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告白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高悬。

通往后院的路上有一条长廊。

许聆和祁砚泽保持着一个身距,紧随其后。

刚刚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点了头。

她找我干嘛?

总不会是问我为什么拍一拍他?

不至于吧......

他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啊。

思虑间,祁砚泽已停下脚步。

许聆也跟着顿住。

她快速瞧了瞧周围。

他们身处后院正中央的一座木亭,周围被竹林环拥。

许聆借着亭角古灯发出的昏黄光线才看清他的脸。

暖光落在他脸上,把鼻梁的线条勾得格外清晰。

许聆目光上移。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瞳仁不似往日里的清冽,黑得像是浸了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慌忙错开视线,低头。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食指关节,等待着他说话。

风裹着竹的“沙沙”声漫进亭,他的话也跟着飘过来。

“好久不见。”

不是下午才见过吗?

许聆一时没反应过开,茫然地看向他。

不过在某人眼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祁砚泽的薄唇抿成一道利落的线。

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是说,”他喉结滚了滚,“四年了,好久不见。”

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声、竹子的沙沙声消失不见。只剩下祁砚泽的声音。

许聆大脑一片空白,却隐隐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南城仁心医院的时候,你......想起来了吗?”

许聆张嘴的动作一顿,这几天的揣测在此刻得到了验证。

原来是以为我没认出你。

原来是乌龙一场。

雀跃如潮水般涌入,将下午的惆怅顷刻淹没。

“嗯。”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有点突兀。”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好像更红了,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紧张。

他的眼神清醒而又克制,“许聆,我喜欢你,从四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

“所以......”

许聆浑身一僵,心跳像擂鼓般“咚咚”作响,震得胸腔发颤。

祁砚泽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双手拎着,递过去,指尖微颤,“我想追你,可以吗?”

许聆目光落到那个熟悉的袋子。

所以手镯是给我买的。

再抬眼,祁砚泽眸色翻涌,“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

在理智回笼前,身体已做出答复。

许聆接过袋子,低头,不再看向祁砚泽。

晚风沁凉,携着青梅的清芬钻入鼻腔,清透又缠绵。

***

回到房间,关上门,云嘉也恰好从浴室出来。

她擦拭着湿发,听到关门的动静,看到许聆,问道:“你出去了?”

许聆眼神木讷,走近床,坐下,“嗯......”

云嘉跪坐到床上,“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跟我表白了。嘉嘉,祁砚泽跟我表白了。你快掐掐我,不是在做梦吧。”

“什么?!”云嘉一瞬间跪直。

然后在许聆胳膊上拧了一把。

感受胳膊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意,许聆才真真切切地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双手贴近滚烫的脸,祁砚泽告白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快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不是没认出你吗?怎么就告白了?”

许聆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云嘉不由得发出感慨,“他这是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那我要告诉他吗?”

云集立起一个手掌,“千万别,他都主动说追你了,你就干脆顺水推舟。男人嘛都那样,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就不会珍惜,所以你就享受这个过程顺便看看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这样做......好吗?”

“可太好不过了。你没谈过恋爱,不懂这些,你嘉姐我可是身经百战,人称恋爱军师好吗!”云嘉把腿盘起来,把镯子套进许聆的手,“记住,别在前期表露你的心意。你要根据他的行动慢慢释放信号。”

“好好好,军师。”

云嘉抬起许聆的手腕,仔细打量镯子,“别说,这镯子还挺好看的。”

***

夜里,许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亭中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同时祁砚泽的声音在她耳旁360度环绕。

她无奈睁眼,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钻进雕花隔窗,带来了一丝丝微弱的光。

祁砚泽与她就一墙之隔,他在干什么呢?

不准胡思乱想了。

许聆把头埋进枕头,将被子拉过头顶。

几分钟后,太闷了,许聆又把头探出来。

反复了不知多少次,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实在不太安稳,梦中惊醒好几次。

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许聆并无睡意。

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

另一张床上的云嘉在酣睡,许聆轻手轻脚地走去洗手间,洗漱完换好衣服,留了张字条放在云嘉的床头柜,轻轻阖上门,走出了客栈。

清晨,雾气弥漫整座小镇,石桥下流水潺潺,乌篷船在雾中若隐若现。

许聆在巷子里穿梭了大约半个钟头,停在一扇木门前。

此处偏僻,远离中心地段,四周只有这一处建筑。

榆木牌匾上刻着“苏绣阁”三个大字。

许聆掏出一把老式钥匙,插进门上的铜锁,推开门。

跨过门槛,前方是一条约二十米的石子路,藤蔓爬满了两侧的老墙,尽头是月洞门。

许聆穿过月洞门左转。

这是一座典型的典型的江南建筑,黑色的瓦层层叠叠附在房顶,廊柱将厅堂和庭院隔开,带着山水字画的隔窗门向内开着。

厅内有一位约莫六十岁的妇人端坐在绷架前,左手轻按绣布,右手指尖捏着绣针,针尖带着极细的线从布底穿出。

动作干净又利索。

妇人名叫兰芳,是苏绣的传承人,也是苏绣阁的掌门人。

许聆七岁起便跟着兰芳学习苏绣,直到高中由于学业繁忙才停下来。

许聆走近,兰芳闻声抬头,右手捏着针悬在空中,她摘下老花镜,想要看清来者。

庭院的树上时不时发出几声鸟叫,许聆温声问候道:“师父,早。”

话音刚落,兰芳搁下针,快步朝她走来。

许聆赶紧上前扶着,“您慢点,别摔着了。”

“聆聆?”

她嗔怪道:“哼。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我算算,有五年没见了吧。”

许聆莞尔一笑,“您记性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那可不?”

兰芳双手覆上许聆的胳膊,仔细打量着,“哎呦喂,这小脸、下巴尖尖的,又瘦了,没按时吃饭吧。”

接着又拉着许聆去茶室,“我这里有上好的白毫银针,快尝尝,平时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她动作熟练地温杯、投茶置料、润茶醒茶、注水冲泡,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一个步骤。

许聆双手接过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茶汤入口极淡,口感细腻,白毫银针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开,回味起来愈发甘甜。

许聆称赞道:“好茶。”

“和我说说吧,在外边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聆绕开了离职的原因,只说了自己要创办工作室的打算。

“许聆,你知道老师最欣赏你身上什么吗?”,兰芳搁下茶杯,“你身上总有一股韧劲。你还记得你九岁时绣的那副所以你做出这个计划,我一点也不意外。尽管放手去做,老师永远在身后支持你。”

许聆淡淡的远山眉下,眼眸里透着不争不抢的恬淡,可兰芳却透过恬淡看到那抹熟悉的倔强,像极了秋莲。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第一次跟着秋莲来我这学苏绣的那天,矮矮的,就比这绷架高一点点,跟个小奶团子似的”兰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就十多年了。”

秋莲是许聆的母亲,年轻时也跟着兰芳学习苏绣。

“可是您还是那么年轻,有什么保养技巧,告诉您徒弟呗!”

兰芳被逗得呵呵笑,“瞧你这张嘴,抹了蜜似的。”

“师夫,最近的生意可还好?”

“哎......”兰芳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不过愿意学苏绣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年轻人心太浮,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学了,了解它的人也少之又少。”

“有好几个都是因为现实原因无奈转行了,现在剩下的绣娘们加上我也就十一个,我和苏绣打了一辈子交道,真不忍心看它这样被遗忘。”

由于完成周期长、技艺门槛高的原因,就注定了在快消品主导的市场中苏绣不会广泛流通。再加上苏绣成品价格高昂,令普通消费者望而却步。

久而久之,苏绣便渐渐退出大众市场。能接受苏绣的人也非富即贵,可这类人毕竟占少数。

事实就摆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师父,我会去想想办法。”

“哎,这事也急不来,慢慢来吧。”

许聆抿完最后一口茶,问道:“您能带我去西屋吗?我想看看妈妈的作品。”

西屋专门用来储藏出师徒弟的苏绣成品,供人欣赏。

兰芳爽快地同意了。

迈进西屋,精致的苏绣作品一件件地被陈列起来。

许聆径直走到紫檀木的绣架前。

浅蓝色的绣底上是一丛玉兰花。花瓣以极细的丝线叠绣而成,边缘处光与影处理得极好,花心处的花蕊也针法极细。

栩栩如生。

可见绣这幅作品的人功底之深厚。

许聆驻足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环绕四周,一幅幅看下来,都是花费不少心血的成品。

既有活灵活现的动物绣品,也有风景绣品。

每幅作品后面绣娘都倾注了不少的心血,这不仅需要以年为计量单位日复一日的练习,更需要对苏绣的热爱以及坚守。

许聆心中五味杂陈,好一会儿,她握紧兰芳的手,“师父,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苏绣被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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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长夏[久别重逢]
连载中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