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出租车上,车厢内安静了片刻。陈念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后知后觉地开始审问坐在旁边的姜序:“所以,那天在酒店房间里,你遇到顾学长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不满和疑惑。
姜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别过脸,语气酸溜溜的:“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把更多的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身上?我这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非要给自己的生活增加点难度和压力吗?”
他才不会做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
陈念觉得他的逻辑很奇怪,试图讲道理:“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提前注意,跟他保持距离啊。”
他可不是那种明知别人对自己有意思,还装作不知道,享受暧昧的人,尤其现在他还是有夫之夫,更应该有这种自觉。
提起这个,姜序虽然心里对顾西辞极其不爽,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忍耐着说出了自己当时的考量:“那家伙的人品我不敢恭维,性格也差得要命,但不得不承认,他画画确实有一手,天赋和技巧都是顶尖的。”
他顿了顿,声音闷闷的,“正因为有他在丹青社指导你,你的画技才能进步这么快。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因为要避嫌,就放弃可以向更高水平精进的机会。”
他知道陈念有多喜欢画画,也多渴望能画得更好。
陈念闻言,心里微微一暖,但还是小声反驳:“可是……丹青社里又不只有顾学长一个人画得好啊。我也可以去请教别的学长学姐……”
姜序立刻扭回头,一针见血地反问:“你会吗?”
陈念:“……”
他沉默了。
确实……以他这种怕麻烦别人,能不开口就绝不开口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去请教其他人的。
最多就是自己默默观察,模仿。
“所以啊,”姜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就是不想让你陷入那种纠结和为难,才选择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没想到……”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还不要脸。”
指的自然是顾西辞居然把他这个正牌男友叫过去,当面撬墙角这种骚操作。
陈念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忍着的憋屈样子,忽然起了点坏心思,故意吓唬他:“那……你就不怕你不在的时候,顾学长万一……对我做点什么?”
他眨眨眼,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姜序却嗤笑一声,语气笃定:“他?就他那副从小被人捧到天上,眼高于顶的傲慢性子,会干那种下三滥没品的事?”
他顿了顿,分析道,“他但凡是那种人,当初在酒店门口就不会只是高调宣布要抢人,而是背地里耍阴招了。更不会特意打电话把我叫过去,搞什么当面表白的戏码,这简直幼稚得像小学生争宠。”
他甚至带着点刻薄地补充:“而且,要不是实在喜欢你喜欢得有点失去理智了,以他那种大少爷的洁癖和骄傲,估计压根都不会正眼看别人碰过的人。”
这话虽然难听,但某种程度上,姜序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的人品?你们明明都不熟。”陈念觉得他的信任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姜序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他当然相信。
因为某种程度上,他和顾西辞其实是同一种人——骄傲,自负,占有欲强,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堂堂正正地争到手,不屑于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如果转换立场,陈念现在的男朋友是顾西辞,他姜序也绝对会选择光明正大地去挑战,去争夺,而不是偷偷摸摸地玩什么地下情或者使绊子。
他们的出身和骨子里的高傲,让他们做不出那种掉价的事情。
他现在只能庆幸,自己遇到陈念的时间比顾西辞早得多,并且当时就果断出手,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否则,等陈念进入大学,遇到顾西辞这种级别的诱惑,他恐怕真的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算了,不提这晦气的家伙了。”姜序甩甩头,像是要把关于顾西辞的一切都甩出去,他重新看向陈念,眼神变得温柔而信任,“反正,我相信你。这件事……你自己处理就好。我相信我的念念能处理得很好。”
他选择了完全的交托和信任。
陈念眨了眨眼,心里甜丝丝的,却故意歪着头,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哦?这么相信我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哦,我后面觉得顾学长也不错,喜欢上他了,把你给甩了,你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哦?”
姜序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一把抓住陈念的手腕,力道不轻,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哭?我怎么会哭呢?”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顶多……就是把你抓回去,锁在房间里,每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到时候……你自然就老实了,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
陈念被他这毫不掩饰的恐怖宣言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收起了那点嘚瑟的小心思,赶紧认怂:“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我只喜欢你。真的!”
他可不想体验那种金屋藏娇的可怕生活。
……
之后,两人又在酒店温存了两天。直到陈念实在受不了某人的索求无度,腰酸背痛得仿佛要散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还在腻歪的姜序踹下了床,让他赶紧滚回S市去。
姜序坐在地毯上,捂着被踹的地方,哭唧唧地控诉:“念念你不爱我了,你嫌弃我,你始乱终弃。”
陈念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没好气地瞪他:“爱爱爱,再爱下去,我下半辈子就得在床上度过了。你快走吧!求你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听起来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像撒娇。
姜序见苦肉计无效,陈念是铁了心要赶他走,只好悻悻然地爬起来,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踏上了返回S市继续加班加点赶项目的征程。
陈念又在酒店整整躺了一天,才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元气,拖着依旧有些酸软的身体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孙阳已经在了。
据说是因为正月里的兼职工资比较高,他提前返校干活。
至于赵磊和李想,还在各个旅游景点玩得不亦乐乎,估计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舍得回来。
这次,没等陈念开口,孙阳就主动提出请他出去吃饭,美其名曰“补上寒假欠的那顿”。
陈念当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开心地和他一起去学校后街吃了顿实惠又美味的大餐。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开始,两人就被迫回到了各自的轨道——孙阳继续他的兼职生活,而陈念,则背起画板,走向了那座熟悉的美术楼画室。
当然,每一天,当他走进画室,都能看到顾西辞已经准时出现在了他固定座位旁边的那个位置。
诡异的是,顾西辞并不画画,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侧着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从陈念开始铺纸,调色,一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收拾东西,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几乎从未离开过。
一开始,陈念还能勉强告诉自己忽略掉,专注于画画。
可连续好几天都这样,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后背发毛,终于忍无可忍了。
在一次休息间隙,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旁边那位盯梢者,忍不住问道:“顾学长……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不解。
顾西辞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语气那叫一个顺口自然:“因为我喜欢你啊。”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不需要任何解释的理由。
陈念手一抖,差点把蘸满颜料的画笔直接摔在画纸上:“!!!”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试图讲道理:“那天……在美术馆,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顾西辞点点头,表情平静:“嗯,是很清楚。”
“那你就应该……放弃继续喜欢我的念头了啊。”陈念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
顾西辞却果断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当然不会放弃。”
他像是早已看透一切般分析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处于热恋期,浓情蜜意,你当然会觉得非他不可,眼里容不下别人。这很正常。”
他话锋一转,“但是,等热恋的激情慢慢褪去,感情进入平淡期的时候,原本觉得无比诱人的果实,也会渐渐变得寡淡无味,失去新鲜感。”
他微微向前倾身,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猎手般的耐心和自信:“而那个时候……等我再出现,带着全新的惊喜和刺激……你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很有趣,很浪漫的展开吗?”
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构想的未来剧本里了。
陈念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埋头继续画画,小声吐槽:“……这件事放在你身上不也是一样的吗?激情褪去,只剩下平淡。”
难道你就能保证永远热情似火?
“就是说呀。”没想到,顾西辞居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恼和赞同的表情,用手指抵着下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一个世纪难题,“所以,保持新鲜感真的是很重要的一门学问呢……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一直保持吸引力呢?”
他看起来是真的在困惑。
陈念:“……”
太厉害了。
这位大佬的思维果然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理解的。
这就好比彩票还没买呢,就已经开始严肃认真地担心中了五百万巨额奖金之后,该怎么投资理财才能不坐吃山空了。
果然,艺术家的脑回路都是如此清奇吗?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画他的画吧。
但很快,陈念就发现,顾西辞不仅仅是思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连行为模式也彻底颠覆了。
原本走孤傲冷峻,毒舌刻薄风格的顾西辞,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在美术馆受的刺激太大了,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现在每天对着陈念,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嫌弃脸,而是……笑眯眯的!说话声音也刻意放得温和了许多。
甚至在陈念不小心犯了某个低级色彩错误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冷嘲热讽金鱼脑袋,没救了,而是会露出一种略带苦恼和无奈的表情,叹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说:“哎,这个问题我不是之前已经提醒过你好几遍了吗?陈念同学,你该不会是……故意想用这种方式,好多跟我待一会儿吧?”
陈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诡异的解读吓得头皮发麻,赶紧一个三连否定:“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后恨不得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画纸上,生怕再出一点错,又被他用那种奇怪的方式解读。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他之后确实很少在同一个问题上重复犯错了。
这时,顾西辞又会露出一种极其欣慰的表情,点点头,来一句:“嗯,知错能改,孺子可教也。”
陈念:“……”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顾学长!求你了!要不你还是变回原来那种毒舌嫌弃的风格吧。你现在这样,我真的适应不了一点啊。太吓人了!
不仅陈念不适应,整个丹青社的人都觉得见了鬼了,私下里议论纷纷,怀疑他们的副社长顾西辞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或者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怎么连气质都仿佛变了个人?
甚至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社员,觉得顾西辞似乎变得好相处了那么一点点,试图趁机上前请教问题或者搭讪。
结果呢?顾西辞一转头,面对其他人,瞬间又变回了那副谁都看不上的厌世脸,眼神冰冷,说话更是毫不客气,几句话就能把问问题的人怼得怀疑人生,甚至又毫不意外地怼哭了好几个心理脆弱的女社员。
怼完之后,他再转回头面向陈念时,脸上又能瞬间冰雪消融,切换回那种如沐春风的温和表情。
这区别对待,简直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陈念:“……”
他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人是不是阎王爷派上来专门整他的?他这么搞,那些被怼哭的女社员不敢怨顾西辞,还能有好脸色给他陈念?不把他生吞活剥了都算好的了。
可偏偏,当他硬着头皮,试图去提醒顾西辞稍微注意一下对别人的态度时,对方完全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对她们态度好?”顾西辞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疑惑,“我压根就不认识她们,也不感兴趣。”
陈念尝试换种说法:“那……你能不能对我,和对她们……稍微一视同仁一点?”
比如都用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就行,他真的承受不起这独一份的温柔。
顾西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断然拒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甚至觉得陈念的要求很奇怪,“我可是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给他独一无二待遇的类型。让我对你和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样?不可能。”
陈念赶紧接话,试图把他带沟里:“那做任何事……也包括为了我,对那些女社员态度稍微好一点点吧?”
这逻辑没毛病吧?
顾西辞斩钉截铁:“不包括。”
陈念:“……”
得,这一言堂真是没法聊了。他彻底放弃了。
反正他也没办法深入干预顾西辞的行为,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本来就有点尴尬,口头上提醒几句已经算是越界了。再说多了,反而更显得奇怪。
陈念懒得再理这些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决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画画和专业学习上。
毕竟,大一下学期一口气增加了三门专业课,压力不小。
他可不打算只是混个及格,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就行。
他是真的希望能在大学里学到扎实的技术和知识,将来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虽然他知道,姜序可能根本不在乎他赚多少钱,甚至巴不得他天天待在家里。
但在他自己的心里,还是渴望能建立起一种两个人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的生活模式,而不是一方无限付出,另一方全然接受。
哪怕他将来赚的钱,可能连姜序收入的零头都不到,但这份努力的心意和独立的姿态,对他来说很重要。
哪怕力量微薄,他也要朝着两个人一起描绘的那个美好未来,一步步地,坚定地努力下去。这无关金额大小,而是关于尊严,关于爱情,关于他们共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