扎了进去。
“咿咿！”
鬼脸天蛾发出急促的叫声，虫肢痛苦蜷缩。
尤里安手腕一转，小刀在鬼脸天蛾体内狠狠一搅，遽然往外一拔，带出淅淅沥沥的浆水，结束了它的性命，鬼脸天蛾这才从凯撒脸上掉下来。
凯撒一边扶着石棺干呕，一边想，尤里安的刀法也不错——虽然是切割魔药材料的刀法。
当啷。
小刀落地，变回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变形术】？”凯撒问。
“嗯，”尤里安点点头，目露忧虑，“来一只打一只的风险太高了，如果还有更大、更多的鬼脸天蛾，我们三个人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这个副本说到底是个六人本，他们之中虽然有个15级的巫师，但这不还有两个拖后腿的么？
凯撒毫无拖后腿的自觉，想了想，问苏西：“你的超凡天赋【干扰】作用范围是五米之内，对么？”
苏西愣了下，赶忙道：“方圆五米，越靠近圆心【干扰】的效果越好。”
他主动亮出面板，给凯撒和尤里安查看。
是比较少见的精神控制类天赋。
【干扰，A级】
【优秀的棋手预测对手的行动，真正的棋手影响对手的选择。施展超级天赋，你将悄无声息地改变方圆五米内单个目标对象的行动决策一次。冷却时间：15分钟。】
单个目标对象么……？
凯撒陷入沉思，少顷，开口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亚特兰蒂斯点子王。”苏西吐槽。
凯撒垂眸，看向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苏西：“你再阴阳怪气，等天亮了我就顶号在君临城大街上裸奔。”
苏西：乖巧.jpg
解决完青春期叛逆的崽子，凯撒舒坦了。
“飞蛾有趋光性，而且，容易从众，一会儿尤里安变出一支长明火把，苏西，你控制其中一只体型中等的鬼脸天蛾扑过去，接下来就看我们三个的默契了。”
如果是其他人，凯撒可能还要费神解释一下他的计划，但队友是苏西和尤里安，话说到这份上就足够了。
*
幽暗的墓穴中，一支火把漂浮在空中，火焰摇曳，散发着温暖明亮的光芒。
嗡。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鬼脸天蛾缓缓飞来，环绕着火把飞舞，口器一张一合，似乎在攫取油脂燃烧的香气。
见四下无人，赶来的飞蛾越来越多，覆满了火把周围的墙壁，犹如一墙密密匝匝的爬山虎。加热后的空气波动，让那一张张挂着狰狞笑容的人脸也随之扭曲，看上去十分诡异。
喀，石棺撬起一条缝，火光映在苏西的金丝单边镜上。
【干扰】！
一只胖胖的鬼脸天蛾自然而然地脱离队伍，仿佛忽然之间受到了火光的感召，再也无法忍受墓穴的阴冷刺骨，直愣愣朝焰心扑了过去。
呲啦一声，虫身瞬间碳化。
其他鬼脸天蛾见状，也跟着飞蛾扑火，数量之多，差点将火把扑灭。
火焰歪倒向一边，缩成小小一簇火星，好在尤里安变出的是长明火把，须臾，又挣扎着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顷刻间，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燃烧的香气。
但这远不是结束。
眼看鬼脸天蛾们为了一只小小的火把愚蠢地葬送性命，副本boss终于坐不住了。
一道庞大的黑影从甬道尽头飞速爬来，身形之巨，宛如地铁隧道里的地铁列车，能以一己之力将甬道堵死。
锋利的刺螯钳着空气，摩擦出刺耳的咔嚓声。
走动间，一只只石棺被它无情碾过，石块飞溅，尘烟滚滚，一根根白骨从中滚落，被粗壮长毛的足肢踩成齑粉。
突然，火把斜前方，一只石棺的棺盖弹地而起，厚重的石板打着旋儿往boss头上砸去。
凯撒飞身跃出石棺，然后是尤里安，苏西……算上棺材里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先贤遗骸，四个人的棺材着实有些拥挤，现在可算是松了口气。
飒！
剑锋破风，当啷一声砸在鬼脸天蛾的大螯上，伤害好比刮痧，只在油光水滑的刺螯上划出一道白痕。
除了激怒boss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但这恰恰是凯撒的目的。
【嘲讽】！
鬼脸天蛾腹部蜷曲，摩擦后翅发出尖锐的吱吱声，身体不受控制，举起带刺的大螯向凯撒挥去。
凯撒踩着极限距离就地一滚。
嘭，黑油油的大螯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地砖缝隙间竟然藏着陷阱——变形术变出来的超大号【捕兽夹】——乃是尤里安的杰作。
一道道魔咒、【嘲讽】、【剑术】劈头盖脸砸向boss，一点点消耗掉它的血条。
鬼脸天蛾见势不妙，想学壁虎断尾求生放弃它的大螯逃跑，殊不知这也在凯撒等人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他们诱导鬼脸天蛾这么做的。
嘎吱，嘎吱。
大螯被【捕兽夹】锋利的边缘切断，腥臭的汁液凶涌而出，但等待它的不是自由，而是尤里安布置的下一个陷阱。
【锁链咒】！
一根轮船锚链粗的锁链将鬼脸天蛾五花大绑，越挣扎，缠得越紧。
鬼脸天蛾发出一声痛叫，翅膀上的骷髅变成一张无比清晰的人脸，五官俱全，毛孔、汗毛清晰可见，猛然间一看，令人汗毛倒竖。
凯撒脚踏石棺，飞身跃起，左臂架着鸢尾花盾牌挡住一击，右手握住长剑，自上而下借助惯性猛然扎进鬼脸天蛾背部。
苏西给他叠了一层【祷告】，又加了一道【基础治疗术】。
鬼脸天蛾拼死挣扎，想要把凯撒甩下来踩成肉泥。
“坚持住，红血了！”苏西喊道，眼镜沿着鼻梁往下滑，鼻翼已然汗湿。
凯撒抿唇，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在剑意上，将长剑扎得越来越深，直到……
轰隆隆！
火车头那么大的鬼脸天蛾轰然倒地，断成两截，浓浆把三人浇了个透心凉。
整座地下墓穴都为之震撼，天花板上落下蒙蒙尘埃。
凯撒正要干呕，尤里安就赶忙奉上【清理一新】，一身银甲立刻变得锃光瓦亮，披风柔顺垂坠，散发出淡雅的馨香，跟刚在干洗店里熨烫过似的。
“吁。”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恭喜玩家‘凯撒’‘苏西’，NPC‘尤里安’】
【通过副本《鬼脸天蛾》】
三人离开副本，站在一起走廊尽头的油画旁。
“不是首通副本？”凯撒想了想，对尤里安说，“你想的可能没错，李斯跟那位怀特教授应该已经来过这了，时间估计在今天凌晨，我下线进安全区后。”
苏西查了下全服通告：“凌晨四点。”
有了具体时间，人就好找了。
尤里安提出告辞，凯撒也不多作挽留，尤里安毕竟是巫师学院的新手村NPC，到教廷的地盘溜号太久也不太妥当。
苏西也准备回安全区休息，却被一把剑打横拦住去路。
苏西：“？”
凯撒和善道：“崽，去哪儿啊？”
“我……”苏西茫然，委屈，失措，最终，表情凝固在悲愤万分上，“我今天上了一天课，读光明圣典脑子都读成浆糊了，你在城里闲逛了一圈，这不公平！”
“什么公不公平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把副本刷十遍，尤里安不在，我们两个输出不足，得靠我卖血了，治愈药水记得打包带好，到时候喂到我嘴边，谢谢。”
苏西不满：“那行，明天你来上课，你来当牧师。”
“上课还是算了，”凯撒道，“再啰嗦就十五遍。”
苏西：“……算你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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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鬼脸天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