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教官，”乌冬冷峻的声线打断了大胡子的凌虐，“任务完成了。”
啪！
大胡子收起鞭子。
血水滴滴答答自鞭梢流淌而下，在地砖上积蓄成一滩泥泞。
“哦？乌冬，王椰蓉，你俩动作挺快的嘛，”大胡子回过身，眼头充血，斜了两人一眼，凶悍的表情尚未收敛，令他豪爽的笑声稍显阴桀，“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能从咕咕叽镇回来，怎样，那头蓝龙好杀吗？哈哈哈哈！”
“还好。”乌冬道。
察觉大胡子表情不善，王椰蓉忙不迭双手抱拳，替乌冬找补：“多谢胡教官栽培。”
“哼，”大胡子把沾血的鞭子缠到腰间，将那位气息奄奄的新人玩家撂在身后，“算你俩识相，跟我来吧。”
两人一龙跟在大胡子身后离开地牢。
角落里，被吊在房梁上的新人玩家眸光黯淡，流下绝望的泪水，心知自己必死无疑。
吱呀。
牢门紧锁。
倏地，一枚飞镖破风而来，割断了悬吊他手腕的绳索，紧接着，一股甜香的泉水从天而降，治愈了他身上的伤口。
新人玩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暂时逃出了生天。
他，还活着……？
新人玩家跌跌撞撞，扑到牢门前，撞出咣啷一声巨响。
他双手紧握栏杆，任凭铁蒺藜刺破掌心，遥遥望着漫长而不见天日的地下甬道，却再也看不到乌冬等人的背影。
“乌冬……”
新人喃喃着。
攥住栏杆的手，又紧了几分。
*
“坐。”
大胡子踹开会议室门，走到长桌一头，拉出左侧方的一张高背靠椅，大马金刀地坐下。
乌冬和王椰蓉对视一眼，坐到靠门边的座位上。
可可乖巧地缩在乌冬的风衣里，纹丝不动，尽职尽责地扮演一枚红宝石龙纹胸针。
无面人组织的会议室极具特色，落地的天鹅绒绣金窗帘常年紧闭，光线昏暗，装饰风格华丽，但细看每个摆件的风格混乱，只顾着耀武扬威，而显得不大和谐。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舢板似的流线型红木桌，据说是某一任无面人首领杀完任务目标后，嫌雇主啰嗦，反手将雇主杀了，搜刮而来的战利品。
两侧墙面上，挂着几任首领的肖像画。
画中人穿着制式不一的无面人风衣，兜帽拉到底，戴着款式各不相同的面具，脸孔隐没在灰暗的阴影中，既看不清长相，又没有署名，也不知留下画像的意义何在。
会议室前方的墙壁上，贴着几十张悬赏海报，此时，蓝龙的海报上已经画上了大大的红叉。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后方墙壁上贴着无面人自己的通缉令，大胡子的赏金总额为二十万金，在他之上，还有几位未曾露面的无面人NPC，赏金在二十到一百万之间，在他之下，墙角多了一张崭新的通缉令，写着乌冬的名字，赏金五万。
王椰蓉小声吐槽：“咋地，我没资格上通缉令吗？太侮辱人了！”
“你想上？”乌冬无语，“想上的话，我可以帮你。”
王椰蓉：“大可不必！”
听到他俩的对话，可可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好了，废话少说，”大胡子说，“既然你们完成了毕业考核，那我也不会藏私，现在就将无面人压箱底的绝学【影武者】传授给你们，只要你们别像地牢里那只臭虫一样，老子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呵呵。”
话落，乌冬和王椰蓉面前，各自出现了一本技能书。
王椰蓉正想点击学习，却被乌冬凌厉的眼神一扫，立刻停下动作。
“学会【影武者】，我们就是无面人的正式成员了？”乌冬问。
大胡子呵了声：“没错。”
“正式成员有什么权利和义务，一并说了吧，”乌冬双手搭桥，银眸平静无波，与等级两倍于自己的大胡子交涉时，依然毫无惧色，“胡教官，你知道的，我也不想犯了无面人的忌讳。”
大胡子不满地捶了捶桌子：“你小子，老子还能坑你不成？”
乌冬面无表情。
可可窝在乌冬胸口，听到这话，不由暗暗叫好。
NPC就是NPC，系统设定要求他们在人设范畴内对玩家的疑问做出反应或解答。
乌冬的疑问，身为无面人教官的大胡子非答不可。
“正式成为无面人后，组织会按照能力高低派发任务，一个月至少要接一单，不准消极拖延，不允许向外人暴露组织信息……”大胡子满脸不耐烦，交待了一连串注意事项。
“任务是由你来分配吗？”乌冬问。
“当然不是，任务分配……组织会把合适的悬赏海报放到你枕边，到时候，你从里面挑一个有兴趣的，把海报撕掉就得了。”
闻言，在座三位玩家互相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
都明白过来，大胡子顶多算是一位给无面人培养新人的编外人员，称不上组织核心，而所谓分配任务的机制，应该是游戏系统在背后操纵。
既然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能放心杀掉大胡子了。
这一冒险行为，不会对无面人组织本身造成太大的冲击，至于那些不可预计的蝴蝶效应……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胡子尚且不知道，他的一番话已然为自己敲响了的丧钟，还有闲情逸致指点乌冬和王椰蓉【影武者】的技能要点。
见他俩把技能吃透了，便拉开会议室的门，送他们出去，叮嘱两人回房间好好休息，等其他参与毕业考核的无面人回来了，就会为他们操办加入组织的宣誓仪式。
*
回到客房。
王椰蓉一把将风衣扯下，甩到衣帽架上，把自己囫囵个儿摔到床上，长舒一口气。
“吁，跟一颗不定.时.炸.弹待在一间屋子里，也是够够的。”
“大胡子不太对劲，”乌冬坐到床头，胳膊肘杵着修长有力的大腿，双手十指交叉挡在眼前，陷入思索，少顷，得出结论，“他可能对玩家的出现起疑了。”
可可从乌冬领口钻出来，小小一只，沿着乌冬的腹肌滑下来，在床上打了个滚。
“不起疑才奇怪吧？”可可揣着爪爪，龙翼搭在被子上，盘成一团，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尾，“一夜之间冒出来几万个新人，哭着喊着要当无面人，大胡子做教官多少年了，哪儿见过这场面？太不合常理了。”
NPC们虽然有所限制，但并不是一群完全由数据操控，每天进行机械式活动的蠢材。
相反，他们中的许多人和魔法生物极其聪明，有一些，还因为眷族初始智力值和长生的关系，谋略和智慧都远胜于玩家。
于亚特兰蒂斯的土著而言，玩家们是异界来客，是外来入侵者，是与他们争夺金币、材料、土地、权力的散兵游勇。
因而，前世玩家和NPC两方阵营数度爆发过争斗，争斗最终发展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眷族之间，玩家之间的战火各自被点燃，鲜血染红了泥土、河流、海洋……
兵连祸结，白骨露野。
听到乌冬和可可的一顿分析，王椰蓉表情凝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大胡子要是拷问出来个一二三来，以他暴虐狂的性格，其他那些新人不就全都凉凉了？”
可可嗯了声：“以大胡子的性情，很可能把玩家全杀了，斩草除根。”
“日了狗了。”王椰蓉傻眼。
现如今，刺客玩家等级最高的乌冬才15级，王椰蓉10级，其余第一批内测玩家均在7到10级之间，于7月11日零点，第二批进入游戏的玩家等级最高不过6级。
没有一个人够大胡子一根指头打的。
除非所有人联手，或者至少……
所有高等级玩家联手。
“可是，其他人也不一定意识到情况有多危急，我们说出去，别人压根不会信，就算信了，他们也不敢对大胡子动手吧，”王椰蓉抓了抓乱发，头都要炸了，“这游戏又没有复活机制，其他人犯不着为了没发生的破事冒险，刚才不就看出来了？大胡子在他们面前折磨一个新人，都没人管的，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可可点头：“即使我们把眼下的困境告诉所有刺客玩家，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犹豫，保持观望，还有人……”
“还有人会反水。”乌冬冷声说。
一阵死寂。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可可甩动尾巴，安抚王椰蓉慌乱的情绪，“刺杀大胡子这种事，由我们三个人来做绰绰有余。”
王椰蓉：“……虽然感觉你在安慰我，但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呢。”
“就这么定了。”乌冬起身。
“？？？”王椰蓉大惊，“什么定了？哪儿定了？怎么就定了？”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确定，王椰蓉对乌冬判断的信任是百分百的。
乌冬说OK，那就OK。
乌冬这人的性格，王椰蓉抱了一段时间大腿，算是看出来了——
说干你，就干你，根本不讲道理。
现在又来了个暴力奶妈，跟乌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乌冬只会比之前更加嚣张。
趁仪式还没开始，两人一龙从窗户一跃而下，沿城堡墙根溜出去，潜入长滩基地外围的茂密森林，N刷《蜘蛛巢穴》副本。
一则，可可可以跟着两个10级以上的刺客，毫发无伤地刷副本、涨经验，顺便从商城里买下【初级龙息】和【初级防御】的技能书，借由副本里的骷髅蛛们增加技能熟练度。
二则，乌冬和王椰蓉也能在熟悉一草一木的副本里练习【影武者】。
他们在诛杀蓝龙时合作过，都对彼此能力几何心中有数，可可又十分清楚《蜘蛛巢穴》副本的关关卡卡，再次组队下本，便省去了磨合的工夫。
你扔飞镖，我下毒奶，他一刀秒了。
运转得十分丝滑。
离开副本时，可可的等级已升至6级，乌冬和王椰蓉因为等级上去的缘故，经验条比低等级时长几了百倍，不通关更高等级的副本或者完成任务的话，就很难再往上突破了。
可可看了眼天色：“唧，时候差不多了，回去吧。”
两人一龙回到城堡二楼的客房，屁股还没坐热，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有玩家替大胡子传话：“通过毕业考核的玩家都回来了，胡教官让你们赶快下楼，去庭院集合。”
来到楼下，庭院中已经站着六名刺客玩家，都跟乌冬和王椰蓉一样穿着黑色皮制长风衣。
庭院四周的连廊，以及每层楼的露台上都挤满了围观的新人玩家，也穿着风衣，但身上的装备远不如乌冬这批老玩家豪华。
打眼一看，像一群摄魂怪在开趴体。
可可依稀记得，第一批内测存活的刺客玩家一共是十人，现在少了两个……
估计是在毕业考核中死了。
大胡子接下来的话，证明了这一点：“不错嘛，毕业考核的通过率居然有八成，你们这届新人的质量还不错，报废率比我想象中低。”
老玩家们垂眸，情绪都藏在兜帽阴影里。
新玩家们则不然，听到这句把人当耗材的话，不由自主露出不忿的神色。
“既然如此，”大胡子捋了捋蜷曲的胡须，两只小眼睛冒出精明的贼光，话锋一转道，“那就临时增加一轮考核吧，喂，你们八个，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这一轮能通关正式成为无面人的，只有一个人！”
“呵呵，”大胡子阴惨惨的笑声在庭院上空回荡，“这座庭院就是你们八人的斗兽场，谁能活下来，谁就是真正的无面人。”
可可瞳孔一缩。
这哪儿是什么毕业考核？
根本是大胡子在借着游戏机制，以考核为由头铲除玩家！
不等可可跟乌冬对上视线，想出解决办法，已经有玩家动了。
通过前一轮毕业考核的玩家均已习得【影武者】，一人开动技能，其他人为求自保只能立刻跟上。
倏然间。
整座庭院林立着一道道一模一样的黑影，宛如暗夜森林中一道道狭长的树影，通过身形勉强能分出谁是谁。
所有围观玩家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惊悚诡异的画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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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暗影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