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这么一说，唐一刀也明白过来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姐，”唐一刀揉了揉眉心，回过头，斟词酌句道，“你的超凡天赋是很珍稀没错，但也有限制条件，只能救治视野中的队友，下回要注意卡视野，尽可能照顾到每一位队友，走位也得学起来，不是每个副本都能给你站桩治疗的机会……”
尽管唐一刀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得够委婉了，如果换作别的游戏，他当指挥，遇到这么不靠谱的奶妈，在关键时刻差点坑死队友，他早就把人踢了，哪有闲心安慰人？
但这番话听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太太黄淑欣耳朵里，完全就是在挑刺！
“小唐，你让我用治疗，我用了，冷却时间一过就用了，用一次法力消耗那么多，我说什么了么？”黄淑欣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哽咽了，“杜若贪生怕死，躲在窗户后面没接到技能，难道是我的错么？凭什么都怪我？我们之前一块儿下本，不都好好的？”
“没有人怪你……”
唐一刀头大。
他讲道理，黄淑欣闹情绪，对方又是跟他妈年纪一样大的阿姨，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他也不可能把话说得有多难听。
可黄淑欣不干了，非但不借坡下驴，还想把事情闹大，她心里头才舒坦。
“你的语气就是在怪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我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聊不到一起去，又不了解游戏，但我有在好好学啊，现在这算什么？为了一个新人，给我难堪？”
另外两名玩家尴尬地打圆场：“姐，老唐嘴笨，说话直了点，他不是这个意思……”
“黄姐您大人有大量啊，别跟唐一刀这小子计较。”
杜若跟着添了一把柴：“黄姐，是我的错，你就别生唐一刀的气了，要撒气，就骂我好了。”
黄淑欣翻了杜若一记白眼，心说，一个男的留着黑长直，妖里妖气，茶言茶语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肯定跟程家那小子一样是个勾引男人的兔儿爷。
“你别跟我装，姐姐不吃这套，”黄淑欣把玩着延长甲上的碎钻，悠悠道，“有本事再刷一次桥头堡副本咯，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杜若怔了怔，唇线紧抿，瞧着怪可怜见的。
唐一刀也觉得黄淑欣有点欺负人了，刚才在副本里，杜若一个人承担了多少输出，大家又不是没长眼睛。
但A级射手和奶妈的争执，他一个C级玩家人微言轻，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征询杜若的意见。
“杜若，你觉得呢？”
“行，”杜若颔首，“那就再刷一次吧。”
瞌睡来了送枕头，杜若还怕黄淑欣甩手不玩了呢，属实是正中下怀了。
二刷《守护桥头堡》，杜若换了个策略。
“NPC的桥头堡其实守卫不算很多，之前我和唐一刀两个人都能刷完，不如这样，我们留一个人在塔楼上唱《空城计》，其他四人绕后偷塔，把卫兵分批截杀在桥头，这样效率会高一点。”
唐一刀：“有道理，那谁留下比较好？看守桥头堡的人选也很重要。”
“我不行，我不行的，”黄淑欣一叠声拒绝，“可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塔楼上，吓都吓死了呀。”
“黄姐是奶妈，肯定得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我想想，这样吧，小李你留下，”唐一刀对另一名射手玩家说，“小心偷塔的NPC就行，桥面上的，我们来处理。”
“遵命！”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野区，按照熟悉的路线漂到河对面，将小兵分批引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玩家们就发现把黄淑欣带上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黄淑欣压根不会走位，只会干站在原地，给NPC的攻城弩当固定靶，直面厮杀时，还会发出一声声尖叫，堪比魔法攻击，让玩家们分神不说，有时她恐慌过度，自己受了点皮外伤就急急忙忙使出治疗大招，再不治疗就要愈合了！
等到别人要用时，大招却到了冷却时间，其他玩家只能咬牙忍痛。
尽管如此，玩家们还必须得捏着鼻子保护她。
就连被黄淑欣莫名其妙阴阳了一顿的杜若，都不计前嫌地保了黄淑欣好几回。
什么大善人啊？
玩家们心里嘀咕，有一个没意识的奶妈不如没有！
这句话，很快在三刷副本时得到了印证。
“既然副本任务是让我们占领桥头堡，不如从桥下爬过去，这样不会惊动塔楼上的侦察兵，再绕后用软梯爬上去，直接砍掉旗杆试试？”杜若看了眼黄淑欣，“黄姐要实在害怕，就留在桥头堡上用治疗，输出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黄淑欣捂着心口，连声答应。
随后就发现，杜若他们好像真的不需要自己，竟然无伤通关了？！
这回出副本后，玩家们的彩虹屁都落到了杜若的头上。
“小杜，小杜，你怎么想到的？居然还有这种通关方式？”
“这个通关思路，也是建立在杜若输出足够的基础上，你们自己下本时可别乱来。”唐一刀老实巴交地叮嘱。
“知道啦，老唐，没有杜若在我们敢乱来吗？哈哈哈！”
杜若低着头，笑意腼腆：“全靠大家带着我越级刷副本，我一个人也通不了关。”
1级号刷3级本，杜若的经验条很快来到3级。
副本奖励的材料和金币他一个没要，就拿了一把D级榉木弓，又赚了一波玩家的好感。
眼见着人群的焦点从自己变成杜若，再没人捧着自己，黄淑欣浑身刺挠，玩家们什么都没干，但那若有若无鄙夷的目光，隐隐的排斥感，已经让黄淑欣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呀，一不注意天快要亮了，”黄淑欣打了个呵欠，“今天要不就到这儿？我去补一个美容觉，拜拜。”
说完就下线，留玩家们在风中凌乱。
被唐一刀叫作小李的射手玩家忍不住嘟囔：“得亏走了，刚才差点被黄姐害死，她是长辈，我又不好说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年龄当资历，啧。”另一名玩家帮腔。
“行了，”唐一刀严厉地扫了两人一眼，打断道，“材料也刷得差不多了，回云雾森林接新手任务吧。”
“OK。”
杜若望向黄淑欣身影消失的地方，神情莫测。
前世，黄淑欣靠新手村积攒起来的人脉，带她刷了一堆副本，日久天长的，意识也练出来，成为了叶阳最强大也最忠诚的助力。
这辈子，他不会给黄淑欣成长为金牌奶妈的机会……
喜不喜欢这份礼物，弟弟？
“杜若，走了！”唐一刀扭头喊。
“来了。”
众人回到云雾森林的新手村，刚走进村子，就撞上一位等候多时的NPC。
“你们出去玩，怎么不叫我？”珞珞身姿灵巧，从树上跳到他们跟前，头顶的卷毛一翘一翘，“杜若，跟我来一趟，父王要见你，唐一刀，你也一起来。”
“嗯？”杜若眨了眨眼，“菲纳修斯陛下找我？”
唐一刀握紧了弓把，呼吸略微急促。
在玩家们艳羡的眼神中，杜若和唐一刀跟在珞珞身后，踏上村头大树下的一个传送阵。
珞珞打了个响指，取出蓝宝石令牌：“父王召见。”
嘭！
一团蓝紫色的烟雾将他们包裹，云消雾散，三位精灵已不见了踪影。
菲纳修斯的宫殿位于森林深处的一座河谷中，树木葱茏，雪白的殿宇依山而建，几何线条有如一曲优雅的乐章，阳光透过珐琅花窗，落下斑驳的光晕，金色的灰尘在空气中浮动。
杜若清空杂念，低下头，跟在珞珞身后踏上九十九级白玉阶，走进宏伟的主殿。
四脚纤细的柳木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沓羊皮纸，一些拆开的信件，一个星轨仪，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月牙酒。
“又喝酒，又喝酒！”珞珞气鼓鼓地绕过屏风，把晕晕乎乎，步履蹒跚的菲纳修斯陛下搀扶出来，父子俩身形相差极大，衬得珞珞跟菲纳修斯的一只小拐杖似的，“父王，您不是说要戒酒吗？怎么又喝上了？”
菲纳修斯身材高挑，算上橄榄叶王冠有一米九几，一头淡金色长发萦绕着微光，柔软地垂落到腰际，看上去比克莱因的皇叔塞纳尔少了几分奢靡，多了几分清雅。
走动间，香风拂动，酒气缭绕。
“啰嗦，”菲纳修斯懒散地坐到王座之上，理了理袍角，再抬起头时，醉醺醺的翡翠眸子里，多了些许清明，“你们就是杜若，唐一刀？”
“见过父王。”
两位玩家上前行礼，声音难掩激动。
唐一刀之所以情绪激动，其实也好理解，他的超凡天赋【不堪一击】仅有C级，本以为一辈子不会被精灵王重用，但这次特地召见，让他萌生出了别样的斗志。
至于杜若……
他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叶江对他，从来都是非打即骂。
尽管菲纳修斯有数以万计的子孙，玩家们也从不把他当作父王，只当作一个重要剧情NPC，但杜若不同，他在菲纳修斯，一个游戏角色身上屡屡感受到父爱，很虚无，但也很真实。
前世，他离开云雾森林选择跟叶阳组队冒险时，菲纳修斯就曾委婉地劝说过：
“血缘亲人不能选择，朋友和爱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亲自选择的人，才能真正陪伴在你身边。”
可是那时，他没能听懂菲纳修斯的暗示，毅然决然地与精灵们辞行，在叶阳的步步设计下，落入了叶家的窠臼。
“很好，很有精神，”菲纳修斯道，“唔，我看看，杜若是A级天赋，唐一刀，勉强也算是个精灵。”
唐一刀：“……”
“这一批幼崽，就你们两个最突出，”菲纳修斯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动，“我这儿有个任务正愁没有人选，现在你们两个出生了，便代父王走一趟，去灰雾森林找他们的族长，取回受降书。”
叛乱虽然被菲纳修斯铁腕镇压，灰雾森林也愿意低头臣服，但还需要将投降后的条条款款写在羊皮卷上，定下魔法契约，才算是真正的投降。
“就我们两个吗？”杜若蹙眉。
“不，珞珞跟你们一起，”菲纳修斯道，“他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云雾森林的储君，由他代表精灵王的权柄更为妥当，你们俩辅助珞珞就是了。”
听起来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前世杜若没有做过，但直觉这个任务绝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不等杜若表态，唐一刀就双目放光，人已经燃起来了。
“谨遵父王之命。”
杜若：“……谨遵父王之命。”
没办法，现成的支线任务，都送到脸上了，他不可能不做。
“去吧，”菲纳修斯揉了揉宿醉未醒酸胀的太阳穴，哈欠连天，“我再去睡会儿。”
珞珞抛去一记警告的眼神，走上前去，劈手将酒杯夺走：“别让我再闻到月牙酒的气味，父王。”
“倒反天罡，儿子管上父王了！”菲纳修斯优雅的表情瞬间崩坏。
三位年轻的精灵走后，菲纳修斯坐直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星轨仪，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蓝紫色光芒闪过。
纯金的星轨仪停止转动，菲纳修斯拾起羽毛笔，抽了一张羊皮纸，画下今日的星谱。
“火星与海王星合相，日子不好过咯，嗯？星相为何变了？”笔尖一顿，停在北极星上，墨迹晕染开来，菲纳修斯碧绿眼眸划过一丝诧异，喃喃道，“天灾降临，东有启明……原来如此。”
*
杜若、唐一刀、珞珞背上行囊，踏上往北的山路，灰雾森林在十座大山之外，气候比云雾森林阴冷很多。
“亡灵眷族会作为中间人，见证这次受降仪式，”珞珞从一块山石，跳到一棵果树上，摘下几颗熟透了的果实，抛给两个弟弟，“接着。”
“亡灵？”唐一刀接过果子，咬了一口，被酸到眉头紧皱，“嘶，他们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吸血鬼德古拉的名号，他在第一次内测时就有所耳闻，不说声名狼藉吧，只能说不是个好东西。
杜若也咬了口果子，小脸顿时皱巴起来。
好酸！
珞珞乐观道：“他们老大德古拉名声不好听，但亡灵族里也有好人嘛。”
“都成亡灵了，还能叫人吗？”唐一刀嘟哝。
说话间，三位精灵走进山路中途的一座驿站，准备在那儿歇歇脚，刚进门，杜若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三位就是云雾森林的精灵吧？”叶阳背着一把狭长的骨剑，迎面走上来，“德古拉大人让我们在这儿恭候三位大驾，得亏没错过，真巧。”
一天不见，叶阳已没了活人的肤色，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像纸一样惨白，身披象征亡灵法师的黑袍，其中一只眼睛，还装上了机械眼道具。
眼睛和头发，都和血一样猩红。
“真巧。”杜若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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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菲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