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向露露和闫绪下班回家了,檀颂留在店里对账。
开业第一天的营收还算不错,比她预想的高很多。橱柜里的小蛋糕也卖得差不多了,剩下两三块她让向露露打包带回家了。
“叮”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门上悬挂的铃铛被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明门口已经挂上休息的牌子了,居然还有人进店。
“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您——”檀颂诧异抬头,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见到来人之后顿时停住。
靳司珩站在门口,闻言扬了扬眉,一脸玩味,“檀老板好像很不欢迎我。”
“……”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只是任谁都不喜欢在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被告知要接待客户,檀颂昨晚就没有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天,累得不行,早就想回家睡觉了。
靳司珩还在原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开口收留。
顶着他的目光,檀颂往收银台旁空空荡荡的玻璃柜看了眼,然后转回去,微微一笑:“抱歉哈,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的了。”
不过以她几次接触靳司珩的经验来看,他大概不会轻易离开。
果然,这人像是听不懂话一样,勾了勾唇角,痞里痞气的,“没关系,给我一杯白水就可以。”然后就自顾自往里走了几步,走到离门口最近的餐桌前坐下,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看着她,像个穿着西装的无赖。
摆在收银台上的招财猫朝他晃动胳膊。
檀颂瞅了眼,收回视线,无奈站起来,去后厨给他倒水。倒完水,檀颂往回走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桌案上放着的东西,脚步一顿,然后转变方向,走过去将那东西端了起来。
此时已近深夜,万籁俱寂,店外的巷子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隐秘而幽静,像一道结界,将他们与外面热闹的人间烟火隔绝开。
檀颂端着盘子走出去,一眼看见靳司珩,趴在桌子上,单手撑着额头,似是累了,在闭目养神。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檀颂就注意到了,虽说这人行为举止照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眼下青黑异常明显,眼中疲态尽显,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檀颂不自觉放轻脚步,不过还没走出几步,这男人就欠儿欠儿地开口:“檀老板鬼鬼祟祟的是打算把那杯水泼我脸上吗?”
“您想多了。”檀颂走过去,将两样东西都放在靳司珩面前。
靳司珩睁开眼,瞧见他面前有块精致的酥皮小蛋糕,诧异地挑眉。
檀颂坐到他对面,解释道:“这里面没有放奶油,您可以放心吃,不过这个是我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所以味道还不确定。”
说起来,这还是靳司珩给她的启发,做甜点,也要考虑到某些过敏体质食客的需求。
靳司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后,神情愉悦,“所以说,你这是为了我特意研究出来的新品?”
檀颂:“?”
檀颂:“您真的想多了。”
靳司珩却没打算听她说话,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
檀颂紧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连忙问:“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靳司珩给了高评价。
檀颂又问:“具体一点儿呢?”
靳司珩盯着她,唇角翘起,双手交叠搭在桌面上,上半身往她那边探了几分,嗓音低沉说道:“檀老板,你把我当小白鼠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檀颂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一股清冷的茶香,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之感。
檀颂缓缓眨了眨眼,店里的灯光很亮,靳司珩又迎着灯光而坐,他的脸清晰无比地映在檀颂的瞳孔中。
不过檀颂的注意力可没在他的脸上。
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打开笔帽,抬头问靳司珩:“您能具体评价一下吗?”
见她这认真的态度,靳司珩似是觉得无趣,“切”了一声,又拿起勺子吃了口蛋糕。
檀颂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靳司珩缓缓开口:“巧克力酱太甜,可以降低甜度;蛋糕有一点糊味儿,口感也偏硬……”
他每说一句,檀颂就认真记下来。
她垂眸写字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靳司珩原本还很正常,只是随着他的视线下移,触及到那两瓣饱满的红唇,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戛然而止。
檀颂一头雾水,抬起头,就见靳司珩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问。
靳司珩轻笑一声,双手环胸向后靠着,嗓音如常,“我忽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你送过我一块隔夜的草莓蛋糕。”
“……”
“上面的草莓都变硬了。”
“……”
“我吃完跑了一下午厕所。”
“……”
檀颂被哽住,第一次,为多年前的一件事感到窘迫,她别开眼,有点不好意思和靳司珩对视,“我以为你给了别人。”
“怎么可能?”靳司珩歪头,拖着散漫的腔调,慢悠悠道:“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蛋糕,我长到十七岁第一次有人送我,我怎么舍得给别人。”
檀颂干笑两声:“…那倒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
说话间,靳司珩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顾虑,没接。檀颂识趣地离他远了点儿,去厨房清点明天要用的东西。
前厅只剩靳司珩,手机还在不厌其烦地震动,他慢慢悠悠地接通,那端立刻传来宋秦的声音:“靳总,陶镇落网了。”
-
黑沉沉的夜,看不见一点星光,连高高悬挂的月亮也被浓墨一样的乌云遮住,只隐约透出一丝朦胧的光晕。
像是酝酿了一场暴雨。
冷硬的钢铁巨物安静矗立,夜幕之下,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靳司珩并未急着下车,他解开安全带,靠着座椅,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雾袅袅间,他仿佛看见几年前的自己,垂头丧气从车前走过。
那时候他刚到万洲集团工作,他虽在国外读的经济管理,但靳万州一句话,便将他安排到了集团外缘产业的最基层,去做最普通的业务员。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是靳万州年轻荒唐时惹下的风流债,不过即便是私生子,他的出身也在那里摆着,所以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表面上待他客客气气,业务上也是尽心帮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他在万洲集团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时间,他为了尽快接触到核心产业,每天恨不得睡在公司,后来许是有人授意,身边人开始频频在工作上给他使绊子,甚至在他晋升最重要的时候,他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被人盗窃,转而出现在旁系的一个纨绔公子哥手里。
到现在他都清晰地记得那人是怎么嘲笑他的。
“你不过就是大伯给良空饲养的一条狗,主人高兴了给你根骨头,你要懂得感恩,替主人看好家,不要妄想吃桌子上的肉。”
“私生子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和你那个妄图攀高枝的妈,一身的贱骨头。”
其实他一直知道,靳万州逼他认祖归宗,让他进万洲集团,不过是为了让他给靳良空铺下一条康庄大路。
靳良空沉迷音乐,不爱学习,更无心管理企业,但他是靳万州和阮素知唯一的儿子,不论他愿不愿意,未来万洲集团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靳万州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群狼啃得渣都不剩,所以要培养靳司珩,让他成为靳良空身边最忠心的,狗。
但朝主人龇牙的狗不能要。
所以靳万州要磨掉他的爪牙,磨掉他的戾气,便授意给底下人,让人尽情磋磨他。
但没关系,靳司珩那时候就想,他最擅长做的就是忍。
这是生活教他的。
程玉湘带他四处讨生活的那些年,经常会遇到不好的事情,有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会在程玉湘摆摊的时候当众对她说一些下流话,也有人故意为难程玉湘,会说她卖的牛肉饼不干净,打着举报的旗号卷走她好不容易挣到的钱。
起初,靳司珩年岁小,不懂为什么妈妈不报警让警察叔叔把坏人都抓起来,后来年岁渐长,他觉得自己能保护妈妈,在坏人再一次来到他们面前,拿起棍子挡在妈妈身前,但他很轻易就被人按倒在地。
十一岁的靳司珩,差点儿被一群混混打死,那些人中有个人的爸爸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所以没人受到惩罚。
那晚,程玉湘抱着他哭得昏天暗地,从那之后,靳司珩就懂了一个道理,生活在底层的人无权无势,是不能有脾气的。
……
回忆到过去,靳司珩一口烟吸猛了,烟呛进肺里,他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后咳嗽声停止,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抬眼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他的面容,眼尾微红,额上的碎发也有些乱,但不见半分狼狈。
靳司珩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开门下车,乘坐专属电梯到达顶层,宋秦在电梯门口等他,一见到他就开始汇报:“靳总,刚刚警方把您的那位叔叔也带走了。不过董事长也得到了消息,在您办公室等您。”
两人越过办公区,来到靳司珩的办公室门口。
靳司珩:“想办法撤走靳良空身边的保镖。”
宋秦:“好的。”
靳司珩推开门,意料之中的,一只茶盏迎面砸过来,他没躲,茶盏不偏不倚砸在他额头,然后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久等【跪下赔罪.jpg】[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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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