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尔没有回应，似乎认为塞恩不过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不屑与他交谈。
苍蝇么，太吵的话打死就是了。
塞纳尔两指并拢，凭空捏出一道水箭，指尖微动，那水箭就卷起金色涡流，朝向塞恩。
塞恩头皮一紧，但也没有乱了阵脚，紧紧抱住克莱因的脖子，由克莱因背着往海洋深处逃窜。
轰！轰！轰！
一道道金色水箭在他们身后炸开，花纹繁复的黄金法阵堆叠，喀嚓，喀嚓，逐一碎裂。
克莱因奋力摆尾，才将将躲过，但也免不了被刮落几块鳞片，鲜血在身后蜿蜒。
塞恩趴在克莱因背上，给他喂了一瓶治愈药水，不忘用【名侦探的放大镜】探查塞纳尔的面板。
【NPC|塞纳尔】
【眷族|人鱼】
【年龄|100】
【职业|厄索斯人鱼皇帝】
【等级|88级（7.0%）】
真看不出来，塞纳尔居然已经是个百岁老人了！
目光往下，看到88级时，塞恩眼前一黑。
“你能打得过塞纳尔吗？”塞恩贴在克莱因耳边问，嘴唇触碰到尖尖的耳骨。
“应该……”克莱因顿了顿，“我不知道。”
塞恩点开克莱因的面板。
【NPC|克莱因】
【眷族|人鱼】
【年龄|20】
【职业|厄索斯人鱼废太子】
【等级|85级（91.0%）】
被关在水牢里十年，都能默默修炼到85级，足以见得克莱因的天赋有多么惊人。
但现在的问题不止是克莱因跟塞纳尔相差3级而已，克莱因差的更多的是战斗意识、经验、装备……
各方各面都差了塞纳尔一截。
最重要的是，塞恩不确定克莱因对塞纳尔有没有必杀的决心。
他们叔侄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克莱因又被囚禁了那么久，真的能对塞纳尔生出反抗之心吗？
假如没有，那塞恩自己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丑。
想通利害关系，塞恩让克莱因停下。克莱因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停下来的话，塞恩岂不是必死无疑？却被塞恩用力拽了一把银白长发。
“停！”
克莱因遽然急停，把身后追击的塞纳尔也惊了一跳。
“你们这是打算束手就擒了？”塞纳尔的视线，在克莱因兜着塞恩臀部的手和塞恩纯黑的鱼尾上徘徊。
“不，”塞恩摇头，“我要向您发起挑战，塞纳尔陛下。”
“挑战？”塞纳尔失声轻笑，奢华的金发在海水中浮动，“奴隶，你可真会说笑，我那宫中正缺一位演滑稽戏的弄臣，你把太子殿下劝回去，我就记你一功，让你做御前近侍，如何？”
不仅塞纳尔，连紧随其后追来的人鱼侍卫们，都对塞恩的大话震惊不已，看向塞恩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位卑贱的奴隶，倒像在看一个上赶着找死的疯子。
“陛下真是太仁慈了。”
“就算想找死，也犯不着用这么清奇的方法吧？”
“我看塞恩是真疯子。”
“癔症能通过接吻传染吗？”
“你看到塞恩和克莱因殿下亲亲了？”
“肯定啊，没有私定终身的话，塞恩也没必要为了殿下去死，殿下也不必这么护着他吧？”
“呜哇，殿下他超爱！”
人鱼们窃窃私语，吟诵着轻灵的歌谣。
声波将恋爱绯闻以最快的速度在海洋中传播，连路过的鱼虾都知道，克莱因殿下跟一个奴隶谈恋爱了。
塞恩：“……”
丢大脸。
“塞恩！”克莱因的银眸中充斥着困惑，“塞纳尔皇叔不是你能战胜的，我们，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不用为了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快走吧，我来拖住皇叔。”
塞恩一时无语。
这条人鱼会不会脑补得太多了？
他提出跟塞纳尔对战，是为了赌一个可能——
“尊敬的陛下，”塞恩用最不卑不亢的语气，点最刺激的炮，“我看，演技滑稽又拙劣的另有其鱼吧？”
塞纳尔揶揄：“哦？”
“一个杀死兄嫂，囚禁侄子，谋权篡位的阴邪小鱼，恐怕才是在场众鱼中真正的弄臣。”
塞纳尔的微笑僵在脸上，俊美的五官瞬间狰狞，杀意犹如芒刺般尖锐，长发飘曳，气场极其恐怖。
塞恩勾唇，他赌对了！！！
人鱼侍卫们纷纷噤声，畏惧地抬眸，偷看塞纳尔变幻莫测的表情，怕被殃及池鱼。
可他们的沉默，愈发加剧了塞纳尔的愠怒。
与其他人鱼不同，塞恩丝毫不惧。
他怕个屁。
塞纳尔得国不正的真相，是塞恩凭人类社会的历史经验猜的，如今看来，事实如何不是没有别的人鱼知道。
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宛如皇帝的新衣，没有人鱼胆敢触碰禁忌。
但塞恩不一样，他既不是厄索斯王国的人鱼，不吃封建君主那一套，又不是很在乎这个D级小号的死活。
这就是玩家思维对NPC的降维打击。
猜错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猜对的话……
“塞纳尔皇叔，”克莱因声线颤巍巍的，无法相信他听到的一切，“塞恩说的是真的？我的父皇、母后，是被你害死的么？皇叔，为什么……”
“克莱因，”塞纳尔眸光如三九寒天般阴冷，缓缓道，“外人说什么你都信？跟皇叔回去，回去再说，我会将所有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克莱因，你看，你病了，你的所思所想的都不是真的，如果没犯疯病，怎么会一出水牢，就对你的叔叔如此无礼？”
“你为什么不否认？！”
克莱因瞪圆了眼睛，愣愣地望着塞纳尔。
想到十年来经受的种种，克莱因只觉海水倾倒，砂砾沸腾，世界正在他面前崩塌。
如果他所遭受的苦难都建立在谎言的沙堆之上，那么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霎时。
克莱因清澈的双眸黯淡无光，死气弥漫，头冠尖刺直竖，周身散发着寒意。
塞恩被克莱因的气势吓了一跳，鳞片炸开，连忙退出数十米，手中紧紧捏着一只传送卷轴，随时准备跑路。
大战一触即发。
先出手的是克莱因，他将塞恩挡在身后，青绿的鱼尾急速摆动，卷起银白的漩涡，漩涡中心，生出一个青蓝色的法阵，迸射出一杆寒光凛冽的长矛，径直向塞纳尔的方向扎去。
长矛行至一半，就被塞纳尔的纯金三叉戟断作两截。
海水如沸，气泡翻涌。
整座海床像一只坑坑洼洼的水碗，被一个巨人端在手中，左摇右晃。
在场的所有人鱼都被卷进漩涡外围，疯狂旋转，有的经受不住，眼头外凸充血，吐出一个个带酸水的泡泡。
漩涡中心的叔侄相对而立，鱼尾低垂。
被戳穿秘密的塞纳尔，很快稳住了心神，做出往常那般优雅的姿态，悠悠叹息：“早知如此，十年前我就应该杀了你，克莱因，让你多苟活了十年，你该感谢我才对。”
听到这话，克莱因的鱼鳍止不住颤抖。
是愤怒的颤抖。
加害者，竟比受害者更加理直气壮。
一旁观战的塞恩，心中亦掀起层层涟漪。
“感谢？”
克莱因发出一声尖锐的吟叫，刺得众鱼耳膜震颤，七窍流血。
塞恩眼疾手快，从系统商城买了一对带魔抗的B级降噪耳塞，才勉强没被克莱因一声尖叫将五脏六腑震出千疮百孔。
其他人鱼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吐血的吐血，昏厥的昏厥。
塞纳尔见状，心知今日无法善了，深深看了眼远处的塞恩，语带威胁之意：“等着吧，满嘴谎言的奴隶，待我这无能的侄儿死后，就送你去给他陪葬。”
话落，塞纳尔筋肉虬结的双臂大张，宽大的手掌筋骨分明，指甲术术地变长。
塞纳尔低吟一句，掌心就蓦然生出两团灿金的光球，集聚着强大的法力，一左一右，荡开光弧，分别向克莱因和塞恩砸去。
克莱因早有准备，在光球射来之前，凭空摸出一杆长矛，矛身激转，拦截住射向塞恩的光球。
光弧遽然转出折线，竟像回旋镖一样，飒，打回了塞纳尔的方向。
后者招手一拦，倏地，光球在掌心寂灭。
试探过后，克莱因不再留情面，眸光幽暗，形如鬼魅，侧身钻入洋流，疾速游向塞纳尔。
塞纳尔也迎了上来。
金色三叉戟与银白长矛在海洋中央碰撞，尽管身处海底，塞恩依然听到了锵锵的金石之声。
海水激荡，浪涛汹涌。
厄索斯王国现存最强大的两条人鱼，从海底五千米的海沟打上浅海区，鱼跃出海面，尾鳍踏在十几层楼高的海啸巨浪上，犹如两位神祇，眼中燃烧着怒与恨，冰与火。
短短数息，克莱因已与塞纳尔交手数十回合，两鱼对视一眼，同时从浪尖轰然坠落，钻入深海，直捣黄龙！
两条高等级NPC缠斗的情形，叫塞恩看得眼花缭乱，激动不已。
这是前世被蒙蔽双眼，斩断羽翼的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境界。原来等级提高到此等地步，居然真的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塞恩默默攥拳，双眸在黑暗的海底亮到反光。
但下一秒，塞恩就心头一紧。
只听得嗤的一声，克莱因肩头血花四溅，在海水中消融，竟被塞纳尔一击扎穿了肩膀，贴着肩胛，刺出三个深可见骨的血洞，仅差一厘，就要捅穿克莱因的心脏。
克莱因眉头紧皱，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一把握住三叉戟，抵抗着塞纳尔的力量，生生将戟尖拔了出去。
鲜血汩汩涌出。
克莱因身后，响起塞恩的声音：
“接着！”
克莱因跟塞纳尔拉开距离，反手接过塞恩扔来的治愈药水，看都不看，就咬掉瓶塞一饮而尽。
看到克莱因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塞纳尔的眼神终于变了，从胜券在握，变得端肃凝重。
塞纳尔一声令下，让侍卫们杀死塞恩。
可克莱因回眸一扫，一时间，竟然无鱼敢动，都为他酝酿着疯狂杀戮的眼神所震慑。
见此情形，塞纳尔已然恼怒至极，高贵优雅的表象寸寸龟裂！
两条人鱼再次冲向彼此，与方才强大又华丽打斗场面不同，此刻的克莱因和塞纳尔争斗的方式更加原始，更加野蛮，也更加凶残。
他们撕咬着，疯狂攻击着对手，血脉至亲沦落成仇，鳞片剥落，血肉模糊，海水都从深黑染成猩红。
塞恩见机给克莱因扔去治愈药水，心弦却越绷越紧，明白这么打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克莱因落于下风，刚才被克莱因气魄震慑住的侍卫们就会立刻倒向塞纳尔，一拥而上杀死他，再一起围攻克莱因。
本就比塞纳尔低了3级的克莱因，撑不了多久。
必须速战速决。
塞恩低下头，攥紧了垂在心口的护心镜，嘴唇紧抿，下定了决心。
“克莱因！”
塞恩喊着人鱼太子的名字，笨拙地摆动鱼尾，加速冲了上去。
他卡的时机不早不晚，正踩在塞纳尔一招使出，一招未收的间隙，以一介4级小号之身，莽撞地闯入了80级的战场。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鱼都沉默了，停住了动作，无法理解塞恩找死一般的行为。
他傻逼吧？
人鱼们面面相看。
塞恩才不管那么多，冲到塞纳尔跟前，扔出一记D级水球术，伤害连刮痧都算不上，却实实在在叫塞纳尔吃了一惊。
惊讶的情绪将将划过脑海，下一刹，塞纳尔浑身上下的鳞片倒竖，瞬间意识到，塞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塞纳尔的三叉戟，下意识捅穿了塞恩的喉咙。
但与此同时，克莱因的长矛也划开了塞纳尔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
塞纳尔眸光熄灭，脸上仍维持着惊讶的表情，颀长的身躯却已沉入海沟，重重砸在深渊底部，激起黄沙滚滚，霎时，被沉积物和砂砾所掩埋，连坑都不用挖，直接埋了。
人鱼们停止了歌唱。
深海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克莱因一把搂住下沉的塞恩，眼尾湿润，还未来得及落泪，就看到塞恩心口的护心镜亮起朦胧的绿光。
咔嚓一声，镜面龟裂。
塞恩也从昏迷中苏醒，困倦地抬了抬眼皮，朝他挤了挤眼睛。
“还活着，别哭得像我死了一样好吗……？”
话没说完，塞恩就昏睡过去。
克莱因吁了口气，将塞恩拦腰抱在怀里，连追随上来，誓要当场拥立他为皇的侍卫们在说什么都听不见。
*
三百公里外。
一群人鱼玩家催促道：“叶总，走不走啊？您不走的话，我们可走了啊，系统说前面有另一个人鱼领地，比厄索斯人鱼的性格要温和一点，能去那里练级。”
叶江坐在一只海龟背上，被探出头的海龟拱翻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狼狈的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地中海上飘起来的几根毛，捂着头，不甘心地说：“再等等吧。”
“等什么呀？这么久了，你说的那个人鱼NPC肯定不会来了。”
“说不定他是骗你的。”
“谨防针对中老年人的诈骗啊，叶总。”
“想给叶总卖保健品。”
“怎么会？”叶江振振有词，“一个NPC骗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他还给了我……”
“给了叶总您一根E级三叉戟，我们耳朵都听起茧了，行行行，您爱走不走，拜拜了您嘞~”
玩家们甩着尾巴，向前方的人鱼领地游去，把叶江撂在原地。
叶江固执地等了半分钟，周围就一个玩家都不剩了。
他心头一慌，想起那条黑尾巴的人鱼，忍不住破口大骂：“骗子——！”
急急追了上去。
*
现实中。
叶群青放下滚烫的手机，插上充电器，起身去车库货架上拿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再开一包卤鹌鹑蛋，烧一壶开水。
准备吃宵夜。
克莱因与塞纳尔的战斗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听到水烧开的滴滴声，叶群青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低下头，却看到指尖在微微颤抖。
叶群青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对于变强的渴望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变强后能如何搅天动地，又是一回事。
克莱因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现在塞纳尔死了，厄索斯王国暂时无人能对抗克莱因，无论从血脉还是从实力的角度看，克莱因都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这对塞恩，对叶群青，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从此以后，就能抱住85级boss克莱因的大腿作威作福，叶群青忍不住笑出了声，胃口大开，方便面都多吃了两口。
*
回到游戏，叶群青想都没想就直接切号。
切出马甲三“塞恩”之前，最后的场景是在一张柔软的贝壳床上，珠光蓝的贝壳，雪白的牡蛎床垫，床头还装饰着海草和珊瑚。
克莱因侧坐在床沿，神情焦急，眼尾低垂，看着可怜兮兮，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撩开塞恩额间汗湿的碎发，动作看上去竟有些许温情，浑然不符合人鱼凶残的本性。
叶群青觉得氛围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就对系统说：“把传送卷轴给人鱼小号满上，有事就溜，没事就抱着克莱因的大腿练级，打打副本，舔舔图，不用顾及我的脸面。”
面子哪有经验值重要？
随后，定下马甲四的身份：“玩家，眷族……就选精灵吧。”
他要去会一会上辈子的旧友了。
真是……
好久不见。
克莱因蓝Klein Blue，群青Ultramarine，塞恩Cyan，三个名字都是差不多的青蓝色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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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杀塞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