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恩在水流中翻腾，黑漆漆的鱼尾团成一团，原地打转，好似被卷进了一台滚筒洗衣机。
咸腥的海水汹涌入喉，一股股强劲的水流从左耳蜗灌进右耳，差点让塞恩光荣成为世界上第一条被活活呛死的人鱼！
有一瞬间，塞恩还真想弃号，死了算了。
反正这D级天赋也没有什么前途，想得到S级材料海洋之心的话，以后多的是办法。
但是，在即将昏死过去前，塞恩鬼使神差地对上了克莱因的目光。
克莱因手臂上青色的鱼鳍舒张，头顶钻石王冠般的尖刺高高竖起，俨然一副被激怒后戾气冲天的模样，可那双银白色的瞳孔瞪得圆溜溜的。
眼神中，居然徘徊着一丝无措，仿佛在后悔方才没收住力道。
“咕噜，咕噜……咳咳咳！”
塞恩从背包里摸出一打治愈药水，当着克莱因的面灌了下去。
一瓶接一瓶，直到平坦的小腹被灌得鼓鼓的，才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
“嗝，噗噜，噗噜。”
克莱因张了张嘴，也吐出了一颗泡泡。
一大一小两颗气泡在海底深处摇摇晃晃，碰到一块。
啵。
破碎了。
感受到来自克莱因的善意，塞恩强压下险些被“见面礼”弄死的不爽，捡起落到地上的海螺，递到克莱因手边。
“太子殿下，心情可以不好，但饭不可以不吃。”
语气温和有礼。
克莱因看也没看那只海螺，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眼皮耷拉下去，随后，用唱歌似的语调说：“对不起，自从被关进这里，我就很难控制住情绪，总是忍不住发脾气，这儿太狭窄了……你痛不痛？”
浑身骨骼对折般的疼痛，已在大量治愈药水的安抚下消弭。
但塞恩瞥了眼一脸单纯无暇的克莱因，还是选择照实说：“非常非常非常痛，您刚刚差点一尾巴把我拍死，殿下。”
克莱因缩了缩尾巴，宽大的肩膀垮了下去，像一只自知犯错的大型犬，庞大的身躯尽量缩小，蜷缩在床榻角落，抬了抬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塞恩的脸色。
“咕嘟，那，那我该怎么补偿你呢，奴隶？”
塞恩额角青筋砰砰直跳，总觉得克莱因这句台词有些不对劲。
要是换个居心叵测的人来，估计会把这位人鱼太子当傻子耍，耍完之后再卖掉。
但塞恩是那种没有节操，没有道德，没有人性的人吗？
他不是。
他只是目的性比较强，执行力也碰巧比较强罢了，哪儿有什么坏心思？
“咳，”塞恩清清嗓子，认真地与克莱因对视，“想补偿我也简单，克莱因殿下，如果您能告诉我海洋之心在哪儿的话，那我就立刻原谅您。”
“海洋之心？”克莱因眼神一黯，态度瞬间冷却，“我不知道，你走吧。”
塞恩愣住。
哥们，你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见塞恩愣在原地，克莱因呲了呲牙，圆圆的眼睛瞪成恐怖的竖瞳，戾气横生，发出威吓的嘶叫：
“走开！别让我再看见你，丑陋的，可恶的，满嘴谎言的小奴隶！”
虽然克莱因在大发脾气，但他这副纡尊降贵的态度，这唱歌剧似的说话风格，就差冲塞恩喊“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一下子把塞恩整乐了。
“噗嗤。”
“你取笑我？！！”
克莱因难以置信地望着塞恩，眼眶湿润，泪花融化在海水里，胸膛剧烈起伏，久居深海而过分苍白的肌肤，由于激动的情绪而泛起粉意。
不是吧，笑一下就红温了？
塞恩有点无语，懒得哄克莱因，甩了甩尾巴，转身就走。
送饭任务完成了，他才不想留在这儿看一条人鱼的脸色，情报上哪儿都能打听，不是非得受气不可。
他上辈子当受气包当够了！
可塞恩刚游到宫殿门口，身后就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与气泡声，强大的电流甚至影响到了塞恩，让他浑身发麻，鱼尾打起了摆子。
塞恩转过身，就看到克莱因双手握住水牢栏杆，电流将他的皮肤烫到溃烂红肿，鱼鳞一片片剥落，却依然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儿地往塞恩的方向瞅，眸光滟滟，眼神委屈又执拗。
“你嘲笑了我，理应给我道歉。”
“……”
塞恩沉默片刻，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举止，可能确实有一点点过分？
“对不起，殿下，我不该嘲笑您，请您高抬贵手原谅我吧。”塞恩跟哄孩子一样，敷衍地说。
克莱因满意地哼了声：“既往不咎，奴隶。”
矛盾暂时消解，塞恩索性游了回去，漂浮在水牢边，观看人鱼吃播。
只见克莱因先用尖利的指甲把鱼腹划开，掏出内脏，再挑起鱼眼睛，张大嘴巴，嗷呜，将整条鱼吃进去，动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以克莱因的体型，几条小鱼只够塞牙缝的，勉强能维系住生命体征。
塞恩疑惑：“殿下，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水牢对于克莱因而言，实在太小了，好比一个成年人常年居住在棺材里，这世上，除了吸血鬼之外，很难有生灵能忍受这种憋闷窒息的感觉。
难怪克莱因的情绪会如此阴晴不定。
这环境，是条鱼都得疯。
“皇叔把我关进来的。”克莱因满不在乎道。
说完，将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丢进海螺，用尾巴踢了一脚，让海螺准确地漂到塞恩手中。
塞恩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克莱因便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看这架势，有一段日子没有鱼听克莱因好好说话了。
故事说来也简单。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之家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
克莱因是万众瞩目之下降生的人鱼族太子，他美貌，聪慧，圣洁，连过路的炼金术师娜塔莉与前来吃满月酒的精灵王菲纳修斯都曾预言过，克莱因会成为一条实力强大的人鱼，带领人鱼眷族走向兴盛，统领无垠的海洋。
但是，再好的种子也需要时间去成长，需要阳光和雨露去呵护。
克莱因十岁那年，父皇、母后突然暴毙，原因至今不明，皇叔塞纳尔以储君年幼不堪大用为由，将克莱因关进宫殿为父母守灵，换塞纳尔自己坐上宝座。
前朝的太子不能杀，以免失了新君的仁德，只能如此囚禁，肆意折磨，指望着克莱因哪天承受不住疯了或者死了，塞纳尔再掬一把鳄鱼的眼泪。
就这样关了十年。
“皇叔的实力比我强，”克莱因道，“他执掌皇权，所有族人才能放心地生活。”
塞恩望向克莱因，心里颇有些感同身受。
上辈子，他跟克莱因一样……
蠢不自知。
身陷牢狱之中，还偏要给狱卒找借口。
傻孩子，被PUA了都不知道，快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清醒一点！
说话间，耳畔响起迟来的系统音。
【支线任务：拯救人鱼克莱因】
【是否接受？】
众所周知，难度越高的支线任务意味着越加丰厚的奖励，塞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一项看上去就难度爆表的任务。
随即，从背包里摸出几瓶治愈药水，隔着透明的水牢栏杆抛给克莱因。
“这些魔药能治疗您身上的电击伤，殿下。”
可别在他出手救鱼之前就被电死了，塞恩冷酷地想。
克莱因双手接过药瓶，淡青色的蹼随水波晃动，定定地望着水晶瓶里乳白色的药水愣神。
塞恩见克莱因没有喝药的意思，猜到他可能在怀疑魔药有毒，也不作催促，转身欲走。
爱喝不喝。
“等等，”克莱因攥紧了水晶瓶，叫住塞恩，“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奴隶？”
“奴隶不需要名字。”
克莱因眨了眨眼，同情地看了眼塞恩：“每一条人鱼都应该有名字，你一定也有。”
那单纯的，怜悯的目光看得塞恩浑身发麻，塞恩无法理解，被关在鸽子笼里的明明是克莱因，他在同情个什么劲儿？
“塞恩，”塞恩摆了摆尾巴，荡起一圈水波，“算了，您随便叫就好，殿下。”
“塞恩，塞恩，谢谢你的魔药，”得到名字，让克莱因欢欣雀跃，吐起了泡泡，“虽然你长着黑头发，黑眼睛，鱼鳞黑黑的，鱼尾短短的，艮啾啾的，但是现在，你就是海洋里最漂亮，最可爱的那条人鱼，我很喜欢你。”
塞恩：“？”
这个虽然，但是，几个意思？
好心给你魔药，还拐着弯骂鱼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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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支线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