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瞬间一滞，仿佛被这个问题精准地击中了要害。
他纵横捭阖，能言善辩的能力，在这一刻竟然卡壳了。
他当然可以立刻脱口而出好几个听起来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觉得我们兴趣相投，觉得你某些方面笨拙却努力的样子很特别，觉得你隐藏在普通外表下的性格很有趣……理由他可以编出很多很多。
但顾西辞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让他对陈念产生那种独特兴趣和占有欲的，绝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或者所有理由。
而是那个在喧闹迎新会上的，偶然的，短暂的对视。就在那一眼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已经悄然种下。
所以，这世上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需要漫长铺垫的日久生情。
是否会被一个人吸引，是否会产生那种名为喜欢的情愫，其实早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潜意识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陈念对姜序是这样，姜序对陈念是这样，那么他顾西辞对陈念，自然也不例外。
那短暂的一瞥，那瞬间的悸动，又能解读出什么具体，有说服力的理由呢？
无非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仅此而已。
顾西辞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在这个看似怯懦的少年面前，被问得哑口无言。
但他终究是顾西辞，他不会轻易认输。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避开了理的正面回答，转而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追问：“就算没有理由……那为什么，”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和执着，“为什么那个能让你一眼就喜欢上的人，不能是我？”
他向前逼近一步，语气带着一种偏执的探究：“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种小说里才有的狗屁桥段是真的吧？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你的心就变成了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陈念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异常清明和坚定：“不是因为不能喜欢上第二个人，所以才只喜欢他。而是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心底最真实，也是最强大的信念，“而是因为，就算我可以喜欢上很多人，我也只喜欢他。他不是命运强塞给我的唯一选项，他是在茫茫人海的无数个可能里，我会一次又一次，永远坚定不移地去选择的那个选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这无关对错，无关好坏，甚至无关他是否比所有人都优秀……只是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到……我已经无法想象，我的未来里如果没有他，会是什么样子了。”
顾西辞彻底怔在了原地，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情。
他没有想到，这个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显得有些怯懦，随和，甚至有点得过且过的陈念，在触及到内心最珍视的感情时，竟然会展现出如此斩钉截铁，如此不可动摇的坚定。
然而，恰恰是陈念此刻身上迸发出来的这种截然不同的，为爱坚守的璀璨光芒，像最烈的酒，让顾西辞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再次失控地加快。这种强烈的反差令他的独占欲，像野火一样瞬间燎原。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不顾一切地将眼前这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人狠狠揉进自己怀里，想要亲吻他那张说出如此动人话语的嘴唇，想要与他做尽一切只有最亲密爱人之间才能做的，宣告所有权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陈念手臂的瞬间——
另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迅疾的速度，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将陈念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在美术馆静谧的氛围里，在周围众多价值连城的名家画作注视下，就在那幅命名为《爱》，由顾西辞亲手绘制的作品面前，在这个作者本人的眼前——
那个人，用手轻而坚定地托起陈念的下巴，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强势，充满了不容错辨的占有欲和澎湃的情感。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念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因震惊而睁大到极限。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才隐隐约约看清——突然出现，并且正在吻他的人，竟然是那个本应该已经坐在飞往S市飞机上的，他的正牌男朋友——
姜序！
姜序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拥抱他的手臂收得极紧，那个吻更是重得仿佛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恨不得把陈念整个人都揉碎，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姜序接到了顾西辞打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顾西辞用他那种特有的，令人火大的傲慢语气邀请他来看一场好戏，并扬言要用现实向他证明，他和陈念之间的感情脆弱得如同瓷器，一碰即碎。
姜序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他和念念的感情，岂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质疑的？
但是，不担心是假的。他太了解顾西辞这类人的手段和危险性了。他担心顾西辞会对陈念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或者说些什么动摇陈念的话。
所以，他最终还是偷偷改签了机票，跟了过来。
他选择不光明正大地一起出现，是因为他觉得，他应该给予陈念信任——信任陈念有能力独自面对和处理这类事情。
因为同样的情况，在他们未来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肯定还会遇到不止一次。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像superhero一样准时出现，挡掉所有的麻烦。
他们之间的感情堡垒，不应该也不允许只由他一个人来建造和维护。
于是，他选择了在一旁，隐在角落，静静地旁观了几乎全过程。
包括顾西辞的告白，引诱，贬低，也包括……陈念那番几乎刨开自己一颗赤诚真心的，坚定无比的回应。
天知道当他听到陈念说起他们的初遇，说起那个雨天，说起开学典礼的惊鸿一瞥，说起只选择他，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时，他需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死死按住自己想要冲出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理智的弦几乎要崩断！
而当他看到顾西辞竟然企图伸手去碰触，去拥抱他的念念时，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他再也忍不了了。
于是，他强势出场，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独属于他的人牢牢锁在怀里，用一个深入而绵长的吻，用实际行动，向那个不自量力的情敌宣告——到底谁，才是名正言顺，不可动摇的正宫。
一吻结束，陈念微微喘息着，脸颊绯红，眼神里还带着未褪的震惊和羞涩，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友，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直接去S市吗？”
他明明亲眼看着他走向另一个登机口的。
姜序低头看着他，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巨大而灿烂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得意和满足：“我要是真乖乖去了S市，岂不是就听不到你刚才那番感人肺腑，让我恨不得把你揉进骨头里的表白了吗？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陈念的脸瞬间红得更厉害了，像是熟透的番茄，他羞赧地垂下眼，小声嘟囔：“就是……就是不想让你听到，才不跟你说的……结果……还是全被你听到了……”
太羞耻了！
“那不行，”姜序理直气壮地反驳，手臂收得更紧，“我不仅得听，只听一遍还远远不够。等下你得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再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不，三遍！至少三遍。”
他开始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陈念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想把他推开：“才不要！你想得美！”
说完，他趁姜序不注意，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就朝着展厅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太羞人了，他需要冷静一下！
姜序赶紧快步跟了上去，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边，凑在他耳边不满地控诉：“喂！陈念念！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那么深情又肉麻的表白话，不对着我这个正牌男朋友说，反而当着我的头号情敌的面说？你觉得这合理吗？这像话吗？”
陈念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语气却带着一丝小小的蛮横：“我说合理就合理，我的表白，我想对谁说就对谁说。”
姜序简直被他的逻辑打败了，又好气又好笑：“嘿！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耍赖。”
两人拌嘴的声音渐行渐远，身影也逐渐消失在美术馆走廊的尽头，最终彻底不见了踪影。
空旷的展厅里，只剩下顾西辞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听着他们打情骂俏般的声音远去，心中却意外地一片平静，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验证了某种想法的满足感？
嗯，果然。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只有这样的陈念——平时看起来软糯可欺，但在捍卫真正在意的事物时，却会爆发出如此璀璨夺目，坚定无比的光芒——这样的陈念，才真正具备……被他顾西辞喜欢的价值啊。