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整个屋子都被染成橘黄色,几缕微弱的阳光从窗边射进来,地上揉成团的设计稿的影子被拉的细长。
不甘,委屈,无助充斥着她的内心。
许聆蹲在地上一边默默擦泪一边收拾着回家的行李。
国内顶级服装学院毕业后,许聆进入全国数一数二的服装公司。
自从担任主设计师后,下班后熬夜画稿已是常态。
中午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
“接任你主设计师位置的人是上面王总的女儿。许聆,你的能力我是非常认可的,但是......”负责人陈姐欲言又止,“我这里还有几份推荐信,有需要的话可以看看。”
这是离职前陈姐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
这次她负责明年春季时装的设计,离最后一套服装完稿只有半月了,而正好此时自己被开除,也就意味着自己辛苦大半年的成果得拱手让人。
他们有背景,有家世,一毕业家里就为他们铺好了路。
而自己只是他们权宜之下的牺牲品。
许聆捡起脚边的纸团,展开皱巴巴的设计稿,食指轻轻勾勒着纸上的线条,一滴泪猝不及防地砸在稿纸上。
夏日夜色浓稠,不远处的几栋写字楼里仍灯火通明。
她双腿弯曲,头埋在臂弯中,泪像一滴一滴砸向地板。
***
第二天和房东确认好退房事宜后,许聆收拾好东西就坐上了回南城的高铁。
【下午5点25分。】
一出高铁站,就看见一个人影朝她狂奔过来,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扑了个满怀。许聆踉跄了几步。
“许——聆——,我想死你啦!”云嘉递给她一束五颜六色的花,又忍不住捏捏她白皙的脸,“啧啧啧,一年多没见,瘦了不少啊!”
云嘉是她的好友兼高中同学,大学也学的服装设计。
毕业后云嘉受不了上司三天两头的打压,她索性辞职回家开了一家小酒馆。
她接过花,放在鼻下轻嗅,“哪有?太夸张了吧。”
“真的!没骗你。”云嘉自然挽过许聆的手,另一只手招呼了一辆的士,“走,去我的‘云上’看看。话说,你还是第一次去吧。”
许聆想了片刻,歉意的笑了笑,“好像是。”
***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子往前蹭了半米,又停下来,车尾灯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望不到头的红海。磨磨蹭蹭快2小时,终于到了“云上”。
木质的牌匾上刻着“云上”,多了分雅致。
店里左边是吧台区,右边则是卡座,吧台后立着整面酒柜,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酒混合的味道。
晚霞呈紫色,在远处晕染成粉色。
“想喝什么,我亲自调。”云嘉推给她一张菜单。
密密麻麻的,许聆不怎么喝酒,酒馆之类的更是从未去过,挑了几个名字好听的。
龙舌兰日出,长岛冰茶,玛格丽特,曼哈顿,明天见...
“就这个……龙舌兰日出吧”
“好嘞!客官请稍等。”
许聆坐在高脚椅上环顾了一圈,暖黄的光线落在落在木制吧台,舒缓的音乐让人神经放松下来,时不时传来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您要的龙舌兰日出好啦!”
橙红色的液体浸在杯底,往上慢慢变浅,过渡为金黄色。
许聆小酌一口,酒精和橙汁混在一起掩盖住了酒味,清爽带着点回甘。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她点点头,称赞道:“好喝!”
“许聆,我看你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不止是像你电话里说的简单的回南城休息一下吧。”
许聆简单的把事情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云嘉一只手掌“啪”地一声拍向桌子。
“岂有此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当初是她费尽心思挖你过来,敢情是让你栽树,让关系户乘凉啊。”
许聆右手摩挲玻璃杯壁上的水汽,“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许聆掏出手机,打开网址给云嘉看。
手机页面停留在一个海报上,是三年一度的“繁锦杯”青年设计师大赛,含金量在服装界颇高,无人不知。冠军不仅可以获得巨额奖金,还会获得大量的关注度,可以成为设计师入职顶级公司时的一块敲门砖。
“你要参加?!”
“对。”许聆手轻轻敲打着酒杯,顿了顿继续说道:“考虑了很久,我想成立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确实不是一时兴起,当初选择服装设计专业就是为了创办工作室。
听到这里,云嘉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许聆。
她长发齐腰,身着淡雅的白色棉麻长裙,温婉柔和的同时又有几分清冷感。
不施粉黛,却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大学四年,熟悉许聆的人对她的评价就是人淡如菊,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了,她也是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而云嘉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在她眼里看到了“野心”二字。
“不管成功与否,我都想试一试,不给自己留遗憾。”
云嘉双手握住许聆的右手,“许聆,我相信你。”
有人推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哟,来了。”云嘉起身。
许聆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
“车队有事耽搁了一下。”
男人身穿棒球服,缓缓向她走来。
云嘉互相介绍对方。
秦敛在看见许聆的一瞬间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急忙说道:“等等,忘了介绍一个人了。”
说完他一路小跑出酒吧,拉开停在路边的法拉利副驾驶车门。
从美国到南城,十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男人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倒时差。
秦敛有点急,推搡男人肩膀,“快醒醒!祁砚泽!我看见许聆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男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睁开了眼。他眉头紧锁,眼里满是错愕。
一分钟后,风铃再次响起。
“我发小—祁砚泽。”
秦敛带着丝丝痞气不同。
他穿着拉夫劳伦的经典款修身白色短袖,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分明,嘴唇微抿。
即使身处酒馆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也不染分毫酒气,清隽如竹。
视线在这一刻交汇,许聆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耳边的音乐、周围人的交谈声顷刻消失,只剩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又慌乱。
他眼睛狭长,眼尾却微微上翘,增添了几分媚。
可能因为昏暗的光线,也可能是微醺的缘故,许聆并未察觉到男人眼里情绪的翻涌。
只觉得这双眼睛......好眼熟。
她努力地回想。
直到手被云嘉轻轻撞了一下,许聆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不知伸了多久的手,她匆忙伸出右手,“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许聆。”
祁砚泽眸色一暗,但面不改色,仍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颔首礼貌回道:“你好。”
女孩嘴角挂着礼貌又疏离的笑。
秦敛看着俩人相敬如宾,一头雾水。
?
初次见面?
秦敛尬笑,递出两张赛车票。
他摸着后脑勺,对着云嘉说:“明天我比赛,记得看。”
看票送出去,秦敛目着的已达到,又好奇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闲聊几句就出酒吧。
***
秦敛脚踩刹车,按下方向盘的按钮,骚/包的红色法拉利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后窜了出去。
他侧头看向副驾驶,祁砚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巧!真的太巧了!她居然是云嘉的朋友!”
“不过刚刚在酒吧她说什么初次见面来着?难不成把你给忘了?”
“四年苦守那张照片,敢情人家姑娘早把你给忘了。祁砚泽啊祁砚泽,你也有今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祁砚泽捏了捏眉心:“不急,还有一年时间,慢慢来。”
当初迫于压力出国,商学院六年的课程内容四年学完,剩下两年......应该够了。
“那就祈祷你家老爷子在接下来一年里不要发现你回国喽。但是你不觉得你们之间很有缘分吗?回国第一天就碰到了她,不然茫茫人海我看你去哪里找她。”
他右手虚握着,掌心似乎还残留女孩的温度。
看向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天已完全黑下来,夜色浓稠,灯火阑珊。
红灯下的数字跳到1,绿灯亮起。车身微微一沉,向前汇入车流。
***
向阳路。
和云嘉在路口告别后,许聆拐进了一条巷子,夜晚寂静,小路两旁只有飞蛾在昏黄的路灯下扑朔着翅膀。
拖着行李箱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她在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停了下来,从包的最深处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小院的铁门。
从许聆工作后就没再回来,过年也是,院子里一片残枝败叶。
她推开大门,机械地打开灯。
屋内的一切清晰起来,沙发,电视,桌子都用防尘罩盖住。
她走近扯下防尘罩,上了二楼。
二楼最里面是许母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收拾好心情后推开了那扇门。
四年前,许母去世后,屋内的陈设就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
许聆走到床对面的桌子前,拿出纸巾仔细擦拭落了灰的相框。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下来,细小的尘埃浮动着,四周静寂。
她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照片。
照片中温婉的女人,嘴角浅浅的勾着,两眼弯弯。
不知盯了多久,许聆眼睛有些发酸。
趿着拖鞋回到卧室,重重地往床上倒,屋内一片漆黑,她看着尘埃就着月光翻滚、沉浮。
莫名想起了那双眼睛......
混沌的思绪慢慢变清晰,四年前的“他”与今晚酒馆的人身影重合。
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轰地一声,慢慢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